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江上漁舟,瀟湘夜雨
閩江發(fā)源於武夷山的幾條大溪,西起建寧,過福州府,東入大海
官道盡頭,煙塵漸息,那騎白影沒入綠榕林中。
“嘎嘎~”
東邊天空盤旋著幾隻江鷗,逐浪爭食,啞鳴刺耳。
草棚下,四五名從三湘之地回閩的商賈,正在講述江湖見聞,吸引了不少酒客的注意。
“要說近日江湖上,第一樁大事,便是衡山劉三爺廣邀武林同道,召開金盆洗手大會。”
“衡山城好不熱鬧!提前一個多月,劉三爺就包下城中全部的酒樓客棧,往來江湖朋友,不拘有無請柬,只要報上劉正風(fēng)的名字,都可管食宿十日。”
有人道:“衡山派掌門金盆洗手,如此排場,倒也說得過去。”
那商賈笑道:“兄臺說錯了,劉三爺名頭雖大,可惜卻不是衡山派掌門人。”
“那衡山掌門人是誰?”
“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啊。”
“怎麼不曾聽過此君?”
那商賈故作神秘,笑道:“這又涉及一樁隱秘,當(dāng)日他們的師父,本來要將掌門之位,傳給更具人望的劉三爺,誰知這莫大先生……”
青衣少女出了酒寮,站在道邊,望向東邊那片綠榕樹。
“問過掌櫃了,最近的渡口,還得往東走七裡。”
勞德諾跟著走來,背上包裹,鼓鼓囊囊,在酒寮買了乾糧醬菜,足夠支應(yīng)到福州府。
嶽不羣出門在外,總愛帶著這個心思細(xì)膩的二徒弟,統(tǒng)攬食宿行止等庶務(wù),無不周到。
南昌府租下的乘騎,已經(jīng)歸還設(shè)在泰寧縣的車馬行,兩人只得步行。
他們皆是練武之人,筋骨強(qiáng)健,些許腳程還只是等閒。
“二師兄,包裹給我吧。”
“小師妹客氣了。”
嶽靈珊輕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忘了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
“小師妹聰慧機(jī)敏,那師兄我就厚顏了。”
勞德諾言笑著摘下包裹,遞了過去。
“畢竟跟著幾位師兄,闖蕩幾趟江湖……”
嶽靈珊說著,忽然止住了話頭,目光看向官道那頭,打西邊來了個怪人,手裡拎著根長條狀物,像是柺杖,卻用布條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那人身形佝僂,衣衫襤褸,步伐不急不緩,走得卻是奇快,眼見到了酒寮前,他停下片刻,盯著腳下官道,咂摸一陣子後,繼續(xù)往東邊而去。
勞徳諾忽然道:“他在跟蹤之前那個騎白馬的!”
嶽靈珊驚訝道:“啊!你怎麼知道的?”
勞德諾江湖經(jīng)驗豐富,笑道:“小師妹你沒看見,他觀察地上的馬蹄印後,立刻就往東邊走了,這段時間,騎馬經(jīng)過的,不只有那個戴斗篷的玄袍人?”
嶽靈珊問道:“他是殺手嗎?”
勞德諾搖頭道:“不知道,天下奇人異士衆(zhòng)多,南方江湖上的人物,我們也不十分熟悉。”
嶽靈珊想了想,道:“那我們跟在後面,去看個究竟,如何?”
勞德諾遲疑道:“師命在身,還需早日趕赴福州府,別節(jié)外生枝吧?”
“不然,此人行蹤詭異,說不定…就是青城派的暗探,再說碼頭也在東邊,正好順路,我們就跟在後面,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會招惹麻煩的。”
勞德諾點頭道:“如此也好!”
於是,兩人又遠(yuǎn)遠(yuǎn)尾隨在那怪人身後……
江水澄碧,煙波浩渺。
閩江邊的瓦當(dāng)渡口,原是處舊窯址,時常有漁夫從臨岸江水中網(wǎng)出漢瓦,其中品相完整、圖案稀有的,能高價賣給專營此道的商賈。
“嘎嘎!”
鷗鳥掠過江面,叼起閩江特有的銀刀魚,落到江心的沙洲上,長喙啄開魚腹,再一口吞下,擡頭看向駛近的單桅白帆,劃開江浪,船速逐漸放緩。
斜陽收盡暮煙青,嫋嫋漁歌起遠(yuǎn)汀。
碼頭前還停泊了一艘烏蓬小船,船伕戴著斗笠,披著蓑衣雨笠,腳踏草鞋,懷中抱著根撐船的長篙,坐在碼頭上低頭瞌睡,也不管是否有客人要搭船。
“該死!”
怪人走到碼頭上,望向江面,低聲罵了句。
他原計劃就在泰寧動手,不想晚了一步。
那艘單桅帆船,已經(jīng)行至江心沙洲附近,船頭立著一匹白色神駿,幾乎佔了大半個甲板,旁邊隱約有道人影,獨立船頭,舉目東望。
“老東西,別挺屍了,爺爺要坐船!”
駝背怪人收回目光,走向船伕,見其依然酣睡,不爲(wèi)所動,拎起長條狀物件,便要扒拉他起來搖櫓開船。
“忽!”
寒芒乍現(xiàn),一道紫電由下而上,朝著腹心刺來。
速度極快,角度極刁鑽。
此時,駝背怪人目光、心神,多半系在江心沙洲的船上,未曾想變生肘腋,他心中大驚,忙抖開布條,露出一根烏黑玉澤的盤龍柺杖,雙手橫持,向前擋去。
反應(yīng)也快,還是慢了半息。
“噗噗!”
紫劍刺進(jìn)左胸,血花乍現(xiàn),只是沒入半尺後,便被盤龍柺杖隔開。
“當(dāng)!”
棍劍交擊,發(fā)出金戈碰撞之聲,巨力相震,雙方都不好受。
那盤龍柺杖不知用了什麼木頭,質(zhì)地強(qiáng)過金鐵,整個雕成了龍形,龍首朝天,嘴裡銜著一輪彎月,半尺寒刃,青光閃閃,似乎別有妙用。
“好小子,使障眼法來害爺爺!”
駝背怪人連退三五步,飛快點了左胸穴道,穩(wěn)住傷勢,又取出小瓷瓶,在手心捏碎,將丹丸塞入嘴裡,這一套動作完成極快。
那船伕自然也不是船伕。
“彼此彼此,閣下也沒光明正大到哪裡去!”
拋開身上的蓑衣斗笠,卻是一長身玉立、鳳目弦眉的年輕男子。
張玉手持紫劍,笑著回罵:“伱又是哪個窟窿裡蹦出的老蛤蟆,從襄陽碼頭開始,鬼鬼祟祟,跟了小爺一路,到底意欲何爲(wèi)?”
他面露輕蔑,心中卻是驚訝,自己處心積慮的一劍,竟然都未能重傷對方,看來這個駝背怪人的武功,確實不可小覷。
“哼,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木,名高峰,江湖人稱‘塞北明駝是也!”
木高峰雖然不察,失了先機(jī),但內(nèi)心狂妄,不覺自己鬥不過這可以當(dāng)自己孫輩的年輕人,要不是顧忌他魔教堂主的身份,怕招來日月神教高手報復(fù),早在湖北時,他就動手了。
張玉聽過此人的名號,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但行事作風(fēng),爲(wèi)人不恥,所謂‘明駝’,不過自號也,因其武功高強(qiáng)、手段毒辣、睚眥必報,一般人也不敢輕易招惹。
“塞北明駝?我與你冤仇嗎?”
“無冤無仇!”
“那你找我做甚?”
木高峰嘶啞著聲音,笑道:“有人出十萬兩暗花,募集黑道高手殺你,小子,與其便宜了那些無名之輩,不如將這樁富貴送給老夫吧。”
張玉心中揣度,正教神教,自己樹敵都不算少。
楊蓮?fù)ぁ[不羣、嵩山派、童玉康,甚至還有京城的萬貴妃,都有可能出銀懸賞自己首級。
這些黑道高手,橫行無忌,不受江湖規(guī)矩約束,哪管你是正教神教,他們拿錢辦事,沒有不敢賺的銀子,亦無不敢殺的人。
眼前的老駝子,雖然難對付,但還是明面之?dāng)场?
但被人在暗處盯上了,得時刻小心防備,卻不好受。
“張某的人頭,就在頸上,想要,自己來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