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如願以償看到了心心念唸的乾女兒, 被她老媽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粉嘟嘟的小圓臉,眼珠子像她老爸, 淡淡的褐色。瞧見大人也不怕生,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而後咧開嘴笑, 充分顯露她就是個“無齒之徒”。
安意逗著小丫頭, 小丫頭揮舞著拳頭神氣十足,突然一伸手衝著一邊的程方宇去,皺著眉頭要抱抱。
在座的除了盧默幾個和他熟悉點, 其餘的都是第一次見面,不過這些人不熟歸不熟, 鬧騰得厲害, 唆使著安意把小丫頭交給程方宇。
安意猶豫一下, 索性道:“伸手。”然後把乾女兒送到他手上。程方宇突然接過小孩子,動作有幾分生硬, 但看上去還是似模似樣。小丫頭高興了眉頭也舒展開就咯咯咯地笑,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蔣宜寧看著他們鬧得開心,忽然開口:“給我也抱抱吧!”
她一開口趙斕愣了下,到底也是工作了好幾年的人,隨即笑開:“這丫頭挺沉的, 蔣……”
“沒事, 我就抱一會。”蔣宜寧難得堅持, 目光若有似無自安意臉上掃過, “小孩子怪可愛的。”
趙斕無法, 從程方宇手裡接過孩子交到蔣宜寧手上,蔣宜寧動作不熟練, 可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是讓趙斕放了心,糾正她的姿勢讓她抱著自家女兒。
蔣宜寧低頭逗著孩子,忽然擡頭對著一邊的盧默道:“阿默,這孩子好可愛,我們什麼時候也要個孩子吧!”
盧默臉上表情明顯一滯,彷彿急於隱藏什麼輕聲道:“以後再說吧!”
蔣宜寧還是笑,也不大在意他剛剛一瞬的不自然,逗了會便把孩子交還給趙斕。
莫可凡把這都看了去,轉頭跟安意說:“我說,你們什麼時候也可以考慮考慮,我還等著當你伴娘。”
“去你的。”安意伸手去擰她,回頭一看程方宇正目光灼灼看著自己,彷彿也在思考著莫可凡那個提議,趕緊起身,“我去洗手間。”
說完一溜煙跑開,樂得莫可凡大笑不止,探過身去對程方宇道:“瞧見沒,害羞了。趕緊加油吧!”
“嗯。放心,不會讓你久等。”不理會莫可凡驚訝的表情,他轉頭去看安意跑開的方向,嘴角蘊著溫和的笑。
從洗手間出來,安意洗了把臉,冰涼涼的清水打在臉上似乎還不能把剛剛引起的熱度帶走。摸著臉頰擡頭,還是紅嫩嫩的,玫瑰花一樣嬌嫩的色澤。
想著莫可凡那話,她心裡隱隱有些期待又有種無法言語的羞澀。結婚,嫁人,生子,這些都曾是她懷揣著最最美好的幻想,那個時候她把夢都做得無比完美,只可惜到了最後……
回憶戛然而止,甩甩頭,似乎要連同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回憶一同甩開,她始終都記著程方宇那句話——他不是盧默,那麼他便不會再次令她心傷痛苦了?
笑了笑,她爲自己這種幼稚的念頭好笑。拍幹臉上殘留的清水,轉身,不經意看到一雙程亮的皮鞋。側過身子,想繞開過去,不料對方緊跟著一步堵住。
有些惱怒地擡頭,不防愣了下:“盧默?你……”瞬間她又回想到了那個夜裡,臉上毫不掩飾閃現厭惡。
盧默把她的情緒統統看到眼裡,無奈地笑了下:“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她怔了下,記憶裡盧默是個心氣很高的人,雖然戀愛的時候處處向著她,寵著她,就算鬧了意見不過是說些好話來哄她,可是道歉這回事還真的沒聽他鄭重說過。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都忘了。”
她如是說著。
盧默瞧著她,沒有忽略到她說話時眼裡的閃躲,明明什麼都記得,還在嘴硬。究竟是在她心裡自己太過卑微,不值一提,還是她壓根就不想要再見自己?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盧默都覺得不好受。
“安意,對不起。”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只得一聲嘆息。
兩個人一時之間只剩下沉默。
“盧默,好好過吧!蔣律師不錯,你和她在一起看起來也很般配……既然你們都結婚了,就在一起好好過。”她磕磕絆絆說著,抿著嘴,想了下又道,“還有就是,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很好。用不著再自責或是感覺對我懷有歉意。”
盧默無聲咧著嘴笑,笑容無奈至極:“安意,你這是連著最後一絲想念也不準備讓我留下……”
抿著嘴她不出聲,只定定看著他,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曾經愛過恨過,爲之瘋狂過的,可事到如今,再看著他,竟然絲毫都感覺不到當初的狂熱了。是愛也好,是恨也好,終究是逃不出時間的侵蝕,那些以爲會刻骨銘心的感情,到最後不過是殘煙一縷,飛散無蹤。
突兀地,她笑起來,笑容明媚絢爛,如同三月遍野的春花,映得滿目光澤熠熠。
“盧默,你懂的。”
她淡淡開口,語氣篤定。
盧默看著她無奈地笑,眼裡的光亮一分分淡去,卻落下一句看似隨意地話:“安意,我準備和她離婚了。”
“啊?”話題太跳躍,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待她消化下他的話,已經是滿臉詫異,“爲什麼?”
“我和宜寧的結合本來就是錯誤,當時要不是因爲爸的公司出現……”
“我是問你爲什麼要告訴我?”打斷了男人的話,她擰著眉問,臉上的詫異化爲不解,“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情,我想沒有必要特意告訴我。我從來都……”
“當然要告訴你了,這件事情他連我都沒說呢!頭一個告訴就是你。”
伴隨著嗤笑的聲音,拐角處閃出一個人,不是蔣宜寧又是誰。
向來盤在腦後的長髮今天放了下來,髮尾捲曲,充分顯出女人的嫵媚風情,只是此時此刻和她臉上燦爛笑容背道而馳的是她眼底沉沉的黑,深井一樣幽幽。
盧默下意識往安意身前一站,這個不經意地動作讓蔣宜寧眸光閃了閃,愈發暗沉沉。
“阿默,你真的打算要離婚?”
“嗯。我想過了,與其這樣拖著,還不如早點離了,對你對我都好。”盧默低聲應答,無波無痕,淡漠的神色叫蔣宜寧又愛又恨。
“好,很好。”蔣宜寧點點頭,笑容不變。
可隔著一個盧默安意看過去怎麼都覺得那笑容僵硬至極,冷硬至極,彷彿只要伸手就能打破那張笑臉。
“可你第一個要告訴的人不應該是我嗎?爲什麼我還要可笑地從丈夫跟其他女人的談話中才知道?”
盧默默然,不去回答她的問題。
“其實你說我也猜到了。”蔣宜寧也不去逼問,只轉移了目光看著安意,嘴角往上掀了掀,“你不是問他爲什麼要告訴你嗎?他不說,就換我來說吧!他還喜歡著你,想著你,希望你聽到消息的時候撲到他懷裡,告訴他你們還可以在一起,你們能夠重新來過。”
“蔣宜寧,你夠了。”盧默擋住她,不準她再繼續說下去。
蔣宜寧淡淡瞥他一眼。
婚前他曾聽人說起過蔣宜寧,所有的形容都是強勢的,可自從第一次見面起,蔣宜寧給他的印象都是溫柔的,但這一眼中,他依稀看到了那個別人口中強勢厲害的蔣宜寧。
不動聲色地拂開他伸出的手,蔣宜寧慢慢朝安意走去,一步一步,安意被她突然散發出的強大氣勢逼得不由自主往後退去。
“安小姐,我一直很好奇,阿默他喜歡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直到那天在齊姐家看到你,我覺得你真的不如我,可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你就能那麼輕易地把阿默的目光吸引過去?甚至……甚至,就連我們新婚之夜也對你是念念不忘。”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抵在掌心,刺得生疼,卻不及她心裡的痛。
新婚之夜,那麼美好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都快要化成春水一般,卻驀地聽到他的低吼——“小意”。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水了,而且是被凍成冰渣的水。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這個男人心裡,還存在著一個女人,可是她是聰明的,她不動聲色隱瞞過一切,甚至隔天起來都不曾開口提及。那麼不堪的回憶,讓她一想就覺得心窩裡扎著根刺,拔不得只能放任,任它痛著。
她貪戀著他的溫和,他的溫暖,可惜的是,無論她如何努力,縱使用盡渾身解數,也不能阻止他追尋她的目光。那麼溫柔,那麼深情,是她一直心心期盼的,可惜的是那不屬於自己。
“抱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安意看不得蔣宜寧的目光,那種受傷痛苦的神色是她熟悉的。定了定神,她道,“我和盧默已經結束了,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我想我沒有必要知道這些。”
蔣宜寧彎起脣角笑了笑,笑容諷刺,刺得安意心裡更不舒服:“你真的不想知道,還是說你只是不想聽別人提?”
“蔣律師,我……”
“因爲她根本就沒有必要聽,更沒有必要知道你們夫妻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