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泠音走出洞口,貪狼依舊靜默著等她開口。
夜風攜著瘴氣,山野間一片蒼茫。
“對不起,之前沒和你說清楚?!便鲆舸鬼桓铱此?,“我確是出身無極島,蕭大哥是我師兄。”她頓了一頓,惶窘不知如何解釋。要如何告訴他呢?
“我……我只是後來入了占星門下,我……”
貪狼突然握住她一雙纖手,望著她,微嘆:“你不用解釋得這樣清楚?!?
他的目光看向北方,那裡,只有夜裡稀疏的星星,像散落在天宇的一顆顆棋子,前進後退,怎麼移動,從來都不是自己說了算。
他嘆著,彷彿安慰泠音,又彷彿說服自己,“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泠音微微恍惚,擡首,他的眼神複雜而疲憊。
她緩緩反握住他的手,扣緊。
“你身邊那兩個人都不可信。”
正閉目養神蕭墨含微微疑惑,睜開眼來,正對上冷醒一雙冷冽的眼。
“怎麼?”
冷醒冷哼一聲,突然揚手打出一物,“自己看?!?
蕭墨含展開手中的紙團,遒勁的筆力運墨如飛:“已到達南疆,趕往雪淵?!?
他笑了笑,隨手扔進火堆。
對於貪狼的跟隨,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他所謂的“僱與被僱”的說辭——以燕無計一貫的狠辣和老謀深算,他不用細想也知道這不僅是一場交易那麼簡單。
冷醒看著他淡然若素的燒掉自己截下的密信,突然明白過來。
“你是故意的?爲什麼?你不是去尋沙棘花麼?燕無計爲什麼要在你身旁安插殺手?你又爲什麼置若罔聞?”
蕭墨含看著火舌將那密信舔舐殆盡,溫潤如水的眉目緩緩舒開來。
“魚鉤什麼時候來,是鉤的事,與我何干?我自暢遊江海,豈不盡逍遙?”
洛陽,占星門。
“門主,蕭墨含並非直入大漠?他要幹嘛?”
燕無計鷹目微瞇,看著手中的信箋,脣邊緩緩扯出一個莫測的笑容。
“姓蕭麼?還有雪淵……果然讓貪狼同去是對的?!?
突然,他一雙凌厲如鷹的瞳孔緊縮,吩咐身旁的天狼:“去,給我好好查查冷醒這丫頭!”
爲什麼從一開始就點名一定要冷醒?爲什麼冷醒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還能活過來?蕭墨含……呵,這人只怕沒那麼簡單。
但無論如何,冷醒這個禍患是絕對不能留的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手軟!
幾日寒氣散去,密林又變得溼熱難耐起來。蕭墨含每日叮囑衆人服下來時自己備好的姜蒜,以免受瘴毒侵襲。
在山洞中滯留幾日之後,他終於叫大家上路了。南疆密林瘴氣密佈,前幾日還好,這時節氣候一熱,自是越發難以忍受,這一點他並非不知,只不過他要等的,就是這持續半月的秋老虎。
日頭漸斜,霧氣愈重,蹣跚前行的四人只覺外寒內熱,體虛氣滯,只有運氣抵禦,皆望早日翻過這山嶺去。然而沿著山腳的小路往上,竟是越走越窄,越行越崎嶇,到得後來,四人已不辨方向,只能在林間穿行。
不知爲何,看似不大的山嶺,四人走了一天,眼看天色漸晚,卻始終沒望見山頂。
泠音停下來,皺眉:“師兄,這山有古怪?!?
貪狼縱身一躍,飛上林梢,極目遠眺,但見重巒疊嶂,蒼翠的林中盡是一片片白茫茫四下游蕩的瘴氣,令這一方天地仿若塵封已久的死境。
他落下地來,揺頭道:“確實詭異,大家小心。”
泠音道:“不如等到傍晚,遠近人家一旦點燈生火,我們自然能察覺?!?
蕭墨含沉吟道:“沒用,這應該是術法所致?!闭f時看向冷醒,其餘二人見狀均奇怪地轉過頭來。
怎麼?難道和冷醒有關?
冷醒只是靜靜地對上蕭墨含似笑非笑的目光,眼神難以言說地複雜。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呵呵”笑道:“不錯,是術法。這是瀾滄江蠱村的地界,我們之所以走不出去,自然是進了蠱村四大蠱王設下的迷障了。”
蕭墨含問道:“可有破解之法?”
冷醒嗤笑道:“你又何故明知故問?”
“自然是有?!?
說罷反手拔劍,手腕轉動,青光一閃,一條血線陡然飛射而出。冷醒縱身躍起,一劍追隨那血線激射出去,釘入地底,直至沒柄。
接著她雙手迅速結印,三人乍見一條若有若無的深藍色的光繞著她指尖飛動,突聞她一聲低喝:“破!”那糾纏身側林空徘徊不散的瘴氣一瞬間彷彿受驚般以冷醒爲圓心極速倒退,剎那即逝,只留下一片澄明開闊的視野。
正當三人鬆了一口氣時,冷醒喝道:“當心蠱蟲!”
三人臉色一變,各取兵器握在手中。
眨眼間林中響起一片“咻咻”聲,聲音初時遠而稀,轉念已然越滾越大越來越近,那其中各類蠕動翻滾、撕咬啃噬的聲音不斷逼近,只聽得人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冷醒瞥見泠音握弓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當下雙手迅速再次結印,口中飛快念動咒語。
只是一眨眼,那林間無數魑魅般的影子已然逼近身來!
一條條三角畸頭的紅身怪蛇吐著紫紅的信子疾速竄來,壓倒草叢拖出一路“嘶嘶”的聲音;烏黑泛紫、拳頭大小的蠍子揚著毒鉤不斷啃噬同類,深藍色的血一路蔓延灑開來,活下來的迅速踩著同類的屍體翻滾前行;而藏於林後黑壓壓的影子,卻是帶著壓抑詭譎的翁鳴聲,冷醒知道,那纔是前兩種的駕馭者——“金甲蠱蟲”。
就在無數翻涌的蠱蟲撲來、泠音終於脫口低呼的一剎,冷醒單掌按下,淡藍色的結界陡然暴漲開來,及時擋住了不斷飛撲而來的蠱蟲。四人終於暗鬆了一口氣。
貪狼看了看泠音嚇得蒼白的臉,低聲問道:“還好罷?”
泠音見他關切,搖頭慰道:“沒事?!?
“這個結界撐不了多久,我勸你還是儘早克服心裡的恐懼?!崩湫岩贿吤鏌o表情地提醒她,一邊拔出九章來。
泠音見她雙手沾滿鮮血,料想方纔的兩輪結界均耗了她不少精力,忙走上前替她包紮。
冷醒看了看不斷趕來的蠱蟲,眉目間也有了憂色。
該死!這麼多年不用術法,雖然咒語還記得清楚,卻是無法流利的使用體內的靈力了嗎?居然也要藉助血的力量……
“大家小心!”蕭墨含看著在蠱蟲的衝擊啃咬下越來越淡的結界,廣袖一拂,一把白色的粉末四散灑開。
霎那間蠱蟲的嘯聲突然拔高,尖利和鈍響混在一起,挨近四人的蠱蟲已然“啪啪”落下地來,痛苦的翻滾掙扎。
趁此機會,蕭墨含帶頭喝道:“走!”
四人舞開手中兵器,提氣衝出。一時間所有蠱蟲聞聲掉轉頭來,狠厲地撲近。蕭墨含摺扇開合無定,倒是替四人擋開不少。
然而那些前仆後繼飛速襲來的蠱蟲兇猛異常,蕭墨含漸感吃力,只覺得胸悶氣短,呼吸紊亂,額上滲出密汗。
真是糟糕!居然在這當兒牽動了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