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韻是不太理解這個副標題是什麼意思的，但她還不好開口問，只能憋在心裡。

“我這就讓人打印出來。”這纔是助理該做的事情，蔣韻拿著稿子出去了。

現在的輸入都是五筆，方蟄是一點都不會，上輩子還記過字根，這輩子打死都不想碰了。

處理完一堆文件，蔣韻回來了，稿子放在桌子上，方蟄拿起掃一眼，看見副標題下加了黑線，忍不住看了一眼蔣韻：“有疑問？稿子沒看麼？”

“看了，只是觀點不是全都認同。”蔣韻鼓足勇氣還了一句，方蟄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倒來了興致：“嗯，你說說，有什麼不能認同的地方？”

蔣韻一點都不怯場，擡手指著稿子：“這裡，當前國內市場沒有殘酷的競爭，但是某些行業已經出現了激烈競爭的端倪，還有這裡，國家爲民營企業創造了良好的內部環境。據我所知，要說環境，民企發展可以說苦難重重。就拿我們遠大公司來說吧，如果不是創匯企業，想貸款可不容易。就算有，利息也高。”

身爲助理，蔣韻覺得有必要爲方蟄的工作拾遺補缺。蔣韻認可方蟄關於民企迎來了一個最佳發展歷史機遇的說法，但不認可民企發展環境良好的說法。

方蟄笑了笑，身子往後一靠：“你是覺得我太諂媚了吧？這個稿子有損形象對吧？我應該發出聲音，爲民企爭取更好的發展空間吧？還有就是目前國內市場整體是賣方市場，殘酷競爭一說危言聳聽對吧？”

蔣韻心道：你既然知道，爲啥還這麼寫呢？嘴上卻笑道：“方總高見。”

“行了，別在那裡言不由衷了，RD、ZX，有給政府提意見的權利和義務，這個道理我很清楚。你既然認爲我在討好政府，現在也快下班了，我們就來探討一下這份報告的真實性。”

蔣韻沒想到方蟄會這麼說，猶豫了一下坐在對面道：“那就洗耳恭聽了。”

“先說這個國內市場沒有殘酷競爭的觀點，現在國內市場整體上還是賣方市場，不過有的行業在引進國外生產線和技術時，因爲缺乏整體的統籌規劃，各地政府都搞自己的一套，出現了重複引進和浪費的事實，不能否定吧？”方蟄又提問一句，蔣韻點點頭。

“你既然沒意見，那我就明確的告訴你，家電市場沒幾年日子好過了。最多兩年，彩電市場就得打出狗腦子。現在你不信也不要緊，等著看吧。你要怕忘記，拿個小本本記下來，將來找我討債。”方蟄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忘記打賭了。

蔣韻也笑了，從方蟄的話裡判斷，他真不是胡說八道，是有一定根據的。

“這個算我錯了，方總繼續吧。”蔣韻倒也乾脆的認錯，面子什麼的算什麼，老闆開心就好。身爲助理，蔣韻能感受到方蟄在工作之外保持很合適的距離，難得有機會交流。她也有野心和傲氣的人才，不然不會從外企辭職。

“再說國內環境這個，你去了解一下本世紀初的民族工業發展歷史。本人是個工業黨，堅定不移的相信工業爲國家富強之本。本世紀初，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民族工業得到了長足的發展。戰爭結束後呢？還有發展麼？不但沒有，還在倒退吧？那個時候的民族工業的企業家們，生存環境比起現在的民企，不可同日而語吧？”

蔣韻猶豫了一下，想辯解又開不了口，方蟄看的清楚，微微一笑道：“我們現在的改革放開政策，一定程度上借鑑了列寧的新經濟主義。私有經濟是國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偉人南巡之後，深化改革，民企頭頂上懸著的刀沒有了。在一個和平穩定的國家，政治上支持了民企的合法性。這環境不好，還想怎麼樣？”

蔣韻聽到這裡忍不住懟一句：“那也得看跟誰比啊？您應該跟國企比才對吧？”

方蟄聽了呵呵一笑道：“從人性的角度出發，國企營造了一個舒適的環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國企內部的人比起大多數人而言活的很舒服。人一旦習慣了舒適的環境，想出來就很難，不到山窮水盡很難下決心走那一步。民企就沒這個問題，不好好幹活的職工老闆可以辭退，國企能這麼幹麼？沒有至上而下的一刀切政策支持，各地政府就只能吊著續命。”

蔣韻聽到這裡無語了，國企的問題各種觀點在媒體上看的多了，國家不是沒有看見問題，只是一直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企業自身不是沒有努力改變，只是多數企業自身的問題積重難返。就像重病患者，多數情況下，需要猛藥纔能有效果。

“好了，時間不早了，該下班了。”方蟄笑瞇瞇的起身，說起來公司裡也確實難得有人跟方蟄談這些，蔣韻的見識足夠，一點都不比方蟄差，所以兩人才能有交鋒的機會。如果是上一輩子，方蟄面對蔣韻未必能佔上風，頂多朝著擡槓的方向發展。

這一輩子，單單一個身份關係，就決定了方蟄開始就佔優。

“等一下方總，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爲何不爲民企爭取發展空間的發言。”蔣韻想起來了，追著補充一句。方蟄笑道：“我們國家的經濟主題是國企，也只能是國企。我們的鄰居解體之後的情況，新聞裡都看到了。有人說短暫的陣痛期，我說這個觀點就是胡說八道。就算米國放過俄羅斯，歐洲其他國家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也不會放過俄羅斯。前蘇的工業佈局就存在問題，現在想該很難了，只能在靠賣石油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了。”

說著方蟄往外走，走到門口時站住道：“對了，現在的俄羅斯，石油資源還都私有化了。俄羅斯普通百姓吃法都成問題了，兩千多億美元的國企股份是分到個人頭上了，但能兌現多少還要打個問號。西方國家是怎麼發展起來的？歐洲是一羣海島，米國是一羣在歐洲混不下去的移民，這些人腦子裡本國人民的死活都不會管，還會管俄羅斯的人民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