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心裡,都有心思,都有私心……
靠著牀頭，閉著眼睛，四周安靜，慕浩平一直沒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想著事情。
門外走廊，不知道是誰不小心弄掉了手裡的東西，乒乓地一陣響，他才緩緩睜開了眼洽。
蹙著眉，微瞇著眼睛看著前方的一個點，眼神沒有焦距。
他不是個喜歡想煩心事的人，可是不代表他沒有感覺，很多事，他心裡有個大概，只是從來沒有真正深`入去了解。
或許也是因爲不想去了解，逃避了解。
他今年二十八，十歲之前，住在寧城，但不是慕家，跟自己的母親相依爲命。
他們住的房子環境很好，很大，是從他懂事開始就一直沒有變過的，那裡什麼都不缺，唯一跟別人家不一樣的，是他的家裡，沒有父親這個角色。
可是從他年幼的時候起，總是有那麼一個男人，會偶爾到家裡來，母親就會讓他喊那個人爸爸。
年幼的他不懂事，乖乖跟著喊，那一個“爸爸”的意思，跟他喊別人“叔叔”差不多，只是一個禮貌的稱謂而已，沒有感情在。
再長大一些，看著身邊的同學上學都偶有父親來接，他想到自己那個只是偶爾出現，不跟自己住在一起的“爸爸”，更是覺得跟別人的家庭不一樣鈐。
已經慢慢開始懂事的他，從課外的書本里，從電視劇裡，知道了自己的情況，知道了自己母親的情況。
說白了，他的母親就是那個他稱爲“爸爸”的男人在外面養的女人，然後生下了他。
所以他的家庭情況，才那麼跟別人不一樣。
他從來沒有主動問過母親，不是什麼都不懂，是不知道怎麼去開口。
他的爸爸，總是在各種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出現在他們家，或許停留一會，或許停留很久，然後，也是在各種他沒有注意的時候，又離開了。
雖然對他總是很好，有求必應，可那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父母跟孩子一起的生活。
慕浩平的物質上沒有缺什麼，可他心裡是缺的。
一直到，十歲那一年，突然，母親說要搬家，然後，他的那個父親，就讓人把他們接進了慕家的大房子裡。
那兒真的是大，大到內部可以分成幾幢樓，還有小花園。
他第一次見到了比自己大三歲的慕彥沉，還有一個由奶媽抱著的奶娃`娃慕悅然，那時候她才一歲，看到誰都喜歡哭，除了在奶媽的懷抱裡，只有慕彥沉逗著纔會笑。
父親說，以後，一個是他的哥哥，一個，是他的妹妹。
奶娃`娃慕悅然不懂事，只是睜著無辜純淨的大眼，而他那時候，卻在慕彥沉的目光中看到了冷漠。
似乎他的家，真的終於成爲他想要的樣子，父母是住在一起的了，可是，還是那麼地跟別人的家庭感覺不一樣。
這麼一個大家庭，傭人也多，他不是沒有聽過閒言碎語，後來也聽過自己母親跟父親鬧，再然後，父親給她補辦了一場宴席，算是正式告訴別人，以後他母親在慕家的地位。
十歲以後，他在慕家，一直住到了現在。
其中經歷的，最大的事件，是在他二十三歲那一年，那個稱爲父親的人，去世了。
之後，慕氏，是趕回來奔喪的慕彥沉接管起來的，而家裡則是他母親。
或許正是這一種不融合的家庭環境，才讓大家變成了明明朝夕相處卻依然不親的家人。
……家人，或許這個詞也沒有用對。
各自心裡，都有心思。
都有私心……
……
－
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好久纔回神。
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看外面。
正站在走道里跟傭人交代事情的薑蓉聽到門的響動，轉頭，有些驚訝道：“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
“我有話想跟你說。”
慕浩平沒有回答她的問話，直接道。
然後他重新進了自己的房裡，門沒有關上。
薑蓉跟傭人交代最後幾句，然後也跟著走了進來，同時把門帶上。
慕浩平從酒櫃裡拿出一支紅酒，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
薑蓉蹙眉：“現在這時候就喝酒，在外頭還沒喝夠？”
慕浩平即使不在公司，也很少在家，天天跟他的那些朋友們在一起，不知道在哪裡，但是可想而知，娛樂場所，聲色犬馬，酒肯定是其中少不了的一樣。
慕浩平聽著，也沒有說什麼，握著酒杯的手示意沙發，“先坐。”
薑蓉就在沙發上坐下。
慕浩平坐在她對面，傾著身子，手肘擱在膝上，握著酒杯，思忖著沒說話。
“到底怎麼了？”
他這模樣，少有，薑蓉疑惑了。
“今天，慕彥沉找我談了——”
“他？他跟你說了什麼？”一聽是這個，薑蓉立刻就變了臉色。
慕浩平擡眸，看著她。
“很多。”
“……你不要相信他說的！”她急忙道。
“你知道他說了什麼？”他反問。
“我、總之不管他說了什麼，你該知道，我是你媽，而他是外人，他只會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穩住心神，薑蓉說。
慕浩平輕聲一笑——
“有些事，就算他不說，我其實也懂得。”
“浩平，我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爲了——”
“包括你跟別的男人之間，也是爲了我？”
慕浩平臉色變得不耐煩。
這一句，直接把薑蓉問怔住了……
“今天他跟我說，他已經跟你談過了，讓你搬出去，而我，要麼跟你走，要麼繼續留在慕家，看我自己選擇。”
“你當然得留在慕家，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這裡的東西也屬於你！而他也沒有權利趕我走，誰也別想趕我走！”
說到這個，薑蓉的臉色激動起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問。
“我自然有辦法，這個你不必操心，好好安心做好你該做的事，別的我自己有辦法，最重要的，你不要上了他的當，真的離開或者聽信什麼。”
薑蓉的神色很堅決，昨天慕彥沉找她之後，她就想了很久，辦法都是想出來的，沒有什麼是死路。
－
下午，雲汐去了諮詢中心。
今天慕彥沉不在，她確實不想待在家裡，身體也沒事了，還不如來自己的辦公室裡坐坐，看看能有什麼慢慢完成的。
前臺的接待換了人，因爲禾苗還在家休息，所以給她送報紙的人是另一個當班的女孩子。
這個諮詢中心，畢竟是自己投入了心血弄起來的，一桌一椅，都是她挑選，自己的辦公室更是，所以，在這裡，她會覺得很舒服，是獨屬於自己的一個小地盤。
慢慢喝點溫水——因爲現在懷孕，她也不敢亂喝什麼咖啡或者茶了，只能用溫水替代。整理完了資料，然後纔開始打開報紙看。
以前她關心報紙，是因爲跟慕彥沉之間有距離，只能通過報紙雜誌去了解他的事，但現在兩人已經在一起，就不用再從那些途徑去了解，只是習慣性翻閱而已。
瀏覽下來，社會新聞版，看到有一則，卻讓她停駐了目光——
“昨日，一`女子疑似爲情意欲跳江輕生，被衆人合力救下——”
照片裡的，那個躺在擔架上的女人拍得不是很細緻，卻讓雲汐心裡一跳，有點不好的預感。
放了報紙，她想想，給一個號碼撥過去。
“少奶奶？”
電`話那頭，是商譽的聲音。
“嗯，是我，商譽，我想問你一件事……”雲汐握著手機說。
“少奶奶你問，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
“……邢子遇跟林圓，林圓已經出院了嗎？你知不知道她的情況？”
“少奶奶——”
聽到是這個話題，那邊的商譽語氣稍有猶豫，然後纔回答：“是的，已經出院了，她身上就是一些瘀傷。”
“那之後呢，你還知不知道她的什麼情況？”雲汐繼續問。
“……昨天，她似乎又是因爲跟邢子遇鬧，然後跑到了江邊要輕生，不過幸好被人及時發現救下了，沒有生命危險。”
雲汐一聽，自己的預感果然沒錯，她剛纔看著相片，就是覺得照片裡的身影讓她莫名想到了林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