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九月初，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周其姝穿著牛仔揹帶裙，齊肩的黑髮隨風揚起，獨自漫步在夜市中。小販的攤子掛起了小夜燈，串聯在一起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暑氣未消，晚風卻是帶來一絲涼爽。

碎花裙子、首飾、鮮花、小吃。。。夜市應有盡有，周其姝每樣都想買，但是想到花錢心就很疼，只好拿起又放下，幸好攤主們見慣不慣，仍然熱情地吆呼著。“什麼時候才能實現消費自由呢？”周其姝有些心煩。

不遠處聚集了一堆人，這倒是引起周其姝的興趣，她踱步過去，看清人羣中有臺攝像機，編導專業畢業的她認得出來這是拍攝電影專用的Dalsa Origin，“應該是什麼劇組在這裡拍戲吧，不知道是哪位明星。”

攝像機對準她這邊，她正打算走開以防入鏡，卻在看見攝像機後的男人後頓住了。男人身穿黑色T恤衫，戴著黑色帽子，一身休閒打扮，卻一臉疲憊。他緩緩站起，深邃雙眸望向周其姝，將她緊緊鎖在視線之內。

是他！是周其姝大學時光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周其姝畢業兩年來日思夜想的同學，她會在夢見和他相遇，但是夢醒後的失落讓她無法忍受。網上說越經常夢見一個人，說明你要忘記這個人了，忘記就忘記吧，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重新遇見？

兩年以前，她向他告白，但是沒有得到人家的迴應，她向來是要強的，或許這件事傷害到了她的自尊心，現在想起來是尷尬極了。她不敢再去面對他，反應過來以後打算轉身離開，卻被人喊住。

“其姝——”甘棠作爲這部電影的編劇，剛剛跟導演助理商量完事情，看見何禹白呆呆站在那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竟然是大學同學周其姝，有些欣喜。

是誰在喊她？她看見對面有人笑著朝她走來，在有限的記憶庫中搜索片刻，終於想起來這是大學班長甘棠。

“甘棠？真的是你呀！”

“是我呀！好巧啊，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

何禹白蹙了蹙眉，不滿，這女人明明剛剛看見自己轉頭要走，看見其他人就笑臉相迎。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爲你回你老家了呢。”甘棠問。

“我在這邊工作呀，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周其姝答。

“我是這部戲的編劇。”

“哇，你好棒呀！”周其姝由衷地佩服甘棠，甘棠保研本校，現在還有了自己的作品，自己卻離當年的夢想越來越遠了。

“對呀，還是小白導演的呢！對了對了，你還記得小白吧，小白，快過來！”甘棠向何禹白招手，何禹白邁步走來。周其姝卻只注意到甘棠喊何禹白的“小白”二字，顯得多麼親密，她的內心感覺被石頭撞了一下。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人同時說出的話，將兩年來擋在二人之間的陌生感消散，周其姝臉上掛著笑，何禹白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彷彿別人欠了他幾百萬一樣。周其姝下意識反應：何禹白，變了。

“要不我們找個時間坐坐吧，小白，我們今天的工作應該結束了吧?”甘棠用手肘動了一下何禹白，很小的動作，但是周其姝就是注意到了。

“不了不了，我明天還要早起，今晚得早點睡。”周其姝連忙搖手，她不想插在對面二人之間當電燈泡，何況自己還告白過眼前的男人，說不定男人現在內心正嘲笑自己呢。

“不知道周同學做的什麼工作，要起多早，需要在晚上八點還不到就睡覺。”何禹白低沉的嗓音傳來，周其姝和甘棠都被這尖酸刻薄的語氣驚到。

“我。。。我現在是一名老師。”周其姝忽然就沒有了底氣，但是爲什麼要沒有底氣呢？自己可是人民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要不改天吧，你們應該還要再待在廈門吧。”

何禹白冷笑了一聲，將手插在褲子上的口袋中：“改天？像周同學這種喜歡放別人鴿子的人，說改天我怕是在敷衍我們。”

周其姝卻是腦子一片迷糊，他說自己放鴿子，可是她實在想不起自己放過他什麼鴿子，能讓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甘棠看著劍拔弩張的何禹白，還有一臉無辜狀的周其姝，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試圖緩解氣氛：“教師確實比較沒有自己的時間，其姝要是忙就算了，我們改天再聚。”

“我想，我該回去了。”周其姝能察覺得到何禹白在氣自己，但是不知道原因，難道是因爲當年自己跟他告白，而自己現在又出現在這裡，讓他覺得自己在跟蹤他，所以他討厭自己？喜歡的人討厭自己是多麼一件難過的事，周其姝現在算是體會到了，離開這裡是好的選擇。

“我送你回去。”何禹白再次開口，沒有之前的尖酸刻薄，但是還是讓兩個女生又驚到了。

“他講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沒有那麼討厭我？”周其姝心想，一個人的喜惡怎麼可以如此無常、反覆無常，雖然內心希望何禹白送自己回家，但是嘴上習慣了拒絕，何況她還是無法面對曾經拒絕自己的男生，她只想逃避，於是開口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住的蠻近的，不麻煩了。”

何禹白內心的不舒服感又上來了，他眼前的女孩再次拒絕了他，之前說過的喜歡看來也會隨著時間流逝掉。

“那好吧，路上小心哦，其姝。”甘棠溫聲交代。

“嗯嗯。”

周其姝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回去，街對面有擁抱的男女，此刻，她多麼希望何禹白能夠像偶像劇的男主角追上來，並且堅持送她回去，真的，只要他堅持，她就會放掉所謂的自尊，可是沒有，生活終究不是偶像劇，直到她確定轉頭不會再看見，她才用手輕輕擦拭眼角的一滴淚珠。

“以後，怕是很難再遇到了。”周其姝嘆了口氣，定住腳步，擡頭望天，這樣的天和兩年前的天是不一樣的。她一向很摳門的，但是今天決定買束乒乓菊安慰自己，教師節也快到了，自己要開心纔是啊。

塑料窗簾擋住了窗外皎皎明月，和她住在一起的還有位老師，所以即使掛在天花板上的節能燈光晃著她的眼，使得她不能入睡，她也沒敢說，只能將牀簾拉得更緊一些。

“也許我應該去買個眼罩。”周其姝心想，趁著還沒有睡著，便拿起牀邊的手機打開橙色軟件，搜索“眼罩”。突然，微信彈出一條消息：有人申請通過好友，前往驗證。

她想著也許是某位家長，抱著忐忑的心情打開，卻發現通訊錄好友申請處的消息是那明晃晃的三個字：“何禹白”。

從前她是班級的團支書，所以加了班級裡每個人的微信，但是畢業前夕她向何禹白告白失敗，自覺地太過丟人，所以便把何禹白的聯繫方式都刪掉了，現在他給自己發好友申請，那不就是發現自己把他微信刪除的事情了嗎？周其姝覺得今天真是尷尬極了。

何禹白緊緊盯著屏幕的好友申請界面，久久等不到迴應，悶著把桌上酒杯裡的酒喝光，兩年以前他要給周其姝打電話質問她爲什麼不來機場，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刪了，“對方還不是您的好友”這幾個字深深刺痛著他，他才覺得自己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笑話。

KTV包廂燈光暗淡，甘棠和閨蜜簡兮正一曲歌罷，甘棠攛掇簡兮去邀請何禹白唱歌，簡兮一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晚撲的粉掩蓋了她的臉紅，她遂又展現出自信大方那一面，走到何禹白麪前，將話筒舉到他面前。

“小白，和我唱一首吧，願意嗎？。”

周圍人卻像是領悟什麼似的，起鬨道：“答應她答應她......”

“今天是我生日，不能拒絕壽星。”簡兮又說。

何禹白按下手機電源鍵，將手機放到一邊，笑著說：“好。唱什麼？”

“《有點甜》怎麼樣？”有人提議。

何禹白皺了一下眉毛，他深知這首歌的不合適，開口拒絕：“換一首吧。”

簡兮原本是很中意這首歌的，聽到何禹白這樣說有些難爲情。這些年來她在上海讀研，而他也在上海那邊工作，兩人延續著大學本科期間的友誼，互相幫扶，眼見著他終於要開始導演他的第一部電影，她便自告奮勇來到廈門幫他，反正可以藉著這個劇組賺實踐分，順便幫助她做畢業設計。

“蛋糕來了——”有人推門而入，三層高的蛋糕被推往主角簡兮，甘棠拿起王冠給簡兮戴上，簡兮在衆人的祝福中閉眼許願，再然後吹滅蠟燭，對她而言，一切都很美好。

學校這邊，周其姝自嘲地笑了笑，“加上了好友又有什麼意義，反正以後不會再見面。”於是退出微信，可是剛放下手機，她看著牀頭的捕夢網，又期望何禹白再給她發一條消息，不管說的什麼話，她都會去點“接受”那個按鈕。

“也許他會再給我發消息。”這麼想著，她又打開了微信，沒有，什麼都沒有，倒是有人發了朋友圈，她打開一看，原來是簡兮，九宮格中專門po了她與何禹白的合照，拍立得的濾鏡中簡兮把蛋糕抹在何禹白臉上，何禹白一臉意外，周其姝盯著那張照片許久，有些不安的情愫，長嘆了一口氣，關掉了手機，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