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燕京，秋老虎依舊在散發著餘威。
但是在姜紋的四合院裡，卻有著沁人心脾的涼爽。
這裡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單獨拿出來看，都顯得有點土，可是組合起來後卻有一股別樣的韻味。
而且姜紋還根據自己的審美喜好，對小院做了一點翻新休整，去掉了大部分的滿遺元素，增加了一點現代中式的元素，效果相當不錯。
一圈參觀下來，楊睿感覺心裡像是被貓撓了幾下，癢得很。
這麼好的院子，誰不想要啊？
將來退休了以後，帶著老婆孩子在這裡頤養天年，簡直不要太愜意！
可惜這年頭的四合院已經開始納入嚴格的管制範疇，有錢都不一定讓買，你得有那個資格才行！
唉，高貴的首都戶籍啊！
原本在飛抵燕京之後，楊睿都已經讓助理預定好了酒店，結果被許啨一個電話搖了過來。
住什麼酒店，直接住姜紋家裡吧，他這院子裡多的是房間，人多還熱鬧！
眼饞四合院的楊睿，就這麼被忽悠了過來，結果進了門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姜紋這會兒正抓壯丁幫忙琢磨劇本呢！
姜紋這驢脾氣可是圈子裡出了名的，誰敢幫他搞劇本啊，寫得不好會被損，寫得好就更要命了——直接揪著你不放了，不琢磨修改個兩三年你都別想脫身！
所以這兩天原本是有個京圈聚會的，親朋好友一聽他在搞劇本，嚇得直接閉門縮頭，生怕自己被盯上。
對此一無所知的楊睿，直接成了倒黴蛋。
行李都還沒放下，就被姜紋抓了過去，要他幫忙看劇本給點意見。
都這地步了，楊睿也沒法推辭，只能翻開劇本看了起來。
結果只是看了一頁，差點憋出內傷。
姜紋這個字簡直……和醫院那些診療單有的一拼了，一眼看去簡直像天書！
偏偏其中穿插的幾個分鏡圖，卻抽象得像暴漫，組合出來得反差萌極具喜感，楊睿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劇本明顯還是個半成品，都是些零敲碎打的靈感創意和小橋段串聯起來的，但依稀已經能看出一點雛形了。
對於前世看過成品的他來說，一眼就能認得出來，這應該就是《讓子彈飛》的精神前作《太陽照常升起》。
“怎麼樣？”姜紋兩眼冒光得問道：“看完有麼有什麼感想？”
楊睿皺眉閉口，一時沉默。
搖著竹椅在門口乘涼看書的許啨，忽然插嘴道：“他這人小心眼，你想好了再說。”
“有你什麼事？看你的爛俗小說去！”姜紋罵了一句，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然後笑呵呵對楊睿道：“你只管說，沒事。”
楊睿不是不敢說，而是不知道怎麼說。
相比起申遺呼聲滿天飛的《讓子彈飛》，《太陽照常升起》是一部譭譽參半的電影，喜歡的人把它吹捧上了天，可這些人只是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對著這部片子兩眼發直：這拍的什麼玩意兒？完全看不懂！
別說普通觀衆看不懂，就算是那些網絡上的解讀二創都是錯漏百出，說明連某些專業的影評人都看不懂裡面的彎彎繞繞，這就很致命了。
電影電影，終究是要面向大衆的藝術，你拍得再好，大家看不懂也是白搭，最後只是落個自我感動和小圈子狂歡而已。
隱晦和深奧從來不是影片難懂的藉口，《讓子彈飛》就是鐵證。
但這些道理，都是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評說的，現在該怎麼評價手上的這半成品劇本，也需要點技術。
最偷懶的方法，直接敷衍說看不懂就完事了，保證永絕後患。
但這畢竟是姜紋，京圈旗幟之一，且不說圈內合作那點事，就算只爲了賣四合院的計劃，也得和這幫京圈子弟打好關係。
而想要融入這個圈子，首先得“打服”這幫文青，入不了他們的眼，什麼都是扯淡。
商業上成功如馮曉剛，在這些京圈文青眼裡也不過就是個“馮褲子”而已，基本沒啥地位可言。
思考了許久後，楊睿纔開口道：“姜導……”
姜紋大手一揮，“聽著隔應，以後喊我老薑或者大軍就行。”
姜紋別名姜小軍，《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面的馬小軍，就是他自己的投影。
“好吧，老薑。”楊睿翻開劇本道：“你這本子內核很硬，裡面影射的東西太多了。”
一聽這話，姜紋推了推眼鏡，“嘿，你小子果然有眼力勁，不像那幫孫子，一張口就是看不懂，俗！”
“但這未必是好事，這種玩法是柄雙刃劍。”楊睿接道。
“你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但沒辦法，不這麼玩估計很難過審。”姜紋搖頭道：“我剛剛從黑名單裡出來，這會兒屬於重點照顧對象，不把片子弄得晦澀一點，估計報審時候就直接被掐了。”
“可這不是劍走偏鋒的理由。”楊睿繼續道：“我覺得你該搞清楚預設立場，這電影到底是爲了滿足你的創作私慾，還是真的準備拿出去給觀衆看的。”
“如果只是自娛自樂，那你根本沒必要問我，反正你也不缺投資，寫個自己滿意的劇本拉出去拍不就完事了？”
“可你既然到處拉人看劇本，說明你還是在意觀衆反饋的，那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市場方面的問題？就你現在這個劇本拿出去拍，我敢保證十個觀衆看了起碼有九個是一頭霧水的。”
“剩下那一個要麼是腦電波和你對接的，要麼就是睡著了根本不知道放了什麼。”
姜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小子，還挺敢說啊？”
楊睿兩手一攤，“這不是你讓我說的嘛？”
姜紋端起搪瓷缸灌了口水，楊睿敏銳注意到那個復古搪瓷杯上，銘刻著“爲人民服務”五個鮮紅大字，以及偉人的頭像。
不愧是鐵粉。
“行吧，就當你有理。”放下杯子，姜紋瞇眼笑道：“可是光會挑刺還不行，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他不是不懂電影市場，在心底裡他也是對這個本子心存憂慮的。
正如楊睿所說，如果真的一點不在乎，他根本不需要過問別人的意見，直接找投資開拍就是了。
但他是瞭解市場瞭解觀衆的，早就已經被單線程流水賬慣壞了，劇情裡搞一兩個伏筆閃回叫“複雜”，繞三四個彎已經是“燒腦”了，而他構想中這部“九曲十八彎”的電影一旦面試，只怕直接會成爲天書。
這一點其實不少朋友和投資人都已經提醒過了，但是找出問題簡單，解決問題卻很難。
所以他也想看看，這個華娛圈新崛起的超新星天才，有沒有什麼靠譜的辦法。
楊睿想了一會兒，吐出兩個字：“拆分。”
姜紋猛地一愣，“具體點。”
“這個本子之所以晦澀，一部分是因爲需要回避某些敏感點所以需要迂迴影射，這一部分暫時無解，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因爲你的野心太大，想要把一大碗餡料都榨出精髓包進一張餃子皮裡，結果反而讓人吃不出味道來。”
“其實你大可以把這些餡料分開來，分批次包餃子，這樣哪怕餡料成分抽象了一點，但大家至少可以吃得出是餃子的味道。”
姜紋呆呆看著楊睿，眼睛裡精芒亂竄。
“好小子，好小子……”
嘭！
他猛地拍案而起，拉開門就喊道：“許大妞，這孩子借我用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