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冷燁整個人一緊。雖然早就料到是這個，而他留下的也是相同的內容。可是此刻從她的嘴裡說出來，那麼無謂地說出來，卻是那麼苦澀。

她真的已經成熟了，已經知道如何反過來傷害他了……

“你想知道這三年裡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安冷燁本來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和她說這些的。只是他忽然之間想要讓她知道了。

的確，艾依然猶豫了。她一直都想知道，只是一直都沒有問出口。而此刻，她明明想要阻止他的，她卻背叛了意志，選擇了沉默。

她不知道等他陳述完他的故事，她的心情會發生怎樣的波動。但是她等待了三年，應該有權利知道他這三年來的際遇吧。

安冷燁沒有得到她的任何迴應，只當她是默認了，於是開始娓娓講述：

“我後來有查閱過有關那一天的新聞報道。的確和當時的情況差不多，我受了槍傷之後，車子緊接著爆炸，我被震到了海里。

“幸好槍傷沒有在要害部位，不足以致命。於是隨著洋流一直飄到了一個陌生的島嶼。那個島嶼是威爾森集團正在開發的，所以除了施工人員沒有遊人。而那段時間剛好Elaine去視察工作，在海灘上發現了漂浮在水裡的我。然後我便被救了。

“你一定想知道爲什麼直到過了三年我才露面。雖然槍傷沒有要害，但是爆炸卻壓倒了我的腦神經。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裡都是失明的。比上一次失明的時間更長……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吧……”一向都不相信命裡註定的安冷燁也開始相信宿命論。

他竟然又一次失明瞭，艾依然的內心受到強大的震撼。轉過頭望著他，可是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見到他的眼睛藉著慘淡的月光還是透著光亮的，還是精芒無比的，稍稍放下了心。幸好，他已經恢復了。

“Elaine之前的確有個華裔男朋友叫做Ivan，跟我長得有些相像。但是因爲某些原因，死了。所以我變成了她的公開的男友。失明的那段時間裡，Elaine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來醫治我，是她又把我帶回了光明的世界……”

“所以呢，爲了感激，你要以身相許嗎？你還真是幸運，每次失明都會有人讓你重返光明世界……”艾依然越聽越變味，忍不住開始諷刺。是，Elaine爲他做了很多，功不可沒。那麼自己呢？爲了DI國際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這不公平！對她不公平！

“依然，你別激動，聽我講好嗎？”安冷燁低沉的道，聲音揉進了海風裡，像是從海貝中傳出的聲音，舒然地敲擊著耳膜，然後彈奏著思維的琴絃，讓人不由自主的趨於安靜。

“其實我本來不抱希望還能復明的。我的眼睛早在那一場車禍中就失明瞭。是Elaine她一直地鼓勵我……”

“夠了。不用說了，我不要聽你們的感恩史。”艾依然勒令喝止了他。

安冷燁的眉頭緊皺著。他很抱歉，他沒有完全對她說實話。他現在還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因爲對於他自己來說都是一個極大地冒險和挑戰。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次的災難。

可是傍晚時候的眩暈，似乎已經向他預示著他的運氣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好。

艾依然忽然站起了身，腿上的一陣酥麻，讓她幾乎又癱軟下去。

“你沒事吧？”安冷燁湊近她想要檢查她的情況，卻被艾依然一把推開了，“不用你管！”

安冷燁看著她一步步地遠離，心裡如同抽絲剝繭般的疼痛。

“你走不走啊。冷死了！你不走把車鑰匙給我！”艾依然倏然回頭大喊著道。

路上很黑很黑，一段郊外的路甚至都沒有路燈的照明，只能憑藉著車燈……

安冷燁抿嘴苦澀一笑，之前的預演，恐怕就是要他在黑暗的世界裡習慣吧，讓他真正面對黑暗的時候不會再害怕。

身側漸漸地傳來淺淺的呼吸，又帶給他一種甜甜的、安心的感覺。他並不責怪她的任性，他喜歡她這般真實地表達自己。可想而知，她這三年來是多麼壓抑她自己了。

上帝似乎跟他們開了一個太大的玩笑，讓他們相遇，又別離。再次相遇，卻還是互相折磨……

安冷燁並不知道，其實他還少數了一個輪迴。

也許是深秋的天氣有些冷，安冷燁無疑成了一個溫暖源，讓進入夢中的艾依然自然而然地靠近他。最後的姿勢就是艾依然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手臂上……

安冷燁搖了搖頭，難道她經常都是這麼隨便捧著別人的手臂當抱枕的嗎？

事情當然不是這個樣子的。艾依然從來都是警醒的。平常的睡眠她都是睡得很淺很淺，一有什麼動靜，她都能一下子睜開眼睛。所以她特別珍惜有他出現的夢，她都捨不得醒來。

這一次，恐怕她是真的很累很累了，雖然她心裡已經頹敗到了極點，對安冷燁已經不抱希望了，可是夢裡的她還是依戀他的存在的。他的溫度，他的淡淡的體味帶給她一種安全感，讓她莫名地想要靠近……

有時候，出賣自己的都是我們最真實的表達。

“燁……我恨你……可是我還是好想你，想得好痛好痛……”簡單的像幼兒園孩子的表達，艾依然輕輕地夢囈出聲，臉上的表情又糾結、又柔和。

“傻妞……”最不想看到她受傷，可是每次傷她最深的卻總是自己。安冷燁稍稍調高了一些車裡的溫度，細心地爲她調整了一個姿勢，好讓她睡得更加舒適。

夜已經很深很深，把愛也隱藏得很深很深。我愛你，可是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其實什麼都沒有！

——她說，全世界，我只有你，我的心裡只有你，可是你卻傷它這麼深……

他又何嘗不是呢？

全世界，他什麼都沒有。他只有她的心，可是他還不得不放棄，一次又一次地去傷害。於是，他失去了全世界。

可是他踽踽獨行的決心，卻總是在她的眼眸裡、在她的言語中一次次的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