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守了一夜, 累了吧，你回去休息，我換你。”

茹玉意識剛醒, 就聽見賀麗麗壓得低低的聲音。

同時, 她感覺一隻溫暖的手正輕緩地從她手中抽出。

手裡一空, 她手指在被窩裡輕動。

“我去吃個早飯就回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回答。

房間裡頓時響起腳步聲和輕輕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

茹玉忍著頭痛和暈眩緩慢地吞了口唾沫, 手指在被中緩緩收攏, 握成拳頭輕輕攥著。

眼珠在眼眶裡打了會兒轉(zhuǎn)，她才終於打開了沉重的眼皮。

所見的是一間純白的房間，還有賀麗麗那張小巧的臉。

“醒了。”茹玉見賀麗麗立即伸手去牀頭按下了呼叫鍵。

茹玉扯著嘴角對她笑, 輕聲“嗯”了下。

“想吃點什麼嗎？我給你帶了粥，或者你想吃什麼, 我去給你買。”茹玉見賀麗麗一臉心疼, 說話時還時不時伸手替自己整了整臉頰邊的髮絲。

“就喝粥吧。”茹玉又是一笑, 動了動有些苦澀的脣舌，回道。

茹玉見賀麗麗看了自己兩眼, 便立即垂眸，側(cè)過身去弄食盒。

她看了眼賀麗麗緊繃的下頜線條，收起笑，輕抿下脣，輕輕朝另外一邊轉(zhuǎn)動腦袋, 看向窗戶。

眼睛停在窗臺, 盯著那束鑽進房間裡來的暖黃陽光時, 茹玉便心念, 多想去曬一曬太陽。

茹玉沒喝幾口粥, 就見醫(yī)生推門進來，一番詢問和檢查後, 叮囑了幾句又出去了。

喝完粥，賀麗麗去洗碗時，茹玉見袁滌推門進來。

想是沒預(yù)料到她會醒轉(zhuǎn)過來，茹玉見袁滌盯著自己，臉上現(xiàn)出半瞬的怔愣。

“叫醫(yī)生來看過了嗎？”袁滌走上前來詢問。

“看過了，再觀察兩天，沒問題就能出院。”賀麗麗洗好東西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回道。

袁滌看一眼賀麗麗，又轉(zhuǎn)頭回來看茹玉，鬆口氣說道：“那就好。”

茹玉衝他一笑，握成拳的手，手指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摳著掌心的肉。

2

茹玉又斷斷續(xù)續(xù)睡了一覺，她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見到病房裡只剩下袁滌。

他就坐在牀邊的椅子裡，手中拿這筆在紙上熟練地遊走著。

茹玉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又將視線落在袁滌鼻樑上的細框眼鏡上，有些驚訝地問：“你什麼時候，戴上眼鏡了？”

“你不在的時候。”袁滌擡頭，放下手中的畫本和筆，看向她。

雖然他戴著眼鏡也好看，但是......茹玉心一顫，垂眸，沉默地慢慢坐起身。

袁滌上前幫她調(diào)高牀，讓她靠著。

“你剛剛是在畫畫嗎？”茹玉盯著椅子上的畫本，轉(zhuǎn)移話題。

“嗯。”袁滌替茹玉蓋好被子才點頭應(yīng)聲。

畫畫啊。茹玉想起之前周晴的話，心裡頓時有些悶悶的。

茹玉擡頭看一眼站在身側(cè)正倒水的袁滌：“我是不是錯過了你很多？”

說完她又低頭垂眸，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輕聲說，“我好像從來就沒有認真去了解過你。”

袁滌倒水的手頓了一下，轉(zhuǎn)回頭來兇了她一句：“你才知道。”

語氣雖重，茹玉卻聽出幾分少時熟悉的親暱。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拿眼瞄他一眼，小心地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不說話，乖巧的喝起來。

“不過，現(xiàn)在也不算晚。”忽聽袁滌又說了一句。

茹玉擡眸看他一眼，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整理畫本放進桌上的揹包裡。

茹玉喝完水將杯子放在一邊，手指輕輕摳著被子，眼珠輕轉(zhuǎn)後發(fā)問：“你現(xiàn)在在做什麼？我指的工作。”

“畫畫。”袁滌輕描淡寫。

還好。茹玉頓時一陣輕鬆。

“你還在寫東西嗎？”袁滌坐回椅子上看著她的眼睛問。

“在，這就是我的工作。可是，你怎麼知道......那時，本子你看過了？”茹玉問。

“嗯，那時對你好奇，忍不住翻了。”袁滌老實道。

“好奇？好奇什麼？”茹玉摳著被子追問，眼睛卻不敢與他長時間的對視，總是看一眼又快速移開。

“好奇......”

袁滌正說著，病房的門忽然開了，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看過去。

賀麗麗進門，在兩人的臉上各看一眼。

她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賀麗麗怔了怔，關(guān)上門自我緩解尷尬道：“醒了，正好，吃飯。我?guī)Я藘蓚€人的，袁滌你們一起吃吧，我覺得我廚藝應(yīng)該還湊合。”

三人齊齊笑起來。

3

剛吃完飯，袁滌正收拾，門口又進來個穿白大褂的男人。

“哈囉，茹玉，你感覺好些了嗎？”

“洪醫(yī)生，我好些了，多謝關(guān)心。”茹玉笑著回道。

她看了眼洪小鑫，只覺他彷彿變了個人。

他不僅頭上原來的白髮都不見了，連發(fā)型都換了，兩個鬢角剃短，看起來精神許多，也帥氣了。

洪小鑫環(huán)顧病房，走到袁滌跟前，朝袁滌揚起下巴，邀功道：“哥們兒這事兒辦的咋樣？這單間不錯吧。”

“嗯，終於靠譜一回了。”袁滌小聲說，意有所指。

洪小鑫無語，睨他一眼。

“對了，你室友高桐身上的傷沒事兒了吧？”洪小鑫順口問一句。

“傷？她沒跟我說。”茹玉驚道。

茹玉想起前兩天高桐給自己打電話，說她出差了，叮囑茹玉晚上早點回家，鎖好門。

茹玉當(dāng)時還開玩笑說她婆媽，現(xiàn)在想想，她當(dāng)時的語氣好像是有些嚴肅。

“我以爲(wèi)她會跟你說呢，那個，她當(dāng)時來的時候，胳膊上背上各有一個傷口，傷的不輕。”洪小鑫怕是自己多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

末了，他又追問一句：“她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總是會弄傷自己？”

茹玉滿臉擔(dān)憂，回道：“記者，跑社會新聞的。”

“哦，原來是這樣。”洪小鑫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洪小鑫接了個電話，說要走。

賀麗麗跟在洪小鑫身後說：“洪醫(yī)生，這次多虧了你，改天一起吃個飯啊。”

洪小鑫腳下不停，走到門口拉開門，回頭說：“不用了，袁滌的自己人，就是我的自己人，不用客氣。”

賀麗麗衝他笑。

袁滌目送著人離開，卻忍不住暗暗嘆口氣。

茹玉看到洪小鑫接電話纔想起自己的手機，她越想越不安，擡頭揚聲問走回來的賀麗麗：“我的手機，還在嗎？”

賀麗麗看她一眼，莫名也有些緊張回她：“手機不在包裡，我看了，打過電話關(guān)機了。你在手機裡存了稿子嗎？”

完了。

“不是，高桐，我怕她有危險。”

茹玉心下一陣慌，高桐的號碼是多少來著？

4

茹玉哪裡還躺得下去，當(dāng)天就出了院。

在袁滌的陪同下回了趟家，她開了電腦想登錄聊天軟件和購物軟件，但她氣惱的發(fā)現(xiàn)，竟然都要通過手機短信驗證才能登上去。

她也顧不得形象，急得捶了下桌面猛地起身。

見她身子晃了兩晃，袁滌趕緊伸手扶住她。

茹玉側(cè)頭，見到袁滌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兩人離得那麼近，她心亂了一亂。

“高桐不是去過醫(yī)院嗎？拿藥的處方箋上可能有電話，你要不去高桐房間找找？或者辦理什麼業(yè)務(wù)的回單，快遞什麼的，上面基本都留有電話號碼。”袁滌提醒她，手自然的鬆開收了回去。

茹玉表情一亮，回身果然朝著高桐房間走去。

她來到高桐房間，一一拉開書桌的抽屜，翻找起來。

找遍了也沒找到帶有電話號碼的東西。

袁滌不好隨意進入一個女人的房間，他便在門口站著，眼睛偶爾從茹玉身上收回來落在客廳裡。

她到底是有多愛純白色？

從整個房子裡的門，沙發(fā)、電視櫃、餐桌、牆上的掛畫，到她房間的牀、牀品、窗簾、櫃、桌椅、書架和電腦，通通都是白色的。

是因爲(wèi)怕黑嗎？

袁滌想起初中有段時間補課到很晚，他跟在她身後送她，總是見她走得飛快。

想到這層，他再次望著茹玉的背影，心底兀地生出些心疼。

“有嗎？”袁滌問。

茹玉轉(zhuǎn)過身來，手指將臉頰邊的頭髮順到耳後回道：“沒有。”

她說完，盯著離她只有幾步距離的垃圾桶，並朝它走去。

袁滌看出她的意圖，他蹙眉對她說：“把垃圾桶給我，你再找找其他地方。”

“哦。”茹玉傻愣愣地果然將垃圾桶拎來給他。

她就這麼站著，看著他從垃圾桶裡拎出垃圾袋來，放在地上攤平，伸手一點點的撥開那些大件，卻不可能含有信息的垃圾。

茹玉看著這個情景，心裡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有些心動。

怎麼會有人這麼好看，翻個垃圾都覺得他好看，整個人蹲在那裡，好像會發(fā)光。

是那種毛絨絨，柔軟的光芒。

“茹玉，這個好像是快遞底單。”

袁滌說著一片一片揀出淡綠色的碎紙片，放在另一隻手的掌心裡。

茹玉被喊一聲，瞬間回神，她下意識地搖搖頭，一搖整個人又暈起來，她趕緊扶著門框站穩(wěn)。

但不妙的是，她感覺喉嚨裡不斷有東西在往上涌，她只覺心頭一慌，伸手捂著嘴就朝衛(wèi)生間衝去。

“嘔。”茹玉趴在馬桶上吐。

袁滌早在她朝衛(wèi)生間衝時，便扔掉手裡的碎紙跟在她身後奔來。

“你不該不聽話的。”袁滌輕拍她的背脊，面上有些不高興，但聲音卻極盡溫柔，“腦震盪很可能有併發(fā)的顱內(nèi)血腫，嚴重的還要動手術(shù)，你就一點都不怕嗎？”

茹玉沖掉馬桶，在原地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來。

她在洗手池邊洗手漱口，關(guān)掉水龍頭時，她眼淚汪汪地看著鏡子裡的袁滌。

“以前真的不怕，但被人踹倒那時卻很怕。”

怕再也見不到他。

茹玉垂眸，眼淚不聽話，自己就滑下臉頰。

袁滌快速伸手將茹玉攬入懷裡，緊緊擁著。

去他的計較，他一直主動又如何？

他到現(xiàn)在想起她在電話裡說的那兩聲“救我”，心還會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