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漠,殘陽如血。
駝鈴清脆的鈴聲在月牙形的沙丘上悠然的搖動著,長長的駝隊在沙丘上逶迤前行。
冷醒與蕭墨含跟隨著這支駝隊走了四五天,與隊中的商人們同吃同宿,互相照應;且那位帶頭大哥呂不思爲人豪爽,待人真誠,對他們倆人倒也頗爲照顧,是以一行人相處得甚是愉快。
這一日夕陽西下,呂不思手指著遠處的一座沙丘,朝隊中諸人道:“大家繼續前行,翻過前面那座沙丘,就生火做飯。”
隊中自是沒有異議,一行人頂著餘熱往前趕去。
忽然,前方揚起了一陣薄薄的沙霧,初時只如輕紗,漸漸地事業變得霧濛濛的一片模糊,空中依稀傳來一陣“嗚嗚”之聲,如歌如泣,如怨如訴。
那聲音越發大了起來,駱駝紛紛蹲下了不在前行,呂不思在前大喊道:“有沙暴!有沙暴!”
一行人紛紛跟著他跳下駱駝來,意欲倚著駱駝躲避風沙。
唯蕭墨含與冷醒兩人在見到那迅速揚起的風沙時,立刻握緊了兵器。
蕭墨含提氣喝道:“有古怪!大家小心!呂大哥,叫你的人保護駝隊!”
呂不思一聽,連忙朝隊中人叫道:“靠攏!快靠攏!”
餘人硬拉著駱駝圍成一堆,那些僱來的幫手立刻拿出兵器來,與蕭墨含兩人匯在一起,將駝隊圍在了中間,緊緊盯著那團愈演愈烈的風沙。
只見那團風沙背後,影影綽綽的竟是一座高樓。
高樓依稀掩映於綠樹之後,樓上窗扉洞開,麗人穿梭其間,或坐或立,一肌一容,無不盡態極妍。
殘陽將餘輝灑在樓宇間,黃沙中一片悽迷的血色,盡數塗抹在一個個麗人身上,叫人看的朦朦朧朧,越發顯得悽豔而不真切了。
這一來直把衆人看得呆了,這莽莽無際的沙漠中,又何來這樣一座空中樓閣,閣中尤物?
一人手指著那高樓笑道:“沒事了,是蜃樓。”
語音未落,蕭墨含已然出口將其打斷,喝道:“這不是蜃樓!這是幻象,大家小心!”
衆人無不詫異,蜃樓不就是幻象嗎?
冷醒微微皺著眉,只見那座高樓中一人側坐於廊下,依稀穿著一件無袖露臍上裝,下身著一件長裙,頭紗披於肩後,身子柔美至極,彷彿不是中原女子。
只見她開口唱道:
清霧斂。與閒人登覽。待月上潮平、波灩灩。塞管輕吹新阿濫。風滿檻。歷歷數、西州更點。
天塹休論險。盡遠目、與天俱佔。山水斂。稱霜晴披覽。?正風靜雲閒、平瀲灩。想見高吟名不濫。頻扣檻。杳杳落、沙鷗數點。
那聲音猶如沙漠中的清泉般清冽甘甜,又滿蘊蓬勃生機,直叫空山凝雲,讓沙漠中苦旅的人聽了神清氣明。
正是: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一行人不覺聽得呆了。
這沙漠中竟有這樣美麗的歌聲,這樣叫人癡醉的美景。
冷醒亦覺那聲音叫人全身每個毛孔都舒暢不已,不知不覺,握刀的手已是漸漸鬆了。
正逐漸沉醉於這歌聲中不可自拔之際,心裡忽然想到了什麼,腦中驟然空明,她的瞳孔聚起光來,緊緊鎖住了那個高樓上唱歌的女子。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這歌聲,分明是真真切切響在耳際的。
這不是蜃樓!那個西域女子,分明是真實的存在!
她站到蕭墨含的身邊去,兩人對望一眼,皆緊緊盯著高樓上那個西域女子。
忽然,風捲著漫天的黃沙在血色的夕陽中狂舞,一片悽迷景象中,那歌聲漸次低了下去,如同風沙後的那個身影,漸漸依稀朦朧,高樓綠樹,盡皆化作泡影,再也看不見了。
唯獨風沙愈加狂亂無休,鋪天蓋地,飛沙走石,倒卷而來。
一行人再也顧不得去管方纔那番奇景,皆藏在了駱駝身後,期望風沙盡**過,一行人好的解脫。
誰知那風沙越來越大,竟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忽然眼前一暗,殘陽已然掉進了沙漠盡頭,四野裡唯有一片狂風捲動著黃沙的呼嘯聲。
“嗤”的一聲,駝隊中一人的衣衫竟是抵不住黃沙如此肆虐,死裂開來。
衆人躲在駱駝後的頭更加低了。
又是“嗤”的一聲,這次卻是伴著一頭駱駝的哀嚎聲,風沙中揚起一片血紅,噴在沙地上,迅即被黃沙掩蓋,彷彿方纔那一幕未曾發生過一樣。
然而駱駝後的人卻是驚呆了,“啊”的一聲大叫,瘋了一般地跳起身來逃跑。
卻聽又一下“嗤”的聲音,倒不像裂帛之聲,反倒像是血液從胸腔中噴出來的聲音。
那個人直挺挺地倒下了,屍體迅速被黃沙掩埋。
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了,那個叫阿東的年輕人半跪著身子嘶聲喊道:“大哥!大哥!是‘飛天’!大哥……”
他沒能等到回答,因爲他也已經迅速那團詭異的黃沙中飛來的一道流沙割破了喉嚨,倒在了地上。
呂不思在聽到他的喊聲後立即擡頭望去,正好看到了阿東身首異處的一幕,心中不覺又悲又痛,一聲大喊便朝他奔去,要挖出他的屍體來,卻聽“嗖”的一聲,一道流沙的影子快捷無比的直逼而來。
呂不思驚駭難言,下意識的舉手去擋,但見白影一閃,那道流沙“嘭”的一聲四散而落。
蕭墨含一把將他扯到身後的駱駝處,右手摺扇又是一揮,將一道激射而來的流沙擊得粉碎。
呂不思舉目四顧,不由得震驚當地,但見自己的弟兄們十有八九已經被流沙射殺或射傷,竟是毫無還手之機。
太詭異了!
自己雖然武功平平,到底也算半個江湖人,然而行走這條絲綢之路這麼久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這麼詭異邪門的功夫。
那個關於阿東臨死前所說的“飛天”傳說,還從來沒有人真正的見過,可如今,竟叫自己碰上了麼?
眼瞧著一隻只駱駝被射殺在地,他此刻的心思已經不再是自己賠了多少買賣了,而是怎麼活著走出這片荒漠。
一道又一道流沙照著僅存的三人激射而來,卻被冷醒和蕭墨含的嚴密防守擋了開去。一直躲藏在黃沙之後的人彷彿意識到這樣做根本傷不了他們,終於停止了攻擊。
那些“嗤嗤”的可怕的流沙破空之聲終於沒了,只有漫天黃沙還在不停的狂舞著。
冷醒和蕭墨含並肩瞪視這暗處那個敵人,口裡脖子裡,滿是沙子。
冷醒看著腳下的黃沙漸漸淹沒兩人的腳踝,心下暗暗著急:“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不然不被敵人殺死,也要被這黃沙給活活埋葬。”
一念思及,朝蕭墨含遞了個眼色。蕭墨含正有此意,當下再不猶豫,足尖點地,縱身躍至半空,右手一揚,四枚暗器向前飛去。
他人尚在半空,卻見其中一枚暗器被反擲而來,蕭墨含嘴角微微上揚,伸手一抄抓在手中。
而幾乎在暗器飛來的那一瞬間,一條黑影已如上滿了弦的弓箭脫弦而去,長劍直刺向暗器飛來之處。
蕭墨含更不停留,足尖在沙地上一劃,已然後發而至,與冷醒一同闖入漫天黃沙中。
血一樣的長裙在風中飛揚而起,一雙湛藍色的眼眸沉沉盯著兩人,那樣妖冶而嫵媚的面容,比南疆的**更能迷惑人的心智——她足尖擦著沙子倒飛出去,在氣盡之際,身子陡然一揚腰肢猶如楊柳般彎折而回,跳出兩人的圈子外。
蕭墨含緊緊盯著她,問道:“我們不過是路人,閣下爲什麼要對我們下此狠手?”
殺了駱駝,掩了絲綢貨物,這一次襲擊,其實是爲了他們兩人準備的。
那個女子深邃的眼眸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莫測的笑意,卻沒有回答他們。
她用哪個莫測的笑意鎖死了他們,腳踝上的銀鈴叮噹作響——她在一步步往後退。
要撤嗎?
蕭墨含奇怪的看著她,因爲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幫手,兩人不敢輕舉妄動,並肩注視著她,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卻已如上弦之箭繃緊了,只待一發。
高大美麗的女子緩緩往後劃過,忽然,她頓住了。
在三人中間距離幾丈遠之處,她緩緩擡起右手,蕭墨含兩人驚異的看到,她的兩隻手彷彿有著召喚的力量,兩股巨大的流沙彷彿倒流入她的掌心中,隨著她一聲厲喝,兩股黃沙沖天而起,猶如兩隻沙龍相互纏繞著朝他們飛射而來。
化龍術?
那一刻兩人的心裡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瀾滄江畔的那次激烈的大戰,不由得驚駭非常。
竟然是化龍術?
然而兩股流沙卻在半路“嘭”的一聲散開來,慢慢黃沙中,那個女子的臉倏然近了!
她在隨著沙子移動,而且是在兩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如此迅速,如此詭異!
爆散開來的流沙在她的雙手中聚作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沙球,在她一聲低喝中,沙球迅速再次爆散開來,想著兩人鋪天蓋地而來。
蕭墨含往前跨了一步,雙手一揚,扯下身上的外袍,向著兜頭而來的黃沙倒捲開去。
“譁!”
外袍兜著黃沙在面前幾步散落而下,黃沙之後,那個女子已然無影無蹤。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不明所以,只好作罷。
蕭墨含走上前去,拾起自己的外袍,然而抖開來的瞬間,兩人卻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