1
茹玉第二日是在自己的牀上醒來的, 醒來時天光已大亮,她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褲。
她咂巴了兩下嘴,覺得很是口渴, 於是起身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晃著身子下了牀去到客廳找水喝。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邊仰頭喝著水, 邊看著陽臺上掛著還在滴水的她的深色風衣, 她身子就猛地朝下一沉。
她這件風衣,只能乾洗。
茹玉泄氣起身,朝衛(wèi)生間走, 去洗漱。
她刷完牙,正端著胳膊在沙發(fā)上整理著手腕上鬆脫的紗布, 就見她爸媽就開門進來。
兩人看一眼她的動作, 沒說什麼。
她爸徑直往房間走, 她媽放下手裡的菜出來倒水喝,順便才問她一句:“你手腕怎麼了?”
“被咬了一下, 沒什麼事兒。”
“這麼大個人了,也不小心點,自己好生弄著,不要沾水。”她媽說著放下杯子也往裡走。
“兒子,起牀了, 別睡了。”身後傳來她媽拍門的聲音。
茹玉她媽拍完門, 又朝外走, 拉開家裡的大門又出去了。
茹玉將紗布重新整理好, 在客廳坐了一陣, 才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澡。
反正,他們這樣漠不關心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應該習慣纔對。茹玉沖洗著頭上的泡泡想,但她卻沒法安撫自己因爲心悸而不舒服的胸腔。
她洗完澡吹好頭髮出來,朝茹金宏的房間看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抱著腳踝坐在牀上,那腳踝胖胖的,有些不太正常。
“你腳怎麼了?”茹玉有些不自在地來到他門口,問他。
“昨天打球不小心崴了一下。”
“昨天沒做處理嗎?這是腫了吧,家裡好像有云南白藥的噴霧,我?guī)湍阏襾韲娨幌隆!?
“也不是很腫,噴一下也好。”茹金宏說著對茹玉笑了一下。
茹玉身子像被燙了一下,猛地從他門邊閃開。
茹玉在餐廳酒櫃底下找出她之前買的一套雲(yún)南白藥的噴霧,拿著朝茹金宏房間走去。進門坐下,背對著門纔打開噴霧的蓋子,她爸就進來了。
“怎麼了這是?”她爸語氣裡滿是關切。
“崴到了,噴點噴霧先看看。”茹玉低著頭淡淡說道。
“噴什麼噴,這得去看醫(yī)生。”她爸說著一把揮開茹玉的左手,正好打在茹玉受傷的手腕上,力道之大,撞得她生疼。
“乒嘭。”噴霧瓶子從茹玉手中滑下落地,與地板撞擊發(fā)出兩聲脆響。
茹玉轉(zhuǎn)頭看向門框邊還在左右晃動的噴霧瓶,她已無暇再去注意旁人的表情如何,她只覺自己胸腔又開始不舒服的起伏,攪得她沒法平靜。
此時,她爸已然攙扶著茹金宏出了門。
出門前,茹玉還見她爸用腳踢了一下那噴霧瓶。那瓶子在牆上彈了下,又滾回她腳邊。
她爸手揮和腳踢的那兩下,好似重重地打在了她心上,讓她胸口悶痛不已,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喘息著撿起那個噴霧,起身出了房門,她本想將噴霧再放回原處,卻發(fā)現(xiàn)噴霧的噴嘴已經(jīng)不見,一股氣衝上腦門,她將那噴霧猛地朝地上摜去。
那噴霧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最後滾到了她身旁的餐桌底下。
茹玉蹲下身將噴霧又再撿起來,她將噴霧瓶重重砸在桌上,也在餐桌前坐下,心內(nèi)叫喊道:“當初爲什麼還要將他給找回來,丟都丟了,我爲什麼還要將他找回來?”
叫完,她又爲自己的惡毒感到心驚。
2
茹金宏看完醫(yī)生回來,茹玉見他腳上包了厚厚一層紗布。
茹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受傷地放下手來,起身進了自己臨時的房間,將沙發(fā)位置騰出來給他們。
“打球也不小心著點,這傷筋動骨可是要100天呢。”茹玉她爸說。
“打球這樣的傷很常見,誰知道就輕輕崴了一下,今天會腫成這樣。爸,你也是,你說你剛急什麼,我這腳再晚點去,可能都要痊癒了。”茹金宏無奈道。
“臭小子,盡胡說。”茹玉她爸笑罵。
“你哪次受傷你爸不急的,你小時候,我去上個廁所回來,就見原本躺在牀上的你趴在地上,‘哇’的一聲哭出來。嚇得你爸回來聽說了這事兒,把你周身一寸一寸地摸個遍的檢查,邊檢查還邊說‘你要是把我的寶貝兒子摔到了,我要你的命’。”茹玉她媽笑著接話。
“我爸太誇張了,我現(xiàn)在都是個大男人了,還至於這樣嗎?”
“不管你多大,你都是我兒子,我不緊張你緊張誰?”
外面有一陣沉默,好幾秒後才聽到茹金宏壓低聲音說:“我姐她手上有傷,爸,你剛怎麼還那麼大力撞她?”
“急了不就這樣嗎,撞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茹玉她爸沒所謂道。
茹玉在屋內(nèi)握著手機,大拇指一下下不停歇地來回在黑色的玻璃屏上磨著。
她低著頭,慘然一笑。
“感冒而已,發(fā)燒而已,出水痘而已,胃痛而已,腎炎而已......要什麼緊,自己吃點藥,自己去看醫(yī)生就好了,跟我說有什麼用,我又不能幫你治。”
茹玉耳邊響起的是她爸電話裡和著麻將聲傳來的,漠不關心的聲音。
她腦海裡現(xiàn)出的也是她爸邊搓麻將,邊轉(zhuǎn)頭不耐煩地趕緊打發(fā)她走的樣子。
她就是個可以隨意打發(fā)的女兒而已,反正又不是他所期待生下來的人。
3
“你們什麼時候領證結(jié)婚?”這已經(jīng)是茹玉她媽這幾日第三次問她這個問題了。
茹玉將手中那把黃豆中的一顆爛豆子擇出來後,又將豆子放了回去說道:“不急吧。”
茹玉她媽一下子有些急了,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幾度說道:“什麼不急,既然他來過了你也去過他們家,幹嘛還不定下來?現(xiàn)在趁你們都在家,幹嘛不把這事兒給辦了?不辦婚禮領個證也好啊。”
茹玉總覺得自打規(guī)劃後,他們家搬到鎮(zhèn)上來,她爸媽都有了些許改變。
她媽很多時候說話底氣也足了,走到哪裡腰桿也挺得直直的,不像往年,總是縮在邊邊,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
而她爸的變化,打牌還是要繼續(xù)的,輸贏不知道,但他總算是不在伸手找她要錢了,她也不再會接到讓她還錢的電話了。
只是,她爸不找她要錢,多數(shù)時候就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就像她在這個家裡是個透明人一般,叫她待著怪難受的。
茹玉本想早點回B城去,但她媽死活留她,讓她吃過她二伯家的壽宴再走。
她最終答應多留幾日,不過這幾日裡,她媽就總在她耳邊唸叨跟袁滌領證的事情,彷彿他們拖一天不領證,便會有什麼損失一樣。
“幹嘛突然催這麼急?”
“怎麼不急,你都30了,領證結(jié)婚後,可不得加緊生孩子,你瞧茹嫣小你幾個月,小的那個孩子都上小學了。”
“這麼快。”
“可不是,女人越到後面懷孩子越是辛苦,越是危險......你把袁滌電話給我們,我們給你打電話催袁滌,這都什麼事兒啊,懸在這裡。”
說著,茹玉她媽就抓起茹玉放在桌上的手機,抓過她的手指一按就解了鎖,徑直去找通訊錄。
“媽,你這是幹嘛啊!”茹玉不高興地欲奪回手機。
她媽用手臂將她一擋,給她攔了回來。
“到底哪個是袁滌的手機啊,怎麼名字全是符號和英語的?”她媽看不懂她的通訊錄,只得又將手機重重扔回桌面給茹玉。
茹玉盯著自己手機上袁滌電話的名字○○○,忍不住笑。
她手機通訊錄裡,爲了防止自己手機被盜後,有人會冒充自己給她手機裡的親朋好友發(fā)信息打電話,於是多數(shù)號碼的名字,都不會顯示對方與自己的關係。要麼是英文,要麼是隻有○○○這類只有她能看懂的符號。
沒想到這個小技巧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爲了防止她自己的媽。
不過事實證明她媽也不笨,在一次她接完袁滌的電話後,她媽火速搶過她的手機。
“原來是這個號碼。”
“......”
4
然後,袁滌和茹玉就理所當然被逼著雙方家長見面了。
見面那天,茹玉的爸媽表現(xiàn)還好,並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即使期間在袁滌的爸爸提出彩禮這一項時,一向愛財?shù)乃謰專谷灰材鼙憩F(xiàn)得如此得體。
“彩不彩禮的,這麼客氣,我們做父母的,哪裡還有什麼多的要求,只要能對她好,就阿彌陀佛了。”
“禮數(shù)該有的還得有,得有得有。先領證,後面再慢慢辦婚禮。”袁滌的爸媽很是高興地同茹玉她爸媽舉杯。
茹玉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爸媽說的場面話,但即使是,她也忍不住爲此稍稍有些感動。
當天,在四個大人的商定下,領證的日子被拍板定了下來——就是隔天6月16日。
“這確定真的是他們認真翻過黃曆定下,而不是心急擇日不如撞日選的日子?我爸媽那麼急,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茹玉在和袁滌牽著手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嘀咕道。
袁滌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一通拍照和婚檢下來,兩人終於在下午站上了宣誓臺。
“我們自願結(jié)爲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鍾愛一生!今後,無論順境逆境,無論貧窮富有,健康還是疾病,我們都風雨同舟,同甘共苦,成爲終生的伴侶!我們要並且一定能夠堅守今天的誓言。”
“宣誓人,茹玉。”
“宣誓人,袁滌。”
兩人讀完,擡頭互看一眼,發(fā)現(xiàn)彼此眼裡,竟然都已有了溼意。
袁滌一路忍著沒親她,待她捏著本剛坐上車,袁滌就捧著她的臉,動情地吻了上去。
好一會兒後,袁滌鬆開不停喘息的茹玉,在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和嘴脣上又各印下一個吻後才笑著說道:“終於是持證上崗了。”
“嗯。”茹玉在他嘴上也啄一下,衝他笑得十分燦爛。
袁滌盯著她笑得月牙似的雙眼瞧:“我們現(xiàn)在要不要去做點什麼愛做的事?”
說話間他還故意加重了“愛做的”這三個字的語氣。
“不要,”茹玉猛地拒絕道,她臉瞬間一紅,末了還十分害羞地補充一句,“大白天的多不好,晚上再......”
茹玉終是沒能說下去,她轉(zhuǎn)頭看向一邊,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說的是租個私人影院屋看電影,你不是愛宮崎駿嗎?我陪你看啊。”
“誒?”茹玉轉(zhuǎn)回頭來,一臉懵圈。
他是認真的嗎?果然是她越來越色了嗎?茹玉捂著臉哀叫一聲。
袁滌大笑著啓動車子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