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糞蛋子表面光，繡花枕頭一包糠?！闭f的就是何家。

據(jù)徐氏講，當(dāng)初與何家議親的時候，她心中就不願意。

一來何秀才瘦弱，瞧著不康健，怕是不能幹活，二來她害怕對方將來高中，拋妻棄子做陳世美。

不過她的父母兄弟都很看好何秀才，覺得自家姑娘合該當(dāng)個秀才娘子享福，又說何秀才是獨生子，家裡沒那麼亂七八糟的事兒。

當(dāng)時的何老孃拍著胸口承諾，若徐氏進門，決計不讓她那雙織布繡花的手糙了半分，等將來家裡有了孩子，便買了人來侍候，又許了不少聘禮，這才讓徐氏點頭。

結(jié)果就是徐氏進門後，除了廚房，啥粗活重活都幹了。

不讓徐氏進廚房，那是因爲(wèi)何老孃要把控著全家的吃食當(dāng)家做主，還有就是徐氏手大，做飯菜耗費多，味道還不怎樣。

徐氏回孃家哭訴過，覺得何家騙婚。

可木已成舟，何家的族人跟何老孃的兄弟姊妹人多勢衆(zhòng)，便是徐家的三個哥哥和侄子都站在徐氏這邊，徐氏也要考慮孃家人的名聲和利益。

這一忍就忍了六年，六年間老兩口雙雙去世，何秀才守孝六年後再次科舉，落第之後，大受打擊病逝，徐氏纔算解脫。

本以爲(wèi)從此後，帶著女兒守著家宅和幾畝薄田，憑藉手藝能安心生活，可徐氏萬萬沒想到，何秀才百日祭，麻煩就紛紛找上了門。

何氏族人瞧著何秀才家明光瓦亮的宅子和田地好，何老孃孃家則相中了徐氏和何呦呦的人跟錢財，於是兩邊輪著班的上門。

一個拿著族裡有名的光棍混子說都是一家人最好進一家門。

另一個則說孃親舅大，願意幫何秀才照顧母女，順勢還推了何秀才那被人打斷腿的表哥過來，要兩好並一好。

好個p！徐氏直接拽著孩子去宗祠門前哭何秀才去了。

村裡雖然有何氏家族，也有另外兩家，何氏的族長怕丟人，呵斥了族人，又讓人跑何老孃孃家那邊一趟，徐氏跟女兒的生活才消停下來。

安靜的生活了一段，徐氏發(fā)現(xiàn)有人在家宅附近偷窺，夜裡也常聽見敲門聲，她就知道，自己想要安生的帶著女兒過日子是不可能了。

一直保持著溫柔賢惠人設(shè)的徐氏實在沒忍住，拎著菜刀沿著院子周圍狠狠地罵了一圈。

然後藉著春耕的名義，把孃家人高馬大的侄子和侄女輪流喊過來陪住，私下又讓老孃和哥哥嫂子幫著打聽人家，準(zhǔn)備帶女兒改嫁。

一年前打聽到高家的時候，徐家人真是一百個看不上，五個孩子的老鰥夫，還是個殺豬的，配自家妹子真?zhèn)€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徐氏卻不這麼想，高大壯人如其名，身體高壯，性子卻很和氣，在家裡什麼活都幹，吃喝嫖賭這些壞事兒半點不沾，是個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

家裡孩子多好啊，不用她再生了，還能幫著幹家務(wù)，她可不想再動手挑水做飯割豬草洗衣裳。

最重要的一點，徐氏知道高大壯有個過命交情的義弟，在隴西那邊做指揮使，雖遠，但也能算作是高家的靠山。

高大壯這位義弟早年被高大壯救過命，還在高家養(yǎng)了幾年，得了機會就會給高家捎信兒捎銀子。

不過這事兒高大壯不願意聲張，怕給義弟招惹麻煩，也怕家裡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攀附。

徐氏之所以知道，還是何秀才鄉(xiāng)試的時候，偶遇了跟上司出行的對方。

對方聽到何秀才說話，問了何秀才的來處，便求著何秀才幫忙，給高大壯帶了20兩銀子和口信，只說三年後換防，他可能會到家鄉(xiāng)附近任職。

徐氏讓孃家人調(diào)查高大壯的時候，剛好瞧見隴西那邊送信過來，就知道那位義弟還活著，並且也沒忘了高家。

這讓徐氏多了點信心，管了能不能換防回來，總歸能讓她扯著大旗避過何秀才舅家那邊的麻煩。

最後一點，是徐氏心裡的奢望。

她女兒長得好看，又會讀書識字，將來是不是可以通過這個當(dāng)官的義弟給女兒找個好人家。

當(dāng)然這話她誰也沒告訴，包括孃家。

凡事不能看表面，徐氏還是想等見過高大壯這位義弟再說，反正女兒還小，怎麼得五六年纔開始相看，她有的是時間謀劃。

出嫁前，徐氏已經(jīng)把這些話都跟女兒都說得明明白白，這會兒也沒再多言，只簡短地交代了幾句高家人的性子，便摟著女兒拍哄。

女兒病了幾天，眼見著身上的肉又掉了，徐氏心疼著呢，決定從今兒起好好給女兒補一補。

母女二人小小地補了一覺，高慧慧已經(jīng)把裡裡外外都收拾乾淨(jìng)了。

何呦呦跟著徐氏下樓，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這要是在現(xiàn)代，讓一個十歲的女孩收拾全家的衛(wèi)生，後媽帶著女兒睡懶覺，能被人罵死。

不過何氏出嫁前就跟高大壯講好條件了，她和女兒不幹家務(wù)，她也不把高家的錢。

（*不把：不管家裡財務(wù)大權(quán)的意思。）

將來女兒出嫁不許高家截留聘禮，也不用高家出嫁妝銀子。

高家兩姐妹若是願意，可以跟她學(xué)織布繡花，她保證不存私心，學(xué)不學(xué)得會就看姐妹倆的天分了。

徐氏議親的時候，都知道她擅織布，無人知道她其實更擅長繡花。

到了何家，家務(wù)事兒多得織布機都沒摸幾回，更別提耐下時間繡花了。

怕何老孃知道，逼她晚上不睡覺繡花，徐氏瞞了六年，練手都是去山上打豬草的時候偷偷拿粗布練。

殺豬匠的女兒，將來能嫁的無外同樣是販夫走卒。

不論是爲(wèi)了挑選個更好的人家，還是爲(wèi)了將來能有一技之長補充家用，高慧慧和高翠翠學(xué)了織布繡花都只有好處。

高大壯成親之前也把利害都給幾個子女講清楚了。

家裡子女多了，不鬧矛盾不可能，他得說明，人家沒打算佔這邊便宜，所以別欺負(fù)人家，不然只會雞飛蛋打。

當(dāng)然，作爲(wèi)男人，不可能真一分錢不給妻子，否則讓人笑話不說，也不利夫妻和諧。

高大壯每個月給徐氏200文脂粉錢，家裡四季衣裳，走禮這些都交給她，錢財另算，就是變相給徐氏提供點“外財”。

家裡男孩每個月10文零花，女孩5文，因何呦呦讀書識字，可幫忙算賬，額外再給5文的筆墨錢。

若家裡其他孩子也學(xué)會識字算賬，同樣再多給5文。

高大壯心裡冀望著三個兒子能放下身段跟著何呦呦學(xué)著認(rèn)字讀書。

他這幾個孩子沒趕上好時候，老大還上了一年的義學(xué)啓蒙，到了老二老三義學(xué)取締，也只能懵懂地跟老大學(xué)認(rèn)幾個大字。

不是他不想送孩子去私塾，三個孩子，他供不起，若只選一個，對另外兩個又是不公。

小事兒不公只招點怨，大事兒不公就是亂家之源，高大壯心裡清明得很。

哪想到就因爲(wèi)這5文的筆墨錢，惹了二女兒高翠翠的不滿，覺得自家爹“歪心眼”。

在高大壯新婚第二天，高翠翠就帶著高樂生“離家出走”，不肯迎接何呦呦這個“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