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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樸素簡潔的坤寧宮變得奢華起來,房中擺設均是煥然一新。內閣的繡簾旁分別放了兩尊精緻好看的瓷瓶兒,瓶中插著嬌豔欲滴的牡丹。
地上所鋪著的毯子也換了一條,原先是尋常的菱格圖案,而今兒個瞧見的卻是一朵大牡丹印在正中間。整個房間看上去盡顯高貴、典雅之態。
清雪手拿太后的懿旨,一雙美目望著這道懿旨看得出神,她不願相信往後與兒子見面的機會將越來越少,她更不願相信,這一次的事情害得自己跌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清雪愣愣地擡起頭來看著皇后,皇后臉上嬌好的面容此刻正似笑非笑地面朝著自己,彷彿是在嘲笑她一般。清雪覺得周圍變得黑暗起來,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看,有無數雙手在朝自己伸過來,彷彿要把她撕裂成幾十截,然後拉入黑暗之中由其吞噬。
清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懿旨上清楚分明的用毛筆寫了那幾個字,竟是扎地清雪的眼睛生疼生疼的。她不願接受這麼一個事實,一向不屈的清雪,在此刻卻突然放下姿態來跪在了皇后的跟前,皇后見她如此,先是詫異,後又掛上了那一抹笑容就這麼看著她。
“皇后娘娘,臣妾知錯,臣妾定會悔改,以後絕不再犯這樣的錯誤……還望娘娘開恩,把嘉崇還給臣妾可好……”
皇后若有所思地伸手觸摸自己耳垂上所戴著的耳環,悠悠地嘆息道:“本宮也不是這般不通情達理之人,本宮知道嘉崇離不開你,方纔一來本宮房裡便哭鬧著要母妃。但即便本宮也是無奈至極,也不敢抗了太后的懿旨啊。不過嘉崇若是能在本宮身邊平安長大,那必然是好的,日後皇上若要立太子,那嘉崇便有很大的機會了……難道寧妃不願意這樣麼?”
清雪的眼睛突然沉了下來。從皇后所說的話中,清雪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皇后膝下無子,如今太后突然要她養育嘉崇,實在是從天上掉下了一個兒子給她。嘉崇還小,雖然一時間會哭鬧,可畢竟是小孩子,適應能力也是強的,說不準沒過幾日,他便能喚皇后爲“母后”了!日後若真被立爲太子,有朝一日登基上位,那皇后便順其自然地成爲太后,那自己呢?自己又該何去何從?自己的兒子成爲了別人的孩子,那自己這個親孃該在哪裡立足!
清雪忽然瞇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皇后,你這一步棋子下的可真夠細的。”皇后的眼睛有些迷離地望著清雪,她不知道清雪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但她知道清雪應該是有所發覺了。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她擡起了下顎對清雪說:“嘉崇呆在本宮身邊,本宮定不會虧待了他,本宮定會視如己出,你放心就是。你身子虛弱,還是回去好好歇著吧,日後本宮定會帶著嘉崇常去景仁宮看看你的。”皇后微微一側頭,對宛心說:“宛心,你去送送寧妃。”
清雪離去前又看了皇后一眼,誰想正要走出房門的時候,衣角忽然被拉住,清雪回過頭去看,只見嘉崇用稚嫩的小手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角,他的眼睛淚水汪汪,聲音微微顫抖著,“母妃要去哪兒,母妃不帶崇兒一塊兒走嗎,母妃不要崇兒了嗎……”
清雪望著嘉崇,只覺得心裡頭一陣接一陣的疼痛感侵襲著自己。她蹲下身來,輕輕地撫摸著嘉崇的臉頰,勉強地笑起來對嘉崇說道:“崇兒乖,母妃怎麼可能不要你呢,只是你要暫時住在你母后這兒,乖乖的啊,不要哭,不要鬧,好不好?不必多久,母妃就會親自來接你回去的,好不好?”
混合著眼淚的這樣精緻可愛的小臉蛋上,慢慢兒地露出一個笑容,他乖巧地朝清雪點頭,道:“崇兒會乖乖的,母妃一定要記得來接崇兒。”
清雪點著頭,宛心便在一旁提醒道:“寧妃娘娘,請。”
當清雪狼狽地從坤寧宮內走出來的時候,高媚等人匆忙擁上前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清雪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流淚,一旁站著的所有人見她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也不禁爲她心疼起來。
整整三日,皇帝除了早朝便都是在養心殿中抄寫著《佛經》,對後宮的事情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太后特別囑咐了德祿,千萬不要在皇帝面前說漏半個嘴,若是這三日裡叫皇帝知道,定會摘掉德祿的腦袋。
三日已過,逸塵派了人把抄好的《佛經》送去了慈寧宮,接著他便要往養心殿外走去,德祿著急,匆忙上前攔住他,並且說道:“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逸塵微微蹙眉,“朕要去哪兒需要同你彙報嗎?嘖,德祿,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
“這……”德祿顯得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而逸塵卻也沒有因此起什麼疑心,他繞過德祿往外走去,邊走邊說:“雪兒定是被母后給責罰了,這事兒因朕而起,朕要去趟景仁宮給她陪個不是!”他的嘴角帶著些許的笑意。
德祿著急了,萬一皇上得知了此事,那可怎麼辦纔好!他匆忙追上去,可是瞧著皇帝心情如此不錯,他又不知從哪兒開始說起,便一路就這麼跟著。
通往各個宮的長街上,景仁宮外,逸塵與清雪面對面地站著。逸塵衣衫筆挺,光彩照人,而清雪卻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即便站的有些遠,他也能看見清雪那一雙泛紅發腫的眼睛。“你哭過了。”他說。
清雪匆忙垂下眼簾側著身子給逸塵行禮,她不敢看他,也不願看他。
逸塵正要伸手去觸碰清雪,卻見清雪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走去,只留一道背影,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轉角紅門處。
高媚等人仍然是在門口站著,她們見了皇帝后紛紛行了禮,隨後,該散的都散了,高媚也輕嘆一口氣後同逸塵告辭了。此刻與逸塵面對面站著的是麗妃,因方纔急於尋找清雪而一路小跑著,她頭上原本精心梳起來的髮髻也因此變得有些散亂,但她仍然端莊大氣地立在皇帝面前面帶淺笑。
逸塵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清雪要這樣對她,難道是因爲太后責罰,所以她在耍小性子?他的腦袋隨著清雪離去而往裡探去,麗妃嘆息,喚了一聲“皇上”後,逸塵把目光轉過來落在麗妃的面容上。“寧妃這是怎麼了?”
麗妃舒展了眉頭卻又微微皺了起來,“難道皇上不知這三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逸塵搖頭,隨後朝德祿看去,只見德祿
把頭埋得很低,逸塵便知道德祿有事兒瞞著自己了。他看向麗妃,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麗妃四處望了望,覺得在此處說話有些不妥,便請了逸塵進房裡去說。逸塵在綴錦樓中坐下後,秋水便爲其奉上了茶,隨後退至一旁。逸塵無心喝茶,於是匆忙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麗妃一邊輕輕地搖著頭,一邊回答道:“寧妃昨兒個在慈寧宮被太后娘娘罰了跪,原是要跪五個時辰的,可清雪身子弱,只跪了二個時辰便昏倒了。昨兒晚上,太后娘娘又傳了懿旨過來,說是寧妃失德,把二皇子交給皇后撫養。寧妃愛子心切,方纔去了坤寧宮大鬧一場……”
沒等麗妃說完,逸塵便站起了身,說,“朕知道了。”隨後轉身朝房外走去。對面便是清雪住的謹蘭苑,逸塵立於門前一臉的沉重,他的眉頭緊蹙,他不知道該不該進房去。德祿站在他的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逸塵微微側頭瞧見了他,溫怒,“德祿,你倒是長膽識了,宮裡出了什麼事兒你也學會瞞著朕了,你打小兒就跟在朕的身邊,你怎能瞞得住呢?”逸塵把自己的側臉對著德祿,棱角分明的輪廓英氣蓬勃,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看的德祿是背後涼颼颼的。
只聽見德祿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奴才也不是有意隱瞞皇上的……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
“行了,不必說了。朕要進去看看寧妃,你就在門外候著吧。”說完,逸塵便邁出了步子,翠兒和德尋守在門口,一見皇上要進屋,便趕緊打開了房門。
逸塵邁進屋去,翠兒在門外把門關上。他在門口正要往繡簾內走去,卻忽然聞得清雪的哭聲,這哭聲好悽慘,好傷心。又聞得若秋在安慰她,逸塵的心裡便不是滋味了。他掀起繡簾走進屋,若秋擡頭望見了皇帝,喚了一聲“皇上”後便推到了一旁,逸塵走上前來在清雪的身邊坐下,後朝若秋招了招手,若秋便離開房間。
清雪的哭泣仍在繼續,只要一想到今後見到嘉崇的日子越發的少,她就越發的傷心,那可是親生兒子!母子分離,實在痛心!
“雪兒……朕錯了……”
清雪的抽泣突然小了下去,逸塵原以爲她會對自己說沒關係,卻不料等來的卻是清雪的“大呼小叫”——“皇上能不能不要每一次出了什麼事兒和臣妾道歉,皇上,你是天子,是天下君王,臣妾不過是後宮中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妃嬪罷了,皇上爲什麼要這樣寵著臣妾……臣妾想要崇兒回到臣妾的身邊,崇兒也一定是在想她的母妃了……”
逸塵不再多說,這事兒因他而起,即便得到清雪的責罵,他也沒關係。他也不知爲什麼,只要在清雪的面前就會非常的放鬆、自在,就像小時候一樣。後宮之中,唯獨清雪能夠給自己這樣的感覺,她也曾經揭了自己的傷疤給他看,她也曾經跪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現在他只想擁抱她,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說,就這樣擁抱她。
清雪靠在逸塵的懷中仍在哭泣,逸塵伸手輕撫清雪的背部,在她耳旁溫柔地說:“待母后的氣消了,朕一定會把咱們的崇兒接回景仁宮來的。你放心,一切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