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雲筷子一頓，擡起頭順著那隻手看上去，就看到一個跟張秀琴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朝著他嘿嘿一笑，一口大黃牙露出了一半。
“我家孫子最喜歡吃花生豆了，這兒也沒幾顆了，讓給他吃成不？”
沈凌雲抿了抿脣角，點了點頭。
“沒事兒，給他吃吧。”
心裡卻暗暗感嘆，三嬸的作風看來不是憑空來的，家裡有祖傳啊。
很快，第二道菜上來了，是涼拌米粉，白花花的米粉盤在中央，上面澆了紅豔豔的番茄湯汁，看起來十分開胃可口。
沈凌雲坐的位置在最邊上，正好是接菜的位置，長臂一身，端起了其中一盤，正要往桌子中間放，還沒脫手呢，就有幾雙筷子伸了過來，不管不顧的夾著一筷子就走。
“啪啪噠噠……”
米粉滑溜，夾起來也不容易穩住，魯莽的動作之下，好些重新滑脫筷子，重新跌回了盤子裡，濺起幾滴湯汁，飛到了沈凌雲的手背甚至衣袖上。
眉頭一皺，他忙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背，視線朝著那幾個罪魁禍首看了一眼。
剛剛那個和張秀琴五分像的婦人又是其中一個。
“哎呀，這個米粉我孫子也愛吃，寶啊，你快吃，多吃點啊。”
坐在她旁邊的男孩雙手緊緊捏著筷子，一個勁的吭哧吭哧，一邊還不忘點頭。
沈凌雲吞了吞口水，頓時沒有了把筷子伸到那隻盤子裡的**。
姜淑蘭見狀，不由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一會兒還有別的菜，咱們吃別的吧。”
沈凌雲無法，只得吃了兩口飯，慢條斯理的咀嚼打發時間，期待著下一盤菜的到來。
可接下來的一幕一幕，卻讓他心裡憋滿了一股怒火。
每盤菜一上來，大家的筷子齊齊往前一伸，尤其是張秀琴的姐姐，以孫子愛吃爲由，幾乎一筷子就能夾掉半盤子的菜，弄得他和姜淑蘭沒得吃就算了，可憐他岳母那麼遠而來，除了那兩顆花生米以外，一直在吃白米飯。
薑母見女婿朝著自己碗裡看了看，臉色越來越黑，就知道女婿在想什麼了。當下拿著筷子搖了搖手，“凌雲，將就吃吧，沒什麼的。”
她也不是頭一天吃酒席了，這年頭大家都吃不飽飯，來走親戚都是送了禮的，帶著孩子全家出動，就是爲了吃個夠本的。
以前她也帶著淑蘭他們這樣，只不過……不如對面那位大姐厲害而已。
薑母這樣通情達理，就越能襯托出張秀琴姐姐的粗鄙來。
“媽，你別吃了，等一會兒下了席，咱回咱們那邊屋吃去吧。”
薑母搖了搖頭，用筷子在裝粉條的盤子裡慢條斯理的把幾分僅剩的粉條擼到了一塊兒，正準備夾起來吃了，忽然又從旁邊伸出了一隻手，連盤子都一塊兒端了起來。
擡頭一看，張秀琴的姐姐再次褶著一張臉笑瞇了眼。
“沒……沒夠吃，大妹子，對不住啊。”
張秀文指了指孫子，朝著薑母嘿嘿直笑。
那牙縫之間的菜，看得薑母不忍直視，搖了搖頭，將筷子轉向旁邊，低頭一看，那是花生米盤子，裡面早就空了。
薑母不由吶吶的縮回了手。
姜淑蘭看著母親憋屈的樣子，心裡也來了怒火。
這桌面上雖然大部分是三嬸兒家的親戚，可也有兩三個本隊人，怎麼張秀文事事處處都好像是針對自己的媽呢？
心裡一想，頓時門兒清了。
“凌雲，三嬸這明擺著是欺負我媽呢！”
沈凌雲目光陰冷的落在對面張秀文的臉上，脣角抿了抿，輕輕點了點頭。
“我媽來是給她臉，她憑什麼呀？我……我心裡難受。”
要不是爲了她，她媽纔不用來受張秀琴和張秀文這氣呢，一想到這裡，姜淑蘭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就跟吃了旁邊嗡嗡飛舞的蒼蠅一般。
沈凌雲瞄了一眼張秀文，就看到張秀文賊兮兮的擡起頭，朝著那邊敬茶就快敬過來的沈凌風倆口子，忙放下了筷子……應該說是把筷子插進了堆滿了飯菜的碗裡。
衆人見張秀文低頭掏荷包，就知道要準備茶錢了，忙不迭的伸長了脖子看張秀文給多少。
“大姐，你給多少茶錢？”
“給多少，給多少咱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們按著那個數給不就行了。”
張秀文說著，幾個荷包裡面倒騰來倒騰去，也不知道倒騰個什麼呢。
大家夥兒見她不說，便各自把之前準備好的茶錢捏在了手心裡，回過頭又繼續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張秀琴就帶著沈凌風和樊春芳走了過來。
“來來來，凌風，春芳啊，快來認認，這是你四嫂的媽，你們叫姜嬸子吧。”
鄉下酒席向來擺得擁擠，薑母坐在沈凌雲和姜淑蘭的裡側，張秀琴一來就看著薑母，作勢要往裡面擠。
姜淑蘭也不傻，這是想讓她媽當冤大頭呢。
“三嬸兒，八弟的親大姨還坐在那邊呢，怎麼也該從她先開始吧。”
姜淑蘭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剛好夠附近幾桌本村人聽見，衆人一聽，回過頭一看，那一桌竟然全是張秀琴的孃家人。
再一看桌面的碗筷，張家人不說各個都是碗冒尖，但空落落的三隻碗也太扎眼了。
頓時交頭接耳低語起來，說什麼的都有。
張秀琴抿了抿嘴，不由得朝著張秀文瞪了一眼。
這個姐姐，是來給她丟人的吧？
瞧瞧那碗，八輩子沒吃過飯是不是？
“秀琴，該從你姐姐開始的。”
“是呀是呀，張嬢嬢的年紀瞅著比姜嬸子要大一些的，該從她最先開始。”
衆人這麼一附和，張秀琴無法，只好繞到了另外一邊，張秀文的身邊。
“凌風，春芳啊，這個是你們的大姨媽。”
樊春芳一看張秀文的穿著和麪相，就知道張秀文是個窮的，窮就算了，還窮得極其沒有骨氣，骨子裡不由生出來一股不悅。
但作爲新嫁娘，不悅是不可以表達到臉上的。
她笑瞇了眼，跟著沈凌風朝著張秀文甜甜叫了一聲。
“大姨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