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來自幽州的信使

與杜畿返回城內(nèi)後，恰好遇到了來自幽州的探馬。

“還有公孫伯圭的回信。”杜畿從銅管裡取出了了一張薄紙，搓開來快速讀過，“他說……盧子幹前些日子受了風(fēng)寒，引發(fā)舊疾，恐怕要休養(yǎng)很久了。”他將薄紙重新塞入了信管裡，嘆道，“畢竟盧公也已經(jīng)年逾六旬了?！?

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後也幽幽嘆了口氣。

幽州與揚(yáng)州形勢完全不同。

揚(yáng)州是個小朝廷，身處最高地位的劉協(xié)對於朝政毫無掌控，而皇殿之下的朝廷官員們不僅各懷心思、各有派系，而且相互之間明爭暗鬥始終未曾斷絕。相比而言，幽州牧盧植在幽州的地位則要穩(wěn)固得多，儘管公孫瓚與新中國多位官員乃至於和我本人都有藕斷絲連的關(guān)係，但盧植絕對是幽州軍政的最高權(quán)力者。

作爲(wèi)幽州人，盧植不僅牢牢掌握著幽州全州的軍事力量，而且這三年來通過軍事打壓，甚至還可以號令塞北各族的騎兵作爲(wèi)支援。揚(yáng)州雖然有長江天險的地理優(yōu)勢，兵員的素質(zhì)卻很難與幽北相提並論。

總之，若要以軍事力量將幽州收復(fù)，我至少要出動五萬精銳。

“給盧公送些中原的藥物，”我忽然對杜畿吩咐道，“我給他寫封信?！?

杜畿微微一怔，片刻後才遲疑著問道：“這藥……是要……”他舉著右手橫在自己的脖子前，想要比劃一個顯而易見的動作，但右手卻已經(jīng)顫了一顫。

我微微有些惱怒，瞪了他一眼：“不需要任何手腳。”

他彷彿出了口大氣，連忙點(diǎn)頭。

回到了冀州刺史的官邸後，我當(dāng)即鋪開筆指，分別給盧植和公孫瓚寫了一封私人書信。在信中，我以個人身份詢問了兩個人的身體狀況和生活情況，尤其是對盧植，談到幽北天氣漸漸寒冷，年老體弱的他是否懷念洛陽的生活？他的兩位兒子現(xiàn)在是否還會受到寒熱病癥的困擾？

對於早已表明了態(tài)度的公孫瓚，我特意委婉地提了一句：即使他要南來投我，也不要傷害師徒之情。

寫完之後，我又提起筆向漁陽太守閻柔寫了一封極其簡單的信件，信中懷念了一番當(dāng)年在北平開懷暢飲的痛快，並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盡歡對飲。

三封信加起來也不過五百字，內(nèi)容也簡單得毫無深意，因此寫起來並沒有花費(fèi)太久時間。

杜畿派出了整整五十名輕騎，挾帶著藥物和幾封信件向北而去。

“從安平到涿縣不過兩百里，到薊縣也只有三百里的路程，若是他們回覆夠快，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回信?！倍喷芟蛭艺f明。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在安平休息幾日，叨擾你了。”

杜畿躬了躬身子，少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王上這是說的哪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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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我在後院裡陪著妻小們享受著寧靜的傍晚時分。

拓拔野與陸仁則毫不避嫌地在院子裡生起了篝火，分別用朔方和遼西的特有手法做起了燒烤。

原本打算把他們驅(qū)散的樑聰和賈穆在得到我的同意後也加入了燒烤的隊伍中。

不過片刻時間，晚風(fēng)中便全是濃郁的羊肉與調(diào)料的香氣。

侍立在我身後的典韋暗自抑制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腹鳴，然後就再也控制不住，簡直如同奏起了一場交響樂。

我回過頭來，看著他笑道：“你先去替我試吃吧？”

典韋如蒙大赦，手腳並用著衝了過去，二話不說便從羊羔身上撕下了一條油水四濺的後腿。

陸仁很不滿意地哼了一聲：“你把王上的腿吃了?！?

典韋已經(jīng)啃了兩口，聞言之後一愣，卻沒有停止咀嚼，只回頭看了看我。

我朝他擺了擺手，他頓時再無顧忌地大快朵頤起來，甚至將肉中的羊骨都啃得“嘎吱”作響。

“韋哥，你剛吃了他烤的遼東羊腿，不知道還有沒有肚子再嚐嚐兄弟烤的朔方羊排？”拓拔野則笑著向典韋發(fā)出了邀請。

“好！”一條肥得流油的羊腿根本連典韋胃容量的五分之一都填不滿，典韋一手提起了一根圓白的青蔥，一手接過了拓拔野遞來的羊排，再次向人們展示自己無比正常的胃功能。

拓拔野滿臉笑容地看著典韋進(jìn)食，頗有欣慰之色。

然後，燦爛的笑容就凝固在了他的臉上：“韋哥……你就算餓了，也別把烤糊了的肉還有骨頭也一起吃了啊……”

典韋吃掉了十斤的帶骨羊肉，以及一斤的河北大蔥，這才覺得這頓飯後餐點(diǎn)勉強(qiáng)吃飽。

於是我拍了拍肚子，大吃了一斤……

然後，拓拔野和陸仁就“究竟是朔方燒烤還是遼西燒烤更專業(yè)更好吃”這一課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吵到後來，這兩個無聊到了極點(diǎn)的人爲(wèi)了證明自己烤出來的肉更加美味，竟然開始了吃肉大賽。

最後，實(shí)在看不下去的典韋又一次捲起袖子跳進(jìn)了戰(zhàn)場，以毫無懸念的優(yōu)勢結(jié)束了這次無聊的比賽。

第二天一早，滿嘴羊油的我想要親一親馬列，但被這小子一巴掌打在了嘴上。

於是我痛下決心，足足刷了三次牙才覺得羶氣略有減淡。

“鐵衛(wèi)呢？”刷完牙後我才發(fā)現(xiàn)典韋似乎缺崗了。

頂替他的賈穆聳了聳肩膀：“大概是昨天吃壞了肚子，早上起來就進(jìn)了茅廁……”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卻覺得嘴裡的羶氣又開始死灰復(fù)燃，於是只好繼續(xù)刷牙。

當(dāng)我刷光了舌苔，幾乎把舌頭也刷得鮮血淋漓的時候，杜畿帶著人出現(xiàn)在我的院子裡。

“拜見王上?！倍喷芤磲岬娜艘黄鹣蛭沂┒Y。

“早上好。”我吐出了最後一口漱口水，卻覺得脣舌都有些發(fā)麻，忍不住又搖了搖頭，將水杯扔給了樑聰，擡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看過，卻讓我有些驚訝：“公孫賢弟？”

杜畿身後那名年輕的男子，正是公孫瓚的獨(dú)子公孫續(xù)。

他又向我一揖，神色微微有些緊張。

我拉著他就向會客廳裡走去：“伯圭這麼放心大膽地讓你來做信使，是不是太大意了？”

公孫瓚的意圖，若是讓盧植或是其他人提前察覺，總不是件好事情。

“這兩年來，小弟往來樂平也有十餘次了，倒沒什麼問題。”他低著頭回答。

“哦?！蔽尹c(diǎn)了點(diǎn)頭，稍稍有些放心。

“不過……這次是盧刺史派我來的。”他依然低著頭。

我這才一怔：“這又是什麼意思？”

公孫續(xù)從腰帶中摸出了一支細(xì)長的銅管，雙手呈給了我。

我?guī)е苫蠼恿诉^來，用力將密封的蓋子擰開，從中取出那張薄紙。

盧植的字依然筆挺之中帶著寒氣。

“威武王如鑑：

老朽以垂暮之年，病殘之體，得蒙閣下垂問，敢不榮驚。老朽不肖無才，寡德少恩，致使幽州多年勞頓，農(nóng)耕荒廢，商市凋零，父老弟兄離散，心實(shí)不安。今閣下既臨河北，願共商幽州後事，唯沉痾纏綿，難以久行，若閣下不以老朽奸狡詭詐，移駕親臨涿縣，老朽不勝欣慰之至。九月初七，涿縣盧植南拜。”

我沉默了片刻，心中卻難以平靜。

盧植直言要和我在涿縣“共商幽州後事”？

這又是哪一齣？

“賢弟，”我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百般念頭，轉(zhuǎn)身將紙條交給了杜畿，又向公孫續(xù)問道，“令尊有沒有事情要告訴我？”

公孫續(xù)很簡單地?fù)u頭：“家父並沒有特別交代的事情，只說一切但憑王上決斷。”

我輕輕捻著手中已然空空的銅管，思索著該如何回覆盧植髮出的“邀請”。

杜畿將那張薄紙摺疊起來，低聲道：“王上，盧子幹絕非孫文臺。”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當(dāng)然知道盧植與孫堅的區(qū)別。

孫堅只是一名大漢遺棄的將領(lǐng)，所以能夠毫不猶豫地投奔到我的帳下，而盧植是備受朝野尊重的重臣，他會這麼簡單轉(zhuǎn)變自己堅守了四五十年的政治立場與政治信仰？

我很難相信。

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於是我鋪開了一張白紙，提筆落墨。

“盧公如晤：

得公親筆，超已甚喜，能見公顏，則更喜矣。

九月初八，晚輩馬超望北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