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一次蠱毒病發,貢南離的喉嚨也跟著有些損傷,聲音不是少年特有的那種清脆稚嫩,而是帶著一絲沙啞低沉,哀傷的味道。
可是,用這樣的聲音說著這樣諷刺的話,卻偏偏讓人膽戰心驚。
“南兒你……”惠德太后一個踉蹌,滿眼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讓她忽然覺得陌生的絕美少年。
“是不是很意外我會知道?”那張絕美的臉上勾出一抹笑來,惑人心神的美,只是那笑並未到達眼底,而是變得冰冷。
將手中的書卷一放,十歲的少年單手支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神情像是在看一出事不關己的戲,連聲音都無波無動地冷漠:“嗯,只是看了點書,問了點人,便知道了。”
很簡單的話,卻讓惠德太后心驚不已。
她不知道他問了誰,可是他知道他那句“看了點書”是看了多少。
她忽然想起那整整一年他廢寢忘食地在那藏書閣中游走,天文地理雜學醫學,他什麼都看。
原來,原來……
只爲了這個真相嗎?
惠德太后看著這個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卻在此刻覺得是如此陌生。
上前去,她看著這個孩子的笑,不禁眼圈泛紅,連聲音都有些哽咽:“南兒,母后,母后是愛你的。”
聞言,那個少年笑得越發諷刺:“愛我?愛我就是送了我這一身的蠱毒,病發時疼得死去活來,生不如死嗎?還是送我這像鬼一樣的滿頭白髮?要麼是這永遠無法下地行走的雙腿?母后的愛真特別。”
語調不急不緩,幽幽的,帶著一絲笑意一絲低沉,讓人聽著,就像是那鈍刀在心口來回拉鋸,痛到骨血。
不理會惠德太后,十歲的貢南離轉頭看向窗外,微瞇著眼睛,沐浴在陽光下。
擡手,他張開五指,那蒼白如玉的手指透過陽光,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
那陽光纏纏繞繞在他的手指上,像是不離不棄的神話。
然後,那個孩子轉頭過來,對著她一笑:“母后,我搬去清風殿,以後,我們就不必再見面了。”
是啊,不必再見了。
貢南離是小,可是,他是何等的聰明。
當他知道了自己全身的病痛是怎麼回事之後,對於母后對自己的疏遠也有了正確的理解。
他知道,母后對他的好,是爲了補償虧欠。
而同樣,母后不願意見到自己,同樣是因爲愧疚。
而他,如同一個笑話一般存在著。
自始至終,他都不是被期待的孩子,只是用來解毒的工具。
嗯,還不能說是解毒,他也不過只是引出蠱毒罷了----將母后身上的蠱毒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後母后平安。
這世間,所有人對他的好,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父王也好,母后也好,那些對他畢恭畢敬的人也好……所有人,親近他,都是懷著各種目的的。
鳳眸微瞇,小小的貢南離看著窗外,看著那高高的天上有鳥飛過,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