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星期三
有殺人的,也有被殺的。這七個房間的規(guī)則是絕對的,不容改變的。本來應該只有殺人者知道這個規(guī)則的,被殺的我們沒法瞭解到這些。
但是發(fā)生了例外。
把我們帶到這裡並關起來的人,把身體很小的我和姐姐放在了同一個屋,可能是認爲我還是個孩子吧,沒把我當作一個人來計算。也可能是覺得姐姐還未成年,這樣姐弟兩人當作一組,作爲一個成年人來看待。
由於我的身體很小,能夠在溝裡移動,所以可以到其它的房間,瞭解到其它的情況。然後據(jù)此推算出了殺人者定的規(guī)則。但殺人者並不知道我們被殺的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規(guī)則。
殺人者和被殺的人,兩者之間決無可能發(fā)生逆轉。這個情況在這七個房間裡是不容改變的,就像上帝定下的法則一樣。
不過我跟姐姐開始思考活下去的方法。
這七個房間的規(guī)則是反覆發(fā)生的。我們不知道這是從多久之前開始的,也不知道這條溝裡已經漂過多少人的屍體。
我在溝裡來來去去,跟大家商量辦法。當然所有人都顯得無精打采,但當我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她們都流露出希望我再來的表情。每個人都被單獨扔在一個房間裡,不得不品味孤獨。這個肯定很難熬吧。
“恐怕只有你這樣在各個房間裡來來去去的,能逃過那個罪犯,不被殺掉。”
當我準備跳進溝裡的時候,姐姐這樣說道。
“因爲把我們關到這裡的那個傢伙應該不知道你這樣在各個房間之間來來往往的,所以即使明天我被殺死了,你也可以逃到別的房間。你這樣一直逃的話,就可以不被殺死了。”
“但是我還會長大呀,身體也會變大,那時候就沒法在溝裡爬來爬去了。而且那個罪犯肯定記得這個房間關的是兩個人。要是我不在這裡的話,他肯定會到處找的。”
“就是這樣也可以多活一點時間呀。”
姐姐很固執(zhí),勸我明天按照她說的這樣做。但我覺得這只是茍延殘喘罷了,或許姐姐認爲我以後說不定能瞅空逃出去。
可是我覺得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有辦法離開這裡的。
第三個房間裡的女人在死之前一直跟我說著話。她的名字比較奇怪,我只知道發(fā)音,不知道怎麼寫。於是她從口袋裡掏出記事本,在微弱的電燈下把她的名字寫給我看。這個記事本帶著一小截鉛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把我們關到這
裡的人並沒有把記事本沒收,所以記事本一直裝在她的口袋裡。
鉛筆的一頭有很多牙印,歪歪扭扭地露出筆芯,看來她爲了讓筆芯露出來,曾經用牙咬掉了木質部分。
“我的爸媽經常給一個人住在城市的我送吃的,因爲他們就我一個女兒,老是擔心我。送快遞的人把裝著白薯呀黃瓜的紙箱送到我家,不過我一直在公司,收不到。”
她擔心送快遞的人會不會現(xiàn)在正站在她家門前、抱著父母送給她的東西在那等她回家。她說到這些,然後把視線轉移到了溝裡漂著成羣的蛆的水。
“我小時候經常到我家旁邊的那條小河玩。”
她嘴裡的那條小河很清澈,可以看到河底的小石子。聽到她說到這些,我開始想象那條河的樣子,在我的心目中那條河就是一個夢幻的世界。河面反射著太陽光,微波粼粼,閃閃爍爍,真是一個明亮的世界。頭頂上藍天異常開闊,讓人
覺得自己的身體掙脫了地球引力一直往上飄往上飄,不知要飄到哪裡。
此刻我們被關在一個陰森、狹小的混凝土房間裡,從溝裡發(fā)出腐臭,電燈的亮光反而使黑暗更加突出,不過我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來這裡之前的普通世界我們快要忘記了,此刻我想起外面吹著風的世界,覺得好傷心。
好想看看天,我從沒有這樣強烈地想做一件事。爲什麼我在關進來之前不好好地看看天、看看雲呢?
現(xiàn)在我和這個房間的人並排坐在角落裡聊著天,昨天我跟第二個房間裡的女人也曾這樣做過。
她今天也沒有哭、沒有喊、沒有爲這樣的不公而憤怒。只是很平常地、就像坐在傍晚公園的長椅上那樣隨意地聊著天。我暫時忘記了自己正置身於一個狹小的房間,四周被灰色堅硬的牆壁包圍著。
我們兩人一起唱著歌,我忽然感到疑惑起來,這個人真的要被殺死了嗎?我又想起我自己也將被殺死的事。
我考慮了一下我們被殺的原因,但最後只能歸結到把我們帶到這裡的人想殺人這個結論上,真是豈有此理。
她拿出剛纔的記事本,把它放在我的手裡。
“如果你能出去,希望你到時候把這個記事本交給我爸媽,求求你了。”
我真的能從這裡出去嗎?昨天第二個房間裡的人也期盼著我能出去,所以把綴著十字架的項鍊交給了我。但我根本不能保證自己能出去。
我剛想這麼跟她說,這時好像有人站在門外。
“糟了!”
她表情僵住了。
我們明白過來已經到時間了,已經到了傍晚六點。我本來應該在六點之前離開這個房間的,但是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她沒戴手錶,而我們又聊得很愉快,所以我麻痹大意了。
“你快點逃出去!”
我馬上站起來,跳進溝裡,然後躥進往上游去的方形隧道。如果去下游的話,能夠回到姐姐在的那個房間,但是上游那邊的洞口更近一點。
在我躥進隧道的同時,身後響起鐵門打開的聲音。瞬間我的頭腦開始發(fā)熱。
把我們關到這裡的那個人出現(xiàn)了。我已經認定了在死之前才能見到這個人,所以不敢去想象現(xiàn)在在這裡看到他的情形。他對我來說是死的象徵,我很懼怕他,感到只是靠近他就足以讓我灰飛煙滅。
心跳加快了。
我穿過隧道,到了沒有人的第二個房間,在溝裡站了起來。我站在溝裡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把剛纔那個女人給我的記事本放到地上。
從現(xiàn)在起那個把我們關到這裡的人就要殺那個女人了。這時我有了一個想法,我的身體因爲恐懼而顫抖,我知道這是一項冒險的行動,但我還得去做。
我和姐姐要從這裡逃出去。我仍然在思考怎麼逃出去,不過還沒想清楚。什麼樣的線索都可以,姐姐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爲了從這裡爬出去、再次看到藍天,我正在尋找辦法。
爲此我必須像之前所做的那樣,自己去看那充滿謎團、充滿黑暗的部分,然後告訴給姐姐。
謎團。我所說的謎團是指把我們關到這裡的人的模樣,以及他是如何殺人的、動手的順序如何。
我想重新返回第三個房間,去偷偷看看事情的經過。當然如果我進入那個房間,則很有可能馬上被發(fā)現(xiàn),然後連我也被一起殺掉。我要極其小心地、從溝裡偷看情況。即使這樣我還是很緊張,頭都要發(fā)暈了。如果偷窺時被發(fā)現(xiàn)的話,那
恐怕等不到明天我就要被殺死了。
溝的下游一側、隔開第二個房間和第三個房間的牆壁裡有一個四方形、橫向的洞。我剛從那邊出來,現(xiàn)在又回到那裡,讓膝蓋跪在地上。水正好能沒到我的大腿裡側,不斷地被吸進眼前的正方形洞裡。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爬進那個洞裡,儘量不發(fā)出聲音。水流很緩,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不會被沖走。手腳用力往後推的話,還可以逆著水流前進。這是我根據(jù)以往的經驗瞭解到的,但是水泥牆上覆蓋著一層光滑的膜,可能是髒
水的緣故吧,特別容易打滑。必須小心點。
方形的隧道里,頂部和水面之間基本沒什麼空隙,要想看清楚第三個房間裡發(fā)生的情況,必須潛到隧道里,然後在水裡睜開眼睛。
在髒水裡睜開眼睛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我還是這麼做了。
我手腳用力,使身體固定在隧道里,然後保持在快要進入第三個房間的地方。水拍打著我身上的皮膚,然後往前流去。我透過混濁的水,可以看到一塊昏暗的方形亮光,那是第三個房間裡的電燈發(fā)出的光。
在流水的聲音中夾雜著機器的聲音。
由於水比較混濁,看不太清楚,不過我能夠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在動。
有一羣蛆蟲流過我的臉旁,可能是粘在某種腐爛的東西上吧。
爲了看得更清楚,我想再向前移一移,離隧道的出口再近一點。
手和腳下都打滑了,我馬上指尖用力扒住。牆上附著的那層容易打滑的膜,只有我手指抓的地方脫落了,於是牆上被劃出了一條線。我的身體被水沖走了一段距離,最後終於停下來了,這時我的腦袋露到了隧道的外面。
我看到了。
剛纔還跟我聊天的那個女人現(xiàn)在已經變成了一座血肉堆成的小山。
一直關著的鐵門現(xiàn)在也敞開著。鐵門的裡面是平的,不過外面卻有門閂。這個門閂讓所有人被隔離開來,直到死的那一刻。
還有一個男人。他站在不能稱爲人的屍體的一推肉塊前,背對著我這邊。如果他面朝著我這個方向的話,可能我馬上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
我看不到這個男人的臉,但能看見他手裡拿著一個電動鋸子,正發(fā)出很大的響聲。我終於明白有時候會聽到門外有機器的聲音,原來就是這把電動鋸子發(fā)出的。***得筆直,絲毫看不出任何感情,只是好幾次把鋸子刺進肉堆裡,讓肉
塊分割得更小一點。就在這一瞬間,紅色的東西一下子飛濺開來,落得滿屋子都是。
整個房間都變成血紅。
不經意間電動鋸子的聲音已經從房間消失了,我和那個男人之間只剩下溝裡的水流聲。
那個男人準備回頭。
我趕緊用指甲抓緊打滑的隧道內壁,急忙後退。我估計那個男人沒看到我,不過要是遲一點的話就糟了。
我回到第二個房間,那裡沒有人。不過這裡也難保很安全,因爲要關進來新的人,鐵門隨時可能被打開。我撿起地上的記事本,去了第一個房間。我現(xiàn)在沒辦法越過第三個房間,回到姐姐所在的房間。
我坐到第一個房間裡的女人的旁邊。
“你看到了什麼?”
可能我的臉色太差了吧,所以她纔會這麼問。她是昨天晚上被關進來的,在所有人中是最晚的一個。我已經跟我說明了這七個房間的規(guī)則,不過我沒法告訴她我剛剛看到的情況。
我打開第三個房間裡的女人給我的記事本,開始讀裡面的內容。由於剛剛浸在了水裡,紙張都粘在了一起,費半天勁才翻開。紙張都皺了,不過字跡還能讀懂。
記事本里寫的是給父母的一封長信,信裡有好多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