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開車,也不說話,我看得出來他其實(shí)心思有些凝重。
我只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帶我去的一個墳場,後座上早就放好了百合花,他捧著花下了車給我開車門,我有些驚訝地跟著他走。一直到了快是角落裡,那裡比較高,能夠看到天還能看到些少有的風(fēng)景。
那墓碑上刻著“最愛的劉冬宇”,上面的女人笑顏如花,卻是黑白色。
“這是你老婆?”我問著。
他苦笑,“是前妻!”
我知道他單身,好像也是離婚過,卻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卻一直躺在了這樣一個冰涼的地方,雖然向陽,可地下總是比不上地上的。
他看著墓碑,好久,終於開口了,“我也跟你說說我的故事吧!她走的時(shí)候,我剛剛坐上主管,當(dāng)時(shí)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家裡家庭還算不錯,周邊也有不少女人撲上來,久而久之,我也招架不住了,犯了大多數(shù)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她帶著我的孩子要跟我離婚,而我,捨不得,最後在和她的爭吵中,她滾下了樓,孩子沒有了,她成天瘋瘋癲癲的,我沒有辦法,只能簽下離婚協(xié)議。可是,我沒有想到,她只是跟我鬧,拿到協(xié)議書的那天,她就出了車禍,再也沒有醒過來。她走之前,拉著我的手,只說了一句話,爲(wèi)什麼要離婚?!”代天平說這話的時(shí)候,眼睛裡閃著淚光。
我曾沒有想過一點(diǎn)要知道他的事情,他的故事也是那麼悲傷,我聽得,想的,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
“我也曾一萬次地想過要跟你一樣,一個人好好過,一個人帶著那顆愛她的心,好好走完餘生。可是,我媽說了一句讓我完全放下了的話,人各有命,如果真的只活在過去,那麼對得起你身邊那些關(guān)心你的人嗎?!”代天平回頭看著我。
我一怔,他說得沒錯,我媽雖然嘴上不說,卻總是詢問我的消息,她老了,一個人在遂寧很多事情也孤單了,我確實(shí)沒有好好爲(wèi)我媽想過。
“我跟你說這麼多,也不是要你接受我,只是,我知道,只有失去過的人才知道怎麼去珍惜。我看中你,並不是你的樣子,比你漂亮美麗的人多千千萬,而和你有著同樣經(jīng)歷的人卻沒有幾個。我會帶你來冬宇的墳前,就是想要告訴她,我會好好生活,就是想要告訴你,看看眼前,看看後來,過去固然重要,但人是活在當(dāng)下的!”他手搭在我的肩上,仰著頭看著天,“冬宇,我知道你會覺得我這樣做是對的!”
我抿了抿嘴看著他,同樣是失去了的人,差距總是有的。我沒有甩開他的手,而是看著那個叫做冬宇的女人,你會原諒他嗎?!
良久,代天平拉著我的胳膊,“走吧,帶你去下一個地方!”
我被他拽進(jìn)了車裡,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還有下一個地方?!”
“當(dāng)然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必須要讓你看看這個世界!”他車開得很慢,將車開到了一個郊區(qū),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哪裡。
“孤兒院”三個大字?jǐn)[在了我的面前。
我卻步了,這三個字讓我想起了棟棟,那個在孤兒院被胡然扔了四五年的孩子。
“怎麼了?”他見我不走,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我。我苦笑,“沒事,只是我不想來這個地方。”
“走吧,我保證你進(jìn)去了不會後悔!”他依舊是拉著我進(jìn)去了,那些工作人員很是熟絡(luò)地跟他打招呼,他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來這裡吧。一到了有孩子的地方,那些孩子就撲上來喊著“代爸爸!”
他回頭衝我笑,“這個姓氏多好,代爸爸!”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些孩子,個個乖巧伶俐,都不像是棟棟那麼拘束。
“別看他們這麼喜歡我,都是因爲(wèi)我經(jīng)常來看他們。要是換了別人,他們都是躲在角落裡,什麼話都不說的!”代天平跟我解釋著。
我的每一個表情,他都知道我是在想什麼,男人只要到了年紀(jì),這閱歷多了,當(dāng)然,看人也就準(zhǔn)了。
跟小孩玩了一下午,孩子的天性和天真會感染著我,他們沒有煩惱,都不會去記起是誰拋棄的他們,他們在孤兒院裡也可以過得開心。這就是代天平要讓我看到的吧!
後來離開的時(shí)候,我竟有些不捨了,我以前害怕小孩,就是因爲(wèi)自己曾經(jīng)失去過,而他們,我卻捨不得離開了。
“好了,出發(fā)去下一站!”看我有些動容,代天平終於揚(yáng)起笑臉對著前面一揮給我開了車門。
他的舉動讓我很是驚訝,“還有?!”
“當(dāng)然還有,最後一站了,能不能讓你走出來就靠這一站了!”代天平上了車,又重新將車開回了市裡。歡樂谷,這個我從來都沒有來過的地方,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是小孩和年輕人應(yīng)該來的地方。
下了車,代天平看著我笑。“今天可是什麼都沒有吃,就是爲(wèi)了這個!”
我望著裡面,有些不清楚代天平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早就買好了票,拖著我直接殺了進(jìn)去。與其他男人不同的是,他並不是泡小女孩的招數(shù),他沒有帶我去什麼鬼屋,更沒有去什麼摩天輪。而是摩天輪旁邊的跳樓機(jī)!
我看著那簡單的座椅,上面坐著的人都是膽怯地叫喊著,手腳都是懸空,看著都讓人膽戰(zhàn)心驚。
“算了吧!”我拉著他有些膽怯地小聲說道。
代天平拉著我,直接將我拖到位置上,將我按在座位上,“沒關(guān)係,我就在你旁邊!”他輕車熟路地幫我安好了座椅,這才坐在了我的身邊,安全人員上來檢查了之後,我開始心砰砰直跳。
當(dāng)真的要開始這個遊戲的時(shí)候,代天平提醒道,“如果你閉眼了,那麼這一站就白來了,我會帶你去蹦極!”
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嗎?!蹦極是什麼,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那個用繩子綁在你的腳上,直接從高空將你拋出,刺激程度要比跳樓機(jī)更甚。
“安月淇,在你最痛苦的時(shí)候,你是不是想到了死?!”當(dāng)跳樓機(jī)慢慢升起來的時(shí)候,代天平的聲音也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
我回憶著自己最痛苦的時(shí)候,金鐘的背叛,胡然的冷漠,蘇江的離開,我媽的威脅,每一樣都讓我覺得生不如死。
“安月淇,你曾經(jīng)想過哪些死法?!”代天平又問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地上的人兒離我越來越遠(yuǎn),我抓著那擋在我胸口的座椅安全擋板,想著那些痛苦的日子,我曾想遍了所有的死法。
“今天,我就讓你感受一下,最接近死亡是什麼樣的感覺!”代天平抓住了我的手,大聲喊道。
我瞪大了眼睛,所有的人以高於地心引力的速度落下,我還沒有來得及嘶吼,就是已經(jīng)到了地上,我感覺自己是在跳樓,那一刻,我竟有些自己馬上要死了的感覺。那一刻,我的心裡想起的人不再是胡然,不再是蘇江,不再是金鐘!而是我媽,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那坐在門檻上張望的身影。
跳樓機(jī)幾上幾下之後,我的腦子裡卻再也沒有塞進(jìn)任何人了。
下來的時(shí)候,我有些眩暈,代天平扶著我,問道,“有什麼感覺嗎?!”
“我想我媽了!”我抓著他的胳膊,感覺自己的胸口塞著什麼要涌出來似的。
他拍了拍我的後背,“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我擡眼,所有的感覺騰空,他有些臃腫的臉在我眼前,他真的告訴了我什麼叫做生命。
“你知道嗎,相比於死亡,還有更讓人心碎的事情,那就是死心。人不可以沒有心,不然就是行屍走肉,但是,你的生命並不是完全屬於你的,牽絆你可以扔掉,但是親情你扔不掉!”代天平的道理是一套一套的,不過每一句都是那麼的有道理。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了,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今天帶我去了三個地方,都是在告訴我,人不能單純爲(wèi)自己而活!”我媽擔(dān)心我,從來不說,但是我這麼大的年齡了,她多麼害怕我以後老無所依。
“走吧,去吃飯,吃了我送你回家!”代天平摟著我的肩膀,扶著搖搖晃晃的我出了歡樂谷。
“我想回家!”我很簡單地說出這四個字,卻沒有想到換來的卻是代天平連夜開車將我送回了遂寧。
他將車停在村口,自己一個人下了車點(diǎn)了一支菸,“你回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你不一起?!”我有些驚訝,原本以爲(wèi)他做這麼多不過就是想要我一個點(diǎn)頭。
“現(xiàn)在去不太好,我還在等著你接受我呢!不急,慢慢來!”代天平坐在泥土地上,也不嫌髒。
我上去拉著他,“走吧,我相信我媽要是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開始學(xué)會放下,學(xué)會去接受,學(xué)會事情不僅僅是憑著自己的喜好。
代天平撒開了我,“現(xiàn)在你接受我,我更加不願意,你需要時(shí)間,我可以等你!”他抽著煙,仰望著星空。
我吸了吸鼻子,也不能勉強(qiáng)他,只是覺得他在車裡一個人始終是不好的。
“走吧走吧,你要是待到明天的話,我一會去鎮(zhèn)上找個房子就好了!”代天平有些不耐煩得衝著我揮了揮手。
我沒有辦法,一個人往自己家走去,農(nóng)村裡總是會有狗叫的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夜裡只要有一點(diǎn)聲響就會有一羣狗叫。
到了家門口,我媽應(yīng)該是睡下了,屋裡的燈全都熄滅了。我站了好一會,感受著家的氣息,最終還是不放心代天平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看看代天平。
“月淇?!”一個強(qiáng)光射了過來,我聽到了我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