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槿露怔怔的揚著臉龐,看到李翰林那滿臉的焦急和憂心已是全然不見,只是溫柔的望著自己輕笑,神情也是一片釋然的輕鬆。花槿露心頭一跳,略帶幾分倉皇的低下頭來。
“此處亂糟糟的,不宜久留。”看到花槿露的耳垂處似是隱隱漲紅起來,李翰林臉上笑意更濃,卻不多說其他。
“我,我想回家。”花槿露覺得自己臉頰火燙,垂著眉眼輕聲說道。
“我送你。”李翰林輕輕一笑,點頭,然後率先走開,比花槿露的腳步略微領先,保持著兩人之間兩三步的距離。
花槿露擡起手來將脖領處的披風絲帶輕輕繫好,跟在後面緩步而行。看著前面開路的李翰林雖然身材略顯清瘦卻步伐堅定,花槿露抿了抿脣,望向前方的目光有些複雜。
此刻的尚書府就像是花槿露之前預料的那樣,因爲前院著火,所以幾乎整個府邸裡的下人奴才都趕了過去幫忙救火,丫鬟婆子們則是忙著照顧各府女眷,生怕這莫名而起的大火會驚嚇衝撞了哪一家的貴客。
正是因爲突然燃起的大火令得整座尚書府亂成一團,花槿露的狼狽和尷尬落在此刻便絲毫不顯突兀,混亂之中找不到花老夫人和花棠玉,於是花槿露便打算先行離開。
尚書府邸之外,一輛青色棚頂馬車正等候在門口臺階之下。李翰林率先走下臺階,立在那青色棚頂馬車旁邊說了句什麼,便見車簾一動,隨即就有一名小丫鬟動作利索的跳下馬車,搬著腳踏放到了馬車旁邊,然後笑盈盈的等著花槿露。看看面前早已經準備妥當的馬車和小丫鬟,又回眸看了看身後仍是一團混亂的尚書府,再想想之前李翰林帶著披風到後院尋找自己,似乎他早就知道她會迷路,似乎他早就知道前院會恰好在她迷路之際起了火。
花槿露緊緊的捏著雙手,腦海中被一個瘋狂的念頭死死佔據,不由得抿緊嘴脣,雙眼輕瞇,直直的望向李翰林。
看到花槿露直直望向自己,一雙清亮水潤的眸子之中目光盈盈,似是詢問,又似關切,李翰林昂然而立,卻不開口解釋一詞,只是含笑站在那裡,同樣直直的回望著花槿露。
見李翰林站在那裡一副沒有任何反應的穩重模樣,花槿露皺了皺眉,她不信李翰林看不懂自己目光中的詢問。
重生之後的花槿露明顯比上輩子沉穩了許多,很多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會有的好奇心也都被生活的坎坷而磨去,可是此刻面對李翰林,她卻忽然沒有了耐心。
花槿露腳步輕快的走下臺階,迎著李翰林走了過去,站定,纖細手指輕撫著身上輕薄披風,揚眉開口,“李公子怎麼知道我會在後院迷路?”
“碰巧。”李翰林微微一笑。
花槿露不悅瞪眼,幾乎被李翰林輕描淡寫的口吻給氣的倒仰,沒好氣的嗤笑一聲,輕聲諷道,“那可真是巧了,李公子居然還提前準備了披風。”
“的確很巧。”面對花槿露的明顯不信,李翰林仍是微笑。
看到李翰林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勢,花槿露頓時手癢,恨不得擡手將面前少年一臉俊朗溫潤的笑容給打飛掉,看他還能不能做到如此的氣定神閒。心裡想歸想,花槿露卻不敢真的這麼做,只能是捏著拳頭暗暗吸了口氣,略定了定神,堆起一臉皮笑肉不笑,換個話題重又問道,“那李公子可知道尚書府前院的這場火又是怎麼回事?”
“最近天乾物燥,可能也是碰巧了吧。”李翰林繼續微笑。
花槿露怒極反笑,眼神凌厲的望著李翰林,*之中卻吐出極是輕軟的一句話來,“既然都是碰巧,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膽猜測李公子身負奇術,竟能未卜先知?”
“翰林的確對於這些占卜奇術很有興趣,不過也只是略懂一二,絕不敢妄稱未卜先知,花大小姐實在是過獎了。”李翰林搖了搖頭,一臉的謙虛。
“你!”花槿露氣的揚聲,卻也只是恨恨的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面前溫潤如玉的少年看似神情認真,可是眼中笑意卻是漸濃到了難以遮掩的地步,分明就是在逗她玩!花槿露忽然垂眼,大口大口的吸氣,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罷罷罷,既然人家正主不稀罕她花槿露來領這份情,她也懶得非要記下這份人情。
想通之後,花槿露再不看李翰林一眼,直接轉身,扶著那小丫鬟的手臂踩著腳踏登上馬車。
雖然臉色看似平和,可是心裡卻依然負氣,於是花槿露坐在車裡,一聲不吭,只等著車伕駕車。
見那小丫鬟也跟著上了馬車,李翰林走上前去,對那駕車的車伕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後退兩步靠近到車窗旁邊,卻並不掀開簾子,就那麼隔空說道,“花大小姐放心,今日之事不會再有。至少一年以內都不會。”
聽到李翰林莫名其妙的冒出這麼一句話,花槿露在車裡皺了皺眉,有心忍著不問李翰林此話到底什麼意思,可是想了想卻還是伸手出去掀開了車簾,“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一年之內,花老爺不會再安排花大小姐如今日這般出入他人府邸。”見花槿露詢問,李翰林微微一笑。
“嗯?”花槿露挑眉,心中明明已經隱約猜出什麼,可是臉上卻故作一副不解之色,只等著李翰林仔細解釋。
“在我看來,花大小姐應是對花李兩家聯姻並不滿意,所以我說,我會請花老爺至少在一年以內暫時擱置花大小姐的婚事。”眼見花槿露故作不解,李翰林臉上笑容更深了幾分,靠近到車窗處,壓低聲音,回答的坦坦蕩蕩。
本以爲李翰林仍會如同之前一樣,面對自己詢問選擇避重就輕的故布迷陣,卻不料竟然回答的如此直接坦率,簡直是坦率得花槿露雙頰像是著了火似的滾燙。
花老爺和李尚書有意聯姻一事只是雙方剛剛興起的念頭,一切尚未擺上桌面,就連花槿露今日也是第一次登門讓尚書夫人相看,李翰林卻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李翰林對這些事情上心的程度實在有些太過,讓花槿露忍不住有些多想。勉強鎮靜的定了定神,花槿露直直望向李翰林,“爲什麼幫我?”
“因爲有愧。”李翰林臉色一正,眸中慣來的笑意盡收,回答的認認真真。以爲李翰林面對自己的發問或許會遮掩以對,或許會直言喜歡,卻不料他竟如此回答。
這樣的回答顯然是有些出乎花槿露當初預料,穩住自己微起漣漪的心思,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我說過,之前比武場上乃是因我莽撞出現纔會受傷,和李公子沒有關係,還請李公子不必掛懷。”
“花大小姐請坐好。”李翰林並不回答,而是眉梢輕揚,溫聲提醒。
“嗯?”花槿露眉間越緊,對於李翰林突然轉換話題似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看到花槿露詫異望向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眸之中浮起一絲迷惑,李翰林淡淡一笑,卻是自顧向前走去,沒人看到李翰林溫潤眸中正赫然浮現著一抹濃濃的愧疚之色。
那拉繮的車伕聽到李翰林吩咐,點頭應下,手中馬鞭一揮,套著馬車的駿馬便踢踢踏踏的奔走起來。
花槿露將揚起車簾的手指微微放低,透過一線縫隙去看,只見李翰林站在原地,俊秀頎長的身姿隨著距離拉遠而漸漸模糊。直到那身影淡得再也看不見,花槿露才鬆開了車簾,全然放鬆之後的身體無力的靠著車墊,一雙眼睛略顯茫然。
微笑著目送馬車漸漸遠去,李翰林這才轉過身去。
李翰林腳步輕緩的來到尚書府高檐之下,尚未站定腳步,一道閒逸的身影便悠悠然從混亂的尚書府大門之中走出。
一步步的走下臺階靠近過來,蕭衍之手中仍然拿著那把山水畫面的摺扇,笑瞇瞇的望著李翰林低聲笑道,“以前實在是怪我眼拙,竟沒看出翰林竟是如此一大癡情種。”
“翰林爲求問心無愧,纔不得不動了些許手腳,小小伎倆,實在是讓三公子見笑了,翰林慚愧。”
李翰林笑著擡眼,對於蕭衍之的戲謔並不惱怒,反而是將雙手攏在一處恭敬的做了個揖,緊跟著又神色一正,“無論如何,翰林謝過三公子今日成全之舉。”
“我一沒有幫你放火,二沒有幫你尋人,謝我幹什麼?”蕭衍之唰的一聲合攏扇子,燦然的桃花眼中滿是笑意。
“翰林謝三公子有二,放火時三公子沒有阻我,尋人時也是因爲三公子之前曾經好意提醒。”李翰林臉上帶笑,卻是神色認真。
此時此刻,尚書府邸之中正因突起大火而亂成一團,可是這場火災的兩個始作俑者卻一派自如的立在府邸門口,自顧談笑風生,彷彿亂作一團的身後場面只是背景板。
見李翰林說的認真,蕭衍之擺了擺手,神情輕鬆,“放火時不阻你是因爲我沒有把握能夠勝的過你。”
說著話蕭衍之臉上輕鬆的表情一變,總是微微上翹的脣角處赫然泄出一絲鄙夷,“而尋人時之所以出言提醒則是因爲花槿露就算再不堪,也是花府的大小姐,花成儒爲我景傾王朝的肱骨之臣,豈是僅靠阿諛諂媚上位的李家一下賤的庶妾所能妄想設計。於是便送個順水人情給你好了。”
“無論如何,翰林記下三公子今日成全之情。”李翰林又是拱手。
“你欠我的,可不光是今日之事。若是事事都要同你計較,可要糾纏到什麼時候?”蕭衍之笑著靠近,豎起兩根手指輕輕一搖。
“翰林所欠,自是記得清清楚楚,三公子大可放心。”面對蕭衍之的笑言,李翰林臉色一肅,漂亮的眼眸之中有絲凝重一閃而過。
“翰林說一不二,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眼下看來,似乎我們的孫大才子又要有新麻煩了。”見李翰林說的鄭重,蕭衍之也不再推辭,眉眼一挑,眸光斜睨出去,燦燦笑著拍了拍手中已經合攏的摺扇,口氣之中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