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紀瑛蒼白的臉龐，不禁搖了搖頭。難怪她這樣蒼白虛弱了。

紀瑛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寒冷，飢餓，只是這冷宮中最不起眼的痛苦了。咳咳……這裡最大的痛苦啊，是寂寞。”

似乎是覺得嗓子有些癢，她拿起手帕捂著嘴，連連咳嗽了好幾聲。過了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重新開口說道：“如今距陛下登基，已有三年。我啊，便在這裡，住了三年之久。”

“這裡沒有一個人。只有不時爬出來的蟲蛇，蟑螂，老鼠。起初我很怕，但是漸漸地，我就不怕了。甚至，還期待著它們的到來。因爲，沒有它們，我會餓死。”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臉上是一派雲淡風輕，轉頭對七月雪笑道：“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女人特別噁心？”

七月雪凝眸看著她，沒有說任何一個字，只是搖了搖頭。吃蟑螂老鼠算什麼？在她沒有被古重淵撿回去之前，她還去垃圾堆翻東西吃呢。

“哦？你居然不覺得噁心，”紀瑛驚奇了神色，“倒是罕見。”

“哎，不過也是。你是這三年來唯一一個踏進我這冷宮的女人，本身就是罕見的。瞧我這腦子，真是愚鈍。”她嘲笑著搖了搖頭。

“你想知道我爲什麼會被貶來冷宮？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爲我太久沒有和人正經說過話了。”

“方纔那個太監，你肯定看見了吧。他是被我騙來的。其實那個手鐲是假的，我連吃的都沒有，怎麼可能還有那樣珍貴的手鐲。我就是想找一個人說說話，想，想聽到人的聲音……”

語至最後，她竟然哽咽住了。

七月雪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這個女人，似乎比她還要悽慘。至少她從小身邊還有莫翊，不至於孤獨。

“你說吧，我聽著。”半晌之後，七月雪纔打開艱澀的嗓子。她想，不論紀瑛說什麼，她都會認真聽的。

紀瑛也就果真開口說了。她神色遼遠，目光似乎穿越了時間，定格在往昔。

“在陛下還是太子時，我就跟著他了。但是最初的時候，我只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你知道太子妃嗎？哦，你肯定不知道，因爲她已經被我害死了。”

“那個時候，我鬼迷心竅，誘惑了太子，成了太子府的侍妾。我嘲笑太子妃的愚蠢，因爲她竟然心甘情願做一個傻子的妻子！當然了，我還是那個傻子的侍妾。”

“於是，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天，我害死了太子妃。因爲，那時候太子只有我們兩個女人，她死了，那皇后之位肯定就是我了。但是，我居然只被封了個昭儀。”

“我本來是想，殺了太子妃，當上皇后。再殺了，殺了，殺……他。”說到這裡，紀瑛有些支支吾吾，似乎很忌諱“殺陛下”這幾個字。

“那樣，天下江山不就是我的了？”

“你很天真。”聽到這裡，七月雪默默補充了句。連古重淵那樣強大的人想要造反，都還要精心策劃。紀瑛居然想得這樣天真！

“篡位的想法確實很天真。不過，殺一個傻子，難道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不過最終，我不僅沒有殺了他。反而被打入了冷宮。你猜，爲什麼？”紀瑛狡黠一笑，可眼裡，卻是怎麼也掩飾不去的恐懼。

“打碎茶杯當然只是一個幌子，”還沒等到七月雪回答，她就又自顧說了，“景長閒他，纔是城府最深的人！”

“人人都想要攀龍附鳳。姑娘，我勸你，還是離他遠一點。他看起來是個傻子，但其實，他什麼都知道……”紀瑛的臉色越發蒼白，彷彿看到了什麼滅世惡魔般的恐懼。她雙手捂著頭，連連後提，“他知道我殺了太子妃，所以，所以只封我爲昭儀。他知道我想殺他，所以將我打入冷宮！”

“你知道嗎？他還下了道密旨！如果，如果我敢自殺，他就，他就要下令挖我的祖墳！”

說到這裡，紀瑛的神經已經完全失常。本來就因消瘦而格外突出的眼睛，此刻因爲恐懼瞪得極大！

曾經多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七月雪，也沒有像現在一刻這樣心裡發毛。她連忙神不知鬼不覺地退到門檻邊，以便等會紀瑛發瘋，她好逃出去。

但是紀瑛並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你看，我沒有誣陷他。他就是個魔鬼！魔鬼！魔鬼啊！他不讓我死，他要讓我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