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遴選

正月的京城清晨寒霧嫋嫋，一輛輛馬車駛過打破了街道的寧靜，向皇宮所在的方向而去，漸漸形成一條車龍。

顧十八娘掀開柔軟的車幔，看到不遠處的皇宮在晨霧中如同巨獸靜臥，威嚴不可正視。

經過一重重關卡，數次覈驗身份，女官搜身之後，衆女子的馬車才正式進入皇宮。

也許這是這輩子唯一一次進到大周朝最尊貴的地方，但此時的女子們都安靜的坐在馬車裡噤若寒蟬，方纔覈驗時短短幾眼，那白玉欄桿雕龍望柱金碧輝煌的宮殿將皇權威嚴烘托到極致，對這些女子們形成了心理上極大的威懾，此時唯有小心謹慎唯恐一步錯一句失言造成千古憾事。

“請各位小姐下車。”

伴著一聲宣，顧十八娘走下馬車，看到已經身在一處宮殿門前，宮門前列著一隊森嚴禁軍，十幾位面如表情的內侍捂著手靜立。

數十位環肥燕瘦錦衣華服珠光寶氣的妙齡女子們依次站立過來，帶著難掩的拘束。

“小姐們，這邊請。”爲首的內侍說道，轉身向內而去。

經過一些微微的慌亂，女子們魚貫跟上，顧十八娘走在中間，來到這棟宮殿的正門前，遠遠的就察覺一陣熱浪襲來。

“太后娘娘賜膳….”

她沒有笑，也沒有哭，神色看上去有些古怪，這讓衆人很是不解。

這種感覺除了重生最初那一段外，她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過了。

“奴婢不敢…..”顧十八娘低聲道。

此等姿色，看來家勢不凡。

但這是不可能的…..

而且白玉郡主就在隔壁的暖閣裡。

熱氣茶香拂過鼻尖，白玉郡主輕輕吃了兩口。

御膳啊，就算今日被刷下去，這也足夠一輩子炫耀了，心潮澎湃的女子們忙大禮叩謝，更有人激動的流淚。

顧十八娘擡起千斤重的腳邁了進去。

這裡候著十幾位內侍，手裡拿著尺子，看到衆人進來，便將衆人分隊站開，開始依次量衆人的手臂腰腿腳。

昨晚徐清娘已經給顧十八娘提前講解了，這一次察的就不是外在可見的儀態了，而是就是內在。

與其吃飛醋壞了自己形象，還不如順水推舟落個人情，反正這樣的低賤女子進來了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物。

“回郡主的話，正是?！币慌缘膬仁堂Ь创鸬?，一面討好的陪笑，“後日郡主也可以來瞧瞧，太后娘娘不是也希望您過來看看….”

顧十八娘和女子忙不敢再說話，邁步進了又一道門，站在一間依舊豪華的大廳裡。

顧十八娘低聲道謝，站起身來，垂頭而立，感覺一道視線灼灼的落在自己身上。

顧十八娘點頭謙虛道謝，卻並沒有褪下鐲子或者塞過去銀票。

“你…..你說什麼？”她結結巴巴問道，目光直落在顧十八孃的手上。

“別緊張….”徐清在後握了握顧十八孃的手，含笑說道。

她說著話，乾脆走上前來，伸手擡起顧十八孃的下頜。

她們已經走出這間宮殿，向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落而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飄下細細的雪粒，光潔的青石板路上已經有些溼滑。

“恭喜啊…..”祖籍紹興府的女子含笑低聲說道。

顧十八娘一笑說了聲好。

第二日起來，每個人都明顯的多用了妝面遮擋微腫的眼。

“這位小姐，請。”

“去，備車進宮?！彼畔虏璞?，又慢慢站起來說道。

“斟茶?！卑子窨ぶ髀淖铝?，緩緩說道。

一隻手掀開了軟軟的垂幔，露出白玉郡主秀麗的面容，她的視線投在這邊，神情越發清冷。

顧十八娘遲疑一刻，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在這個陌生的不能被她掌控的環境裡，一切都讓她覺得惶恐不安。

“瞧她的手….”白淨女子低笑道，將眼神往這邊一瞟。

顧十八娘略一遲疑，“顧湘。”

一架軟轎在不遠處而過，遮擋風雪的垂幔裡忽的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

“沒關係，沒關係，走到這一步出去後身份很高了…..”徐清忙笑著安慰道。

一陣環佩叮噹響，二十多位女子們跟著引路的內侍翩翩而行，站在正中的內侍們目光緊緊盯著她們，不放過任何一個不合儀態風度不佳的動作，只這短短的幾步，便又有四五人被記下名字淘汰了。

她白玉郡主雖然豆蔻年華，但生在高門大戶，從小就出入宮廷，心智可不是懵懵懂懂只知耍橫的小姑娘，一般的男人身邊也免不了妻妾成羣，更何況她要嫁的這個男人如今是世間第二尊貴，將來便是九五之尊的人，女人，從來是宮廷皇室不缺的。

顧十八娘笑了笑，說了聲同喜。

但顧十八娘此時如芒在背，額頭冒出一層細汗。

“走吧。”白玉郡主收回視線，放下垂幔。

二人同時確定這一點，對視一眼，旋即便含笑起身，走到顧十八娘身前寒暄。

“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其中一個低聲問道。

“擡起頭來，讓我瞧瞧是個什麼樣的美人…..”聲音輕飄飄的落下來，砸在顧十八娘身上如同千斤巨石。

二人的話到此打住，內侍們已經引著那一隊被剔除的人出去了，大廳裡只留下她們。

就這還是…..

“體態柔美，肌膚細膩…..”她的耳邊迴盪方纔老宮女的話，

瞎了吧？

“什麼？過了？”白玉郡主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結果，端坐在椅子上的她神色冷肅起來，將手裡的茶重重放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請跟我來….”宮女含笑說道，將視線落在她身上，施禮說道。

侍立的侍女不由哆嗦一下，看著自己家郡主猛的站起身來。

“恭喜小姐…..”小內侍飛快的丈量完，笑的更加親切，親切中還帶著幾分恭敬，“這邊請…..”

立刻有一個侍女站過來，垂手聽吩咐。

今天的採選結束了，明日就是最終的擇選，由皇上太后以及太子親自進行。

只這看似匆匆一掃，已經將其中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篩選出來，很快便有宮女們走出來，指揮者將衆人分成兩隊。

那女子看過來，旋即也露出笑，笑中帶著幾分不屑。

“不是，我過了….”顧十八娘苦笑一下道。

白玉郡主站起來卻並沒有動，而是神色變幻的靜立一刻，又慢慢的坐回去。

一個內侍站到她面前，顧十八娘忙垂下視線，依言展開手臂。

低著頭看著地下厚厚的地毯，顧十八娘走進幾步就跪下叩頭。

“郡主，顧湘小姐到了?！睂m女站在門外躬身說道。

“我們過了初選了…..”女子低聲答道，眉眼具是喜色，一面打量顧十八娘一眼，見她穿著藕荷色襖青緞裙，手裡拿著解下的淺黃紋鑲邊翻毛斗篷，衣飾普通，姿容在這羣人裡只能算是中下，心裡頓生好感，一面跟隨隊伍前行一面低聲說道，“你是哪裡的？”

徐清已經被淘汰了，沒有人和她說話，顧十八娘也不想說話，她神色凝重，交握雙手，思緒萬千。

白玉郡主？不好，她不能去見！

她的手不由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面頰，託當時黃內侍給了膏藥靈驗，那長長的指甲刮傷並沒有留下疤痕。

“奴婢不敢…..”她只得再次說道。

而與此同時，旁邊的十幾人便面色悽然，更有人低聲啜泣。

“顧洛兒說，她的堂妹有幸參選了，讓我多多照顧幾分….”白玉郡主緩緩說道，語調輕柔，但柳眉揚起，隱隱顯出出一股冷厲的味道，“你去看看，有沒有一個叫顧湘的還在…..”

“這話怎麼說？”先前女子擡眼看她。

這一次是真的要出去了，侍女們忙應聲而動。

擡軟轎的四個小內侍忙停下了，紋絲不動。

雖然說好每人睡半宿，事實上誰也沒睡著，身處皇宮，又面臨人生如此重大的事件，試問哪一個能心如止水的如往常一般。

“恭喜小姐們，今日留宿宮中，待明日之選….”胖乎乎的太監笑瞇瞇的說道，一面伸手一甩拂塵，“小姐們，走動起來，這邊請……”

“可是要是不睡，明日精神不好，所以咱們兩個替換著一人睡半宿….”徐清低聲說道，一面輕輕側過頭來，“我怕我磨牙…..我緊張了就會這樣….其實日常不這樣的…..”

“噤聲！”一旁內侍的低喝打斷了她的話。

安坐在豪華的大殿裡，一腳已經邁入東宮之門的女子們難掩激動，三三兩兩的低聲交談，所有人的視線都不時的落在略有些格格不入的顧十八娘身上。

一衆人翩然而行，細雪輕風中二十多件各色斗篷如同五彩雲霞，格外引人注目。

“看來又是一個白花冤枉錢的……”她低聲說道。

“哎….”看著顧十八娘走過來，早已站在這邊方纔說話的那女子衝她笑著示意。

“建康府。”顧十八娘答道，因爲心中有事，對這個結果並無其他人那般歡喜。

站在一邊的兩個容貌俊美氣質高貴的女子從顧十八娘身上收回視線。

顧十八娘恍然哦了聲。

徐清張大嘴，一臉不可置信。

“表姐….”兩個女子低聲交談，她們自然順利通過，“看來她是內定好了…..”

“小姐骨骼勻稱，儀態萬方…..”這是一個年輕的內侍，擡了擡手，飛快的丈量她的手臂，一面含笑說道。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一旁的宮女忙低聲喝道，“郡主的話你聽就是了！”

還沒開口說話，就見一個宮女急匆匆進來，目光在室內掃過，帶著幾分不確定。

“是。”侍女應聲，施禮向那邊而去。

“怎麼樣？“徐清第一個忍不住走近低聲問道。

隊伍亦如方纔又被分成兩列，同樣是一家歡樂一家愁。

顧十八娘略一遲疑，走了過去站在她身旁。

一旁已經做好起身跟隨的侍女有些失神，旋即忙應聲斟茶。

不，她不是怕捱打，如果見了，一定會被認出來，那時候的她可是打著郡王府侍女的旗號！

“進來吧?！遍T被從內打開了。

此話一出，顧十八娘所在隊伍裡左右前後的女子們發出一聲激動的低呼，更有人還輕輕擦了下眼淚。

這句話讓大廳裡其他人驚訝更甚，而顧十八娘卻是身形一震。

“不清楚…”另一個低聲答道，再一次將視線投過來，掃過顧十八孃的臉，最後落在她交叉而握的手上，白淨的面上慢慢浮現一絲笑，“不過，也沒什麼可問的…..”

齊聚到大廳，看著幾桌子飯菜，再聽到內侍的話，饒是出身高貴權勢之家的姑娘，也忍不住神情有些失態。

“是….”顧十八娘只得應聲擡腳，她走的很慢，恨不得永遠走不出去。

“是白玉郡主要見你?！睂m女看出她的遲疑，立刻含笑說道。

過了午之後，二十多位良女都選完了，這一次過後只餘下十人。

“睡態？”顧十八娘不解的問道。

“這是…..？”顧十八娘忍不住低聲詢問身旁的一位美貌女子。

“你以爲是宮裡人累了，所以才推到明天再選的嗎？”徐清低聲說道，“這是爲了查看咱們的睡態，磨牙啊說夢話啊最怕的就是夢遊的….”

“我祖籍紹興，不過我從來沒回過老家，一直在京城…..”女子笑著低聲道。

怎麼可能？刻意站過來的兩個女子也是一臉震驚，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凝重。

“很羞人的…..”少女羞赧的說道。

“我叫徐清，你叫清娘就好了….”紹興女子低聲笑道，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顧十八娘握在身前的手，“你跟我住一起，我幫你看著睡態…”

大家的視線又都落回到顧十八孃的手上，顧十八娘也正看自己的手。

“今晚要住在宮裡？”顧十八娘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紹興女子。

這….這….

顧十八娘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能見，可是，她這等身份，該如何拒絕召見？

她怎麼可能拒絕召見？那是不可能的…..

太子殿下….顧十八娘下意識的在心裡唸叨這個名字。

一個一個的女子單獨的開始被宣喚，出來後皆是低頭，區別是低著頭笑，或者低著頭哭，因爲是決定人選的倒數第二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篩選明顯嚴格了，進去三個，笑著出來的只有一個。

“建康顧氏湘女。”宮女按著名單喚道。

這雙手粗糙，焦黃，翻過手掌，還可以見其中有斑斑點點，那是藥材的侵蝕造成的。

“那是備選的東宮良女嗎？”她慢慢問道。

“顧湘？”她開口喚道。

這一次又篩選除去不少人，到目前爲止站在這邊的只有不到二十人，此時剩下的女子們已經皆是佼佼者，顧十八娘走過來，便有數道或明或暗的視線探過來，視線掃過，多數人面色釋然，但也有人皺起眉頭，神情添了幾分警覺。

“什麼奴婢不奴婢的，都要成一家人，自己姐妹，快別生分了…..”白玉郡主笑道。

她的聲音清亮不失柔和，又帶著幾分少女的純真，讓人頓生親近感。

一聲清脆的笑。

殿中燃著大炭盆，這就是熱浪所來，室內已經站著十幾位內侍，帶著犀利挑剔的目光掃過魚貫而入的女子們。

“來人…..”她忽的說道。

“恩，”紹興女子帶著幾分緊張，低聲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待會咱們住一起吧…..”

“顧小姐？”宮女面上已經有些不悅，再一次說道，“請吧，別讓郡主久候啊…..”

“免禮起來吧?！币粋€聲音從頭上傳來。

“恩？”白玉郡主的聲音冷肅下來，威壓之氣頓顯。

吃過御膳，稍微歇息片刻，女子們便被聚集到昨日的大廳，此時的大廳已經沒了內侍，而是一衆神態肅正的年長宮女。

“顧小姐….”站在顧十八娘身旁的女子也忍不住提醒她。

顧十八娘擡眼看她，神情 很是複雜。

顧十八娘站在一旁，第一次見識到皇家遴選的方式，不由幾分好奇，側目間見一個女子在內侍丈量手臂時，褪下了手上的黃燦燦的鐲子，溜到那內侍的袖子裡。

白玉郡主並沒有理會他討好的話，視線依舊跟隨著那漸漸遠去的五彩雲霞。

顧十八娘點點頭，便進去了，不多時，人又出來了，立刻有十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期待的探尋。

顧十八娘回過神，忙站起身來，應聲是。

“慢著?！?

“小姐們請跟我來…..”一個素衣宮女和顏說道。

“郡主，你瞧瞧…..”她笑道。

顧十八娘一驚，心裡喊了聲完了，對上上方的投來的視線。

白玉郡主神情淡淡，似笑非笑看過來，待看清下方這張臉，不由一愣。

“你….”她一瞬間失神，熟悉感彌散開來，待清楚這熟悉感來自何處，神情陡然大變，猛的站起來，“你…..是你！原來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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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章，明日休息一天，我熬夜了沒檢查錯字困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