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章靖派出的侍衛(wèi)便回來稟告。
“將軍,那捕頭名叫石原,原先是遊俠出身,據(jù)說在江夏一帶還接受過當(dāng)?shù)毓俦尼缯?,與叛軍作戰(zhàn)。後來他們路經(jīng)昆陽,因貪圖昆陽的剿賊懸賞,導(dǎo)致一名同伴被黑虎寨的羣寇所殺,於是這石原就帶著他另外三名同伴投奔馬縣尉麾下,立志要剷除黑虎寨羣寇。”
“爲(wèi)友而報仇而投奔官府,有義氣?!?
章靖欣賞地點了點頭。
對於遊俠,世俗的看法褒貶不一,因爲(wèi)遊俠中不乏有那種懲奸除惡、路見不平的義士,但也有因囊中羞澀就做出殺人、搶掠行徑的人——後者稱爲(wèi)流寇也不爲(wèi)過。
鑑於遊俠的行爲(wèi)大多出自個人喜惡,因此各地官府也不待見他們。
不過石原這些人,章靖還是頗有好感的,畢竟石原等人在江夏接受過當(dāng)?shù)毓佘姷尼缯?,與叛軍廝殺過,光這一點,就足以讓章靖消除對其的偏見。
“這個人有什麼特別麼?”
李負(fù)不解問道。
章靖指了指遠(yuǎn)處的石原,說道:“你看他手下的縣兵,個個都持有木盾,我猜肯定是他向馬蓋要求的。爲(wèi)何要攜帶木盾呢?顯然是在飛矢方面吃過虧……這個人,絕對是對黑虎寨羣寇最瞭解的,回頭我找他問問話,瞭解一下黑虎寨的實力?!?
李負(fù)恍然大悟,仔細(xì)觀瞧這邊昆陽、汝南、葉縣三地的官兵,果不其然,就只有石原手下的官兵個個攜帶木盾。
他感慨地說道:“將軍還是一無既往的敏銳啊。”
“這是爲(wèi)將必須的?!闭戮傅灰恍?。
此時,馬蓋、黃賁、高純?nèi)h尉已經(jīng)開始嘗試攻山了,在石原的請求下,他與他麾下三百名官兵打頭陣,馬蓋率其餘昆陽官兵居中,至於黃賁與高純,則分別負(fù)責(zé)左右兩翼,三路並進(jìn),一齊攻打黑虎寨舊寨。
“進(jìn)攻!”
隨著馬蓋一聲令下,將近一千名官兵彷彿潮水般涌向迎面的山坡。
鑑於黑虎寨舊寨下方的山林早先就被馬蓋放火燒燬了,因此官兵們毫無阻礙。
看看四周堪稱漫山遍野的官兵,馬蓋心中糾結(jié)萬分。
此次攻山,動用了他們大半的兵力,儘管是嘗試攻山,但黃賁與高純,還有那位高不可攀的章靖章將軍,都有意一鼓作氣拿下那座舊寨,因此,他們這才動用了整整一千名官兵。
一千名官兵??!
黑虎寨纔多少人?滿打滿算六百人?七百人?
其中還要刨除掉婦孺,馬蓋實在無法想象黑虎寨如何抵擋住這麼多的官兵。
而黑虎寨倘若抵擋不住,那他……
就當(dāng)馬蓋胡思亂想之際,他忽然聽到前面的官兵尖叫著喊道:“檑木!檑木!”
馬蓋下意識地擡起頭,旋即就看到半山腰處,有山賊將一根根粗大的圓木橫著推下。
只見那一人環(huán)抱的圓木順著山坡滾下來,越滾越快,儼然就成爲(wèi)了傷人的殺器。
看著那滿山滾落的圓木,衝在最前面的官兵們當(dāng)即就慌了,轉(zhuǎn)身就跑,試圖跑下山去。
可他們的速度,哪有圓木滾落的速度快?
一時間,數(shù)十名背身而逃的官兵被圓木砸中,一個個都成了落地葫蘆,咕嚕咕嚕地滾下來,生死不明。
其中,不乏有石原麾下那些手持木盾的昆陽官兵。
見此危機(jī)情況,石原大聲呼喊:“莫要背身逃跑,你們跑不過這些圓木,持有盾牌的兵卒立刻結(jié)陣,俯身用盾擋!用盾擋……”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他身邊的同伴陳貴一把將他拽下,同時舉盾架在他們二人的頭頂。
只聽轟隆一聲,一根圓木從陳貴舉在頭頂?shù)亩芘粕蠑f過,巴拉巴拉地繼續(xù)往山下滾,砸倒了一大片官兵。
“該死!”
聽到身背後的慘叫與哀嚎,石原大罵一聲,當(dāng)即轉(zhuǎn)頭查看陳貴的情況,見後者捂著持盾的右手露出痛苦狀,連忙問道:“阿貴,你怎麼樣?”
陳貴咬著牙不說話,使勁一掰自己的胳膊,但聽咔嘣一聲,脫臼的骨頭頓時復(fù)位,他這才喘著粗氣說道:“沒、沒事……”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從旁便有人驚呼道:“又來了!”
石原與陳貴趕緊擡頭,果然看到半山腰的再次推下許多檑木。
“莫要慌,結(jié)陣,用盾擋!”
石原大聲呼喊,當(dāng)即與身邊幾名官兵一起舉起盾牌。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砰地一聲,石原只感覺面前傳來一股難以抵擋的巨力,震地他持盾的整條胳膊都麻了。
但好在他們還是擋住了。
然而那些沒有木盾的官兵就遭殃了。
從第一波檑木的攻擊開始,就不乏有人被快速滾落的圓木砸中,當(dāng)即骨頭被砸碎,捂著傷處慘叫,可憐旁人來不及救援他們,就遭到了第二波檑木的攻擊。
甚至於,還有人被因爲(wèi)山坡不平而顛簸飛起的圓木砸中頭部,當(dāng)場倒地斃命。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的官兵都遭到了這種毀滅性的打擊,畢竟檑木滾落山坡的方向是無法預(yù)測的,有不少官兵還是可以來回躲避。
然而在他們躲避的時候,山坡上方卻射下了一撥箭雨,當(dāng)場就有人中箭身亡。
“撤退!撤退!撤退!”
馬蓋連喊三個撤退,山坡上的官兵們聽到,迅速撤下山去,好不狼狽。
“哈哈哈——”
山上傳來了山賊們的嘲笑聲。
而與此同時在山下的本陣,章靖與李負(fù)仰望著遠(yuǎn)處的山坡,清楚看到了這一幕。
李負(fù)難以置信地喃喃道:“檑木拒敵?這夥賊寇居然……”
“……”
章靖一言不發(fā)。
前幾日的夜襲,姑且算是他的輕敵,那麼這一仗,只能說黑虎寨準(zhǔn)備充分。
但章靖依舊有種錯覺,他感覺自己彷彿不是在幫忙圍剿一羣山賊,而是在指揮一場攻堅戰(zhàn)。
片刻後,馬蓋、黃賁、高純?nèi)藥е鴤返缴较拢磥淼秸戮柑幣c他商議。
看著附近遍地的傷兵,章靖沉聲說道:“再組織一支兵攻山……”
黃賁、高純面面相覷,委婉說道:“將軍,兵卒們……”
章靖擡手打斷了二人,沉聲說道:“像方纔那般規(guī)模的檑木襲擊,黑虎寨的賊寇肯定是準(zhǔn)備了許久,倘若就此退縮,那豈不是白白犧牲了諸多兵卒?……我猜山上的檑木已經(jīng)不足,咱們再派一支兵去,定能攻入舊寨?!?
黃賁、高純、馬蓋三人對視一眼,立刻又聚攏了五百多完好無損的官兵,再次強(qiáng)攻舊寨。
而讓馬蓋、黃賁、高純感到意外的是,章靖竟彎腰從一名傷兵身邊拾起一根長矛,單手掂了掂:“輕了點?!?
說罷,他轉(zhuǎn)身走向那支鄭準(zhǔn)備再次攻山的隊伍。
李負(fù)微微一愣,立刻帶著侍衛(wèi)跟上。
『他要親自上陣?!』
黃賁、高純、馬蓋三人大爲(wèi)震驚。
堂堂陳門五虎,手握數(shù)萬兵權(quán)的當(dāng)朝將軍,竟要在一次圍剿山賊的行動中親自上陣?
事實證明他們猜對了,只見章靖走到那支約五百多人的隊伍前,沉聲說道:“不必驚慌,我猜山上的檑木已經(jīng)用盡,此時殺上山去,定能擊破賊寨。諸位且隨我一起……上!”
章靖親自出馬,黃賁、高純、馬蓋三人又豈敢落後,紛紛催促道:“進(jìn)攻!進(jìn)攻!”
雖然那五百多名官兵都不知章靖是誰,但黃賁、高純、馬蓋三人的命令他們卻不敢不從,於是,他們硬著頭皮再次攻上山坡。
此時在黑虎寨的舊寨中,有陳陌、王慶、劉黑目、劉茂四名寨主,並附近一帶兩百餘名山賊。
見官兵的第一波攻勢被他們擊退,除陳陌依舊面無表情外,王慶、劉黑目、劉茂三人都很得意,笑話山下的官兵除了人多、毫無作爲(wèi)。
然而就在他們囂張地大笑談天時,忽然有山賊稟報道:“四位寨主,官兵又來攻山了!”
“誒?還敢來?”
劉黑目大感驚訝,當(dāng)即問附近的山賊道:“還有多少檑木?”
有山賊回答道:“基本上都用盡了。”
聽到這話,劉茂立刻說道:“三位,既然檑木已經(jīng)用盡,要不然咱們撤往主寨吧……”
話音未落,就聽王慶嘲笑他道:“劉茂,你的膽子也太小了,沒了那些檑木,你就這麼怕山下的官兵?”
不得不說,劉茂膽子確實不大,要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在自己山寨還未遭到石原一夥官兵偷襲的情況下,就帶著手下弟兄倉皇投奔了黑虎寨。
但此刻被王慶當(dāng)面嘲諷,劉茂還是拉不下臉來,面色漲紅地辯解道:“誰說我膽???我只是不想弟兄們出現(xiàn)無謂的傷亡罷了,況且周虎也說,擋不住就放棄舊寨……”
“哈哈。”王慶嘲諷道:“你這麼大一個人,居然要聽從一個十來歲的孩童擺佈?得了得了,你滾吧,老子自己守一陣……我纔不管周虎那小子作何安排。”
說罷,他轉(zhuǎn)頭問陳陌道:“你怎麼說?”
陳陌抄起在旁的長矛朝前走去,口中淡淡說道:“看情況。”
“嘿?!?
王慶怪笑一聲,提著雙刀趕了上去。
看著陳陌與王慶二人離去的背影,劉黑目對劉茂低聲說道:“如陳陌所言,先觀望看看吧,總不能被王慶那廝小瞧了咱們……”
劉茂繃著臉微微點了點頭。
片刻後,在一陣相互的弩矢射擊後,章靖、黃賁、高純、馬蓋四人率領(lǐng)五百餘官兵殺上黑虎寨舊寨。
面對官兵來勢洶洶的攻勢,陳陌、王慶、劉黑目、劉茂四人率兩百餘名山賊抵擋。
“啊哈,撞到你王慶爺爺手中,算你小子命不好!”
好巧不巧,在砍翻了幾名官兵之後,王慶主動撞上了章靖。
聽到這話,章靖繃緊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輕蔑的笑容。
“……未必?!?
他章靖,可不是那種只會在後陣發(fā)號施令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