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見字如面。
許久未給你們寫信,不知道你們近來身體是否還好?
自從十三歲離家之後,我已經有六年沒有和你們見面了,甚是想念。
我不知道爸爸額頭上的皺紋又加深了幾道,也不知道媽媽又多了多少白髮。
但我從未忘記過你們陪伴我成長的點點滴滴,也記得這六年來你們每一封信裡掛念和叮囑。
爸爸媽媽,最近在我身邊發生了一些事,讓我對生命和未來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你們放心,好在有驚無險,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已經風平浪靜了。
你們不用爲我擔心,我現在一切都好,學業、生活和未來都會越來越好的。
還有一件事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你們,那就是我遇到了一個對我而言無比重要的男人,他叫周奕,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他就像一道光,照進了我的世界,驅散了我生命中的陰霾。
我想,他就是那個值得我託付一生的人。
請相信你們女兒的選擇,並祝福我和他的未來。
今年的暑假,周奕說要陪我回家看望你們。
我非常期待這一天的早日到來。
因爲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們。
祝你們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此致
敬禮!
你們的女兒,陸小霜。
1997年5月23號。
……
這張信紙,被陸小霜摺疊了兩次,然後塞進了牛皮紙信封裡。
陸小霜用膠水把封口貼上,在信封正面寫上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地址信息,最後貼上一張郵票。
這封信,被投進學校的郵筒裡。
然後通過郵局的分揀,再經由郵政車和火車,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黃土高坡。
又經過層層分揀,最後裝進了一名郵遞員自行車架前懸掛的送信包裡。
最後在郵遞員用充滿鄉土氣息口音喊了一聲“陸老師”後,這封信才終於送到了陸國華那雙飽經滄桑的手裡。
當他拆開這封信的時候,身後簡陋的土坯建造的教室裡,一羣孩子拿著課本發出朗朗的讀書聲。
這清澈響亮的聲音,像是要穿破雲層,傳向這些孩子遙遠的未來。
……
陳耕耘和樊天佑到案之後,宏大案專案組就正式撤出了宏大,但宏大的戒嚴卻沒有停止。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裡,宏大通過一系列的管理措施,對學生和校內製度進行著嚴格的管控。
但宏大的學生們卻都沒什麼怨言,因爲這段時間碎屍案對學校的影響太大了,人人自危。
尤其是各種謠言滿天飛,畢竟除了死者徐柳之外,還牽扯進去了四位不同院系的老師。
陸小霜是在周奕去接她的第二天回到學校的。
因爲涉及到了案件信息,所以陸小霜按照周奕的要求,和輔導員吳娜統一了口徑,謊稱自己這段時間是回大西北老家去了,雖然未必都有人信,但至少警察走了,陸小霜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也沒人會戴著有色眼鏡去揣測她。
案發後,當時學校考慮到影響問題,加上要配合專案組調查,所以就把陸小霜他們居住的宿舍給封了。
宿舍裡原本的六名同學,也都轉到了其他宿舍裡。
這種情況其實很常見,雖說徐柳不是死在這間宿舍裡的,但人終究是會有心理陰影的。
等過兩年,再把這間宿舍分配給大一新生住,到時候根本沒人知道這裡住過誰,發生過什麼。
吳娜帶著陸小霜回到宿舍,收拾她自己的東西。
看著昔日歡聲笑語的宿舍,現如今卻空蕩蕩,人去樓空,陸小霜心裡很是酸楚。
關於宏大案的案情,周奕告訴她,由於她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所以是有權知道具體案情的。但前提是等到案件進入起訴階段後,她可以通過代理訴訟人來了解案情。
目前公安偵查階段需要保密,所以周奕無法告訴她情況。
不過律師的問題她不用擔心,周奕說自己會找錢紅星來解決這件事。
雖然周奕不說,但陸小霜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就比如那天樊天佑打來的那通電話,以及後面從新聞和報紙上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但她什麼都沒問,她無條件的相信周奕給她做的一切安排。
因爲他說了,風平浪靜了。
當她在宿舍裡收拾東西的時候,突然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然後一道人影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小霜?”衝進來的莫優優看見她,激動地喊道。
“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快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莫優優衝過去,一把抱著陸小霜嚎啕大哭。
“沒事,我這不是沒事嘛。”陸小霜反過來安慰著她。
哭完,莫優優紅腫著眼睛說自己特意跟輔導員說了,要把自己現在住的那間宿舍的下鋪留給陸小霜。
然後開始幫著陸小霜收拾東西。
期間,莫優優問她有沒有回家報個平安。
陸小霜點了點頭。
周奕前一天來接她,當天晚上她並沒有回學校,而是回家去給奶奶報平安了,然後在她那個小閣樓上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週奕來接她,纔來的學校。
至於遠在大西北的父母,因爲山高路遠聯繫不便,加上陸小霜從礦洞被發現後的情況特殊,警方並沒有聯繫陸小霜的父母。
後來陸小霜被周奕接到錢紅星家,周奕說自己可以想辦法聯繫到當地派出所,讓她給父母報平安。
但陸小霜的意思是不想讓父母擔心,暫時不聯繫他們。
周奕尊重她的決定。
等到搬完宿舍,和新的室友們打過招呼之後,陸小霜決定,要給父母寫一封信。
這六年來,她一直是通過書信的方式和父母聯繫的,雖不能謀面,卻也見字如面。
她知道,書信是最好的方式,因爲如果讓父母接一個電話,他們要在太陽底下來回走十幾公里的路。
把這封信投進郵筒後,她一轉身,就發現不遠處那個讓她安心的男人正看著她。
她立刻向他奔赴而去。
……
肖冰的遺體,在案件進入公訴階段後,根據相關的規定通知其家屬進行了領取。
葬禮舉行的當天,吳永成帶著三大隊全員和陸小霜,來送肖冰最後一程。
喬家麗去醫院找過孫主任,她想問問能不能帶董露來參加葬禮。
但鑑於董露現在的特殊情況,她身體裡僅剩下的小霜人格是封閉型的,這種環境對她可能會造成影響,因此孫主任不建議他們把人帶來。
最後幾人商量了下,覺得還是算了。
因爲周奕說,董露原本的人格已經和肖冰一起離開了,我想他們應該希望還活著的小霜忘了他們,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吧。
吳永成點點頭,同意了周奕的說法。對於以小霜人格還活著的董露而言,或許這就是她的新生。
後續,在孫主任的協助下,警方對“董露”進行了問話。
“董露”從小霜的第三視角,講述了一些她“看見”的過去的記憶。
這些記憶大部分和警方掌握的信息,以及周奕的推測吻合,比如圍繞那張肖冰撿到的照片發生的事情,比如董露在404寢室的窗口看見了陸小霜等等。
但最魔幻最離奇的,還得是樊天佑挾持人質那天,董露是怎麼上的天臺。
雖說當時負責看管董露的年輕警察擅離職守,爲此他事後還捱了處分。
同時醫院的日常管理也不到位,通風井沒有按規定上鎖,加上剛好在精神病科病房這層有個入口。
但對於不瞭解醫院結構,並且精神有問題的董露,偏偏從通風井爬到樓頂這件事,還是讓他們覺得很匪夷所思。
可是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小霜”的回答,她說,是哥哥指引姐姐爬到了樓頂。
這個回答,讓聽到答案的人全都傻了眼。
只不過大家明知道不可能,卻又沒辦法向一個病人確認真僞。
因此最後在警方的結案報告上,這個問題始終是個未解之謎。
大概也只有周奕相信,或許真的是可能是這樣。
雖然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畢竟他重生了。
葬禮上,在親朋好友三鞠躬之後,肖冰的遺體被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給推進了火化室。
他母親那邊的親戚頓時哭成了一片。
周奕的心情格外沉重,宏大案是他的執念,是他的心病。
打重生那天開始,他就想著要破宏大案,因此纔會千方百計地接近宏大案的被害人陸小霜。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陸小霜根本就只是宏大案浮在海面上的那冰山一角。
真正的宏大案,是藏在海平面之下的巨大冰山,是一段跨越三十幾年的人間悲劇。
如果他上一世能知道肖冰和董露的悲慘境遇,那這一世雖然沒法改變八年前已經發生的事,但至少也會保他們倆人一個周全。
周奕發出一聲長嘆,一扭頭,卻發現身邊的陸小霜早已淚流滿面。
她朝肖冰消失的那道門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淚水滴落在地面上。
“肖老師,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永別了。”
直起身子,周奕遞來了一張紙巾說。
“肖老師和他心愛的人一起走了,傷害他們的兇手也已經伏法了,雖然不完美,但至少他們能在一起。”
陸小霜接過紙巾,擦乾臉上的淚痕,打起精神笑道:“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他們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彼此,然後繼續在一起。”
周奕伸出一隻手說道:“一定會的。”
陸小霜也伸手,牽住了他溫暖寬厚的手掌。
兩人牽著手走出了殯儀館的告別廳。
吳永成和蔣彪正在告別廳對面的樹底下抽菸,陳嚴跟他們在一起,但是沒抽菸。
喬家麗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周奕和陸小霜走了過去,陸小霜乖巧地一個個叫人,像見家長一樣。
“來一根不?”吳永成摸出永遠皺巴巴的大前門問。
“不抽了,我一跟著你抽大前門就感覺要辦案子了。”
周奕一句話,嚇得吳永成一哆嗦,趕緊把煙盒給揣進了兜裡。“那你以後別抽菸了,我跟謝局都怕你了。尤其是謝局,他說你來市局兩個多月,比我們之前兩年發生的案子還多,要是再來點案子,他怕他得看水庫去了。”
周奕尷尬地笑了笑:“吳隊,誇張了啊,說得跟我是兇手一樣。”
“總之,別來案子了,讓兄弟們休息休息。謝局說了,後面兩個月,不搞學習、不開會,只要沒案子,大家就好好地休養生息。”
周奕點了點頭,因爲他這兩天晚上已經仔仔細細地回憶過了,除了那樁可能已經被解決了的儲蓄所劫殺案之外,宏城未來四個月都太平無事,沒有一樁命案。
“吳隊你放心,我有預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肯定太平無事。”
吳永成對蔣彪和陳嚴說:“你看,我就說這小子會算命吧。”
這時喬家麗走了過來,“吳隊,辦好了?”
周奕好奇:“喬姐,怎麼了?”
“沒事兒,吳隊以肖冰和董露的名義,給福利院捐了一筆錢。怕後面福利院萬一找肖冰家屬鬧誤會,所以讓我和他的親戚說一聲。”
周奕頓時大吃一驚地看著吳永成:“吳隊,這事兒你怎麼不跟我們說一聲呢?”
吳永成把菸頭扔地上,用腳踩滅了說:“我跟你們說幹啥,你們不是沒成家的就是要養家的。我平時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也一把年紀了,要錢沒用。”
見周奕還想說什麼,吳永成擺擺手說:“沒事兒就撤了吧。”
然後對喬家麗說:“小喬,你們回去的時候順道把陸小霜送回學校。我跟周奕聊個天。”
陸小霜趕緊擺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就行。”
“客氣啥,你現在就是我們三大隊的家屬,自己人。”吳永成衝周奕笑道,“是不周奕?”
見吳永成點自己,周奕大言不慚地對陸小霜說:“你看,我當初跟你說的沒錯吧,吳隊就是你叔,他自己都承認了。”
陸小霜臉一紅,喬家麗拉著她說:“小霜,來,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謝謝喬姐。”陸小霜一邊跟著喬家麗走,一邊回頭看著周奕,用嘴型說了一句:拜拜。
……
回局裡的車上,周奕開著車,吳永成坐在副駕駛抽著煙。
窗外吹進來的風,搶著跟吳永成抽菸,菸頭上的火星不斷閃爍著。
“董露的事,辦妥了?”吳永成問。
他指的是他們前幾天去省城的時候,周奕抽空去看望了秦北海夫婦。
秦北海說從自己徒弟王堯那裡,聽說了董露的情況,他說自己有個老同學,是燒傷植皮方面全國頂尖的專家,他把董露的情況和這位老同學說了後,對方願意無償爲董露治療。
雖說重度燒傷沒辦法治癒,但能夠一定程度改善她的身體情況的話,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不過前提是要先確保她的精神狀態穩定,因爲植皮的過程中還是很艱辛痛苦的。
或許假以時日,董露能夠以新的身份重新融入社會,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周奕點點頭:“嗯,秦老說了,董露的狀態可以接受治療後,讓我告訴他,他來安排。”
吳永成點了點頭,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周奕,秦北海、樑衛,那都是在省廳說得上話的人,他們對你印象都很好,這對你的將來很有幫助,好好把握機會。”
“嗯,秦老和樑支隊都幫了我很多,也讓我學到了很多,受益匪淺。但是要說對我最重要的貴人,還是那位把我從基層派出所破格調上來的三大隊隊長。”
“臭小子,油嘴滑舌。”吳永成把臉扭過去,但嘴角的笑比AK還難壓。
“有件事兒,我今天得跟你說。”
吳永成這話,讓周奕心裡一慌。
“什麼事兒啊?”周奕忙問。
吳永成回答:“我可能,很快就不能擔任三大隊的隊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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