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擅長理論的往往都是隻會口嗨的憨憨

三

第二天夏晗起來了，看到了那條消息，差點拍手歡呼。措辭了半天，發了條“沒化妝，不好意思見你們”。

徐栩正在喝水，看到突然亮起的手機屏幕上的消息，差點噴出來。

這理由還可以再假一點嗎？你昨天下來的時候穿的是拖鞋，裡面還是一雙毛襪，大大方方的，哪裡像不好意思的樣子？

他其實對夏晗這類女生挺熟悉的，有點世俗上認爲的情商高，就是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一個勁貶低自己，讓別人覺得她好謙虛，自己在她面前很優秀完美。

“可你昨天下樓穿的是拖鞋啊學妹。”

徐栩有些好笑，別人情商高，好歹會做全套，這人那麼懶，行動上一點都不肯付出，被拆穿會不會惱羞成怒?。?

那邊停頓了一會，居然好脾氣地解釋：“拖鞋是綠色青蛙的，我覺得很可愛??！”

徐栩現在知道袁男爲什麼那麼肯定夏晗喜歡他了，即便夏晗幾乎從來不和他見面。她太會掩飾了，普通人早就忍不住說出的話，她能忍住不說，普通人覺得尷尬的場面，她能平淡地轉移話題。

可是你圖他什麼？難不成袁男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優點？

她明明很嫌棄袁男的外貌，卻還要和袁男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下午有籃球賽你來嗎？”徐栩不知道爲什麼就那麼問，他自己也沒察覺對夏晗突如其來的感興趣。

夏晗心中咯噔了一下，既怕見到袁男噁心，又怕錯過見徐栩的機會。

“袁男去嗎？”

“放心，他不去?！?

呃，這個意思就是他知道她不想見到袁男了。夏晗感覺自己心中的陰暗面被人察覺了，她一直很羞恥，嫌棄自己男朋友長的醜是多麼大逆不道啊，不僅是男朋友，哪怕是外人，那樣做也很沒素質，而如果是男朋友，則多了點“狗不嫌家貧”的意思，她怎麼可以以貌取人？她應該在乎男朋友的內在而不是外貌，她怎麼可以那麼膚淺那麼壞？

她正想拒絕，遠離誘惑。

徐栩卻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一樣，發了三個笑哭的表情，然後解釋道“這樣你就可以不化妝了。”

夏晗蹙眉，這人是給她臺階下呢，他知道她嫌棄袁男，也知道她察覺到了，但還是那樣說。

正猶豫，袁男的消息到了，第一條是“寶寶，你喜歡哪個？”

第二條是一張圖片，一個藍色水杯被一隻手拿著。那隻手很粗很黑，指甲又短又寬又厚，最重要的是大拇指上養了一截黃色的指甲。

夏晗心中乾嘔，她好想說實話：你的手好醜好惡心。但馬上被道德感壓住了。

她把那張圖片從聊天記錄上刪了，回覆道：都不喜歡，你不要給我買東西。

因爲買東西的話，兩人難免要見面，夏晗真的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她回覆了徐栩，“我來”。

徐栩是臨時答應這場籃球賽的，其實他有一個月沒碰過籃球了，大二了，要考的證很多，他平時都在宿舍看書。

但是想見夏晗，不能約在宿舍吧？也不能說“我請你吃飯吧”，搞得好像約會一樣。

等等，想見夏晗？他怎麼會想見她呢？

就因爲好奇人家爲啥找那麼一個男朋友？奇奇怪怪，跟他有關係嗎？

但那句“下午有籃球賽你來嗎”卻是不由自主就打出去了，等反應過來，自己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能是想交朋友吧，夏晗看著就性格很好很容易相處的樣子，何況小姑娘的樣子，雖然平平無奇，但也是很有氣質的，臉很白一股書卷氣。

呃，這個理由好牽強??！

徐栩就在種種猜測中打完了有史以來最爛的一場籃球賽。隊長的眼刀在他又一次被對方隊友搶走球的時候飛了過來。

“對不起，今天不在狀態?！毙扈蚴钦鎽M愧，本來球藝就不如大一時候，他還走神了。好在只是小比賽，不是正規的。

“怎麼，昨晚被哪個美人榨乾了？”隊長生氣歸生氣，但人家是上一屆隊長，自己還能指著罵？

徐栩聽到此話居然下意識往觀衆席位置看，他打籃球的時候就控制不住地看，但還是沒看到她。心中有些失落，調笑道“大概是吧”。

對方應該是沒有來，他在更衣室換下球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運動場到宿舍的路上是一片草地，草已經黃了，被人從半米長割到十釐米左右的長度，留下的是最強勁粗礪的部分。他踩著那草，只覺得心中有點空，倒不是十分，只是一點點，只是莫名其妙。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故作嚴厲的聲音，“這位同學，你怎麼可以踩草？你不知道，小草也會疼嗎？”

他尋聲轉過去，看到一個短髮齊劉海女孩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嘴邊有一個梨渦，一張臉白白嫩嫩，唯獨臉頰染上了紅暈。他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只是看著她，心情就好了。

四

兩人返回觀衆席坐下了，徐栩選了一個隱蔽的位置，他直覺有點像在偷情。

“你今天打得好爛??！”夏晗直白道，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脫口而出，大概是知道徐栩擁有很多，不會爲了別人的質疑而傷心。

“啊，你看到了?。俊毙扈蚝脟澹叵肫饎倓傋约翰说牟恍械臉幼?，不禁臉紅了。

“當然了，不是你讓我來看的嗎？”夏晗嬌嗔。

“你坐哪裡？我怎麼沒看到？”徐栩視力很好，他是真納悶。早知道她來了，一定要好好打。

“第一排。”

徐栩皺眉，第一排一般不坐觀衆，他原以爲夏晗來的晚，應該會在後面幾排的。

兩個人是老鄉，說起家鄉某條又臭又偏僻的巷子里居然有好吃的小鍋米線，哪條街的外婆味道的酸菜魚是臭的，被爆出用的是過期魚片，李記的越南小卷粉終於開了分店，可是分店的學徒居然和老闆兒媳婦勾搭上了，老闆兒子拿著把竹蓖在外面忙的火熱，她和學徒在屋裡打的火熱。

夏晗說話和笑的時候，是很好看的，本身也長的白，肌肉線條清晰，笑起來讓人覺得自己都跟著開心。她很容易把你帶到她的情緒裡去，讓你覺得你就是她。

她閱讀面廣，既看名著一類，也看言情小說漫畫，總之徐栩感覺好像自己說哪本書，對方都不會不知道或者不感興趣。

徐栩很容易就發現了夏晗的很好相處，她很健談，興趣廣泛，愛看書愛運動，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能接住他拋出的梗，聊天時一方面大大咧咧不在意對方的不得當之處，另一方面又心細，能很快察覺對方的情緒和感受。對於一些事情她很有原則，很理性，乾脆直接的以“產生最大好處或是及時止損”爲目的，而對於有些事情，她又很感性很有人情味。其實這些話形容誰都可以，但就是夏晗的理性面和感性面都跟徐栩非常合，讓他覺得很舒適，從來沒有過的舒適。而且他隱約猜到，並不只是他這麼覺得。因爲夏晗和他相處是得心應手的，他情不自禁的就和她拉近了關係，把一些隱私秘密告訴了她。他也感覺夏晗對於自己很快得到別人的喜歡和信任的特點很瞭解，還很自豪。

與其說是很好相處，不如說是情商高。這是需要當事人的天賦的，徐栩不由自主把她和袁男放在一起比較。

袁男就是典型的老好人，爲人處事就是“不能拒絕別人，不能讓別人對我不滿”，但夏晗則是“怎麼讓對方和我都感覺相處很愉快，我不介意拒絕別人和別人對我不滿，但我有能力解決這些，只是不會吃虧”。

徐栩現在對夏晗有了初步的瞭解，更好奇她是怎麼和袁男在一起的了。原先他推測的“因爲缺愛所以需要老好人做男朋友”的結論推翻了。但他現在主要好奇的是，夏晗會怎麼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說真的，如果夏晗和他表白，他很願意和她在一起。她比他過往認識的人都要好相處，這種相處不是說兩個人待在一起，維持關係的和諧，不吵架不撕逼就可以的。而是不說話也很自在，說話了就停不下來，像吸毒那樣上癮。他對她很感興趣，有熟悉感，以前認識的人際關係好的人也有類似特點，但這類型的女生確實是第一次見到。儘管才認識幾小時，他就已經有預感他們會糾纏在一起的。

如果兩人都是單身，那倒好處理，如果夏晗對袁男無所求，可以馬上分手，那也好處理。問題就是夏晗雖然嫌棄袁男，但是是喜歡他的，所以徐栩暫時沒可能。

“徐栩，你怎麼在這兒？”一個女聲從前幾排傳來，那女孩驚喜地看向他，朝他走來。

女孩是張心沂，昨天一起慶祝袁男生日的那個，胡磊的女朋友。

徐栩對她印象不錯，很善解人意，而且貌美，離石破天驚少了點驚，但也是第一眼看上去就好看，又很耐看的。

張心沂穿著一身藍色運動服，高挑苗條，一頭柔順的黑髮扎著，露出飽滿的額頭，大而明亮的眼睛。

“這位是？”她走到了兩人面前問道。

夏晗被她驚豔到了，一看就知道練舞多年，身姿挺拔，頭、脖頸和背在一條直線上，一段瓷白的天鵝頸怎麼遮也遮不住，兩隻手的手指又細又長，手指甲窄尖雪白，但整體也不過分瘦，而是有肉的。

“我叫夏晗。”夏晗主動介紹，心中渴望將人拉到身邊，好好摸摸那隻手。

“你是不是練過舞蹈和瑜伽？”夏晗在心中已經想好了一百個彩虹屁，只要我和她成爲好朋友，就可以摸她的手了。要知道夏晗小時候交朋友，都是看對方有啥好摸的部位的。比如順滑的髮梢，柔軟的招風耳，鼓鼓的腮幫。

張心沂有些吃驚對方的自來熟，只見兩眼發光的女孩比她白了一個度，但也就是白了。不過再看，還是能看出讀了很多書，很有書卷氣的樣子。配上此刻的表情整個人更像一隻被關了許久的籠中鳥，嘰嘰喳喳，雖然不那麼合時宜，但也不討厭。

她之所以上前來打招呼，只是看到了兩人的親密氛圍。舉止說不上親密，沒拉手沒抱著，甚至沒緊挨著坐，但她怎麼看怎麼礙眼，好像看到女的坐在男的腿上調情一樣。

兩個人看上去怎麼說呢？有種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荒謬。

後來她才知道，是男生的目光，讓她下意識以爲他們很般配。

“是??！你怎麼知道的？”有誰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呢？

夏晗剛要解釋，一個高大健壯的男生跑上前來摟住了張心沂，“寶貝，你怎麼來這了？”

真，天作之合，張心沂個子本身就挺高，但在更高的胡磊襯托下就是小鳥依人，兩人一個雪白，一個小麥色，一樣的身姿挺拔，夏晗猜測那白色體恤下肯定是八塊腹肌，如果是六塊的話，那每塊得多長。

但等她細看對方的臉，卻全身血液倒流，這不是袁男的朋友嗎？

那天袁男跟她表白，就是他在旁邊喊“答應他”的。

很明顯，對方也認出她了。但問的是徐栩，“你倆怎麼在一起??？”

呃，有種被捉姦在牀的感覺。

張心沂不解，他怎麼認識夏晗的？胡磊有點氣憤，語氣不善但明顯對兩人，“她就是袁男的女朋友”。

張心沂這下真的不解了，大概是夏晗和徐栩扯上關係的原因，她莫名覺得袁男配不上夏晗。

“所以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胡磊爲人直爽，毫不客氣地問道。雖然他平時愛取笑袁男這不好那不好的。

夏晗則感覺冤枉，這也太冤枉了，手沒拉，嘴沒親，就因爲坐一起就被捉姦了？同樣的，她也不想把自己擇太乾淨，不想讓徐栩自己背鍋。

就在兩人有各自的小心思的時候，胡磊忍不住了，他們不說話，他感覺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樣不爽，先對著徐栩嘲諷道：“不說話沒用，誰都知道你當三當慣了。別人的東西，你總是用著很習慣！”

夏晗震驚地看向徐栩，對方臉上一白，她下意識地以爲那是他被拆穿的羞愧。

沒想到緊接著，胡磊把矛頭拋向了她，“嫌棄袁男長的醜，也不看看自己長啥樣，約你那麼多次不出來，真當別人看不出來你什麼心思？”

夏晗感覺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了，這一瞬間她有些感謝胡磊，因爲那些話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比起她的內心折磨，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嫌棄他長的醜，怎樣？你看出來又如何？四肢發達的長臂猿，你比他醜多了！看他我難受，看你我折壽！”夏晗說著說著有些想笑，她可以在罵人的時候創造一些詞彙，順嘴的話。

徐栩的大腦還停留在胡磊的那句慣三，他的冷汗滴了下來，第一反應不是羞愧不是恥辱，而是害怕。夏晗會怎麼想我？等反應過來，夏晗已經還完嘴了，胡磊呆在原地，他只擅長情緒宣泄，哪裡能妙語連珠？

徐栩卻像被觸動了什麼開關一樣，那句“也不看看自己啥樣”讓他怒氣蹭蹭往上漲，白淨的臉一瞬間變成豬肝色，太陽穴附近青筋冒起，站起身一把揪住了胡磊領子，兇狠道：“你給我把嘴放乾淨點，再逼逼，我撕了你的嘴！”

夏晗張心沂都看呆了，當然也有點害怕。

胡磊好歹是個男人，雖然被嚇住了，但女朋友在面前，哪能丟面。掙脫開徐栩，“我就說怎麼了？你敢碰我下試試？”

話音剛落，臉上就捱了狠狠的一拳，然後又是一拳。他反應過來，想還手，卻被徐栩躲開。

夏晗就看到這裡了。因爲接下來兩個人都動作很快，她根本分不清那隻手是徐栩的。

夏晗怕受傷，只在旁邊喊：“徐栩，說你當三就當唄，有什麼不好意思？你要把他打死啊？”

只見其中一個身影停頓了片刻。

張心沂皺眉看了一會，居然勇敢地上前把兩個人扯開了，好在兩個人還不傻，胡磊更是顧及女朋友，於是停手了。

誰知道看上去特文雅的張心沂居然擡手給了胡磊響亮一巴掌。

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剛剛還鐵骨錚錚的漢子，被女朋友一打，居然流下了幾大滴淚水。

夏晗和周圍的吃瓜羣衆都驚呆了。

“沂沂”，胡磊看上去像一隻護食被主人打的委屈的大金毛，“閉嘴，不要叫我”，張心沂則像一隻兇利的吉娃娃，“今天都是你這個蠢貨惹出來的麻煩，你爲什麼那麼嘴賤？”，如果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眶，就會發現她從他們打架開始，就一直在憋著眼淚。

這還不算最讓人絕望的，徐栩在聽到胡磊的話時明顯表現出的在乎，恐懼，以及胡磊侮辱了夏晗後，他的憤怒，都被她一一看在眼裡。她也不是多有心機多愛觀察別人，只是徐栩在她面前，她不由自主就能捕捉到對方的每一個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