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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海客

“阿劍,阿劍!”

眼前是一片迷霧,韓雲一邊喊著一邊在迷霧中前行。霧太大了,她根本分不清楚方向,只能不斷叫著她要尋找的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回答她。但是始終都沒有聲音響起。

她的叫聲漸漸帶上了哭泣的音色:“阿劍,你在哪裡?你出來啊!我迷路了!”

前面忽然出現一個身影,挺拔的背影,是他!她興奮地跑過去:“阿劍!”

男子轉過頭,黑色的眸子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誰?”

“是我啊!韓雲!阿劍,你不認識我了嗎?”她拉住他手臂搖晃著。

“我不認識你。”男子說,他語聲很淡,完全不在意眼前這奇怪的女孩子。

韓雲向後退了一步:“不!阿劍!你怎麼會不認識我?我是韓雲啊!”

男子搖頭:“不認識就不認識。”他對身邊說了句,“一個奇怪的女人,我們走吧。”

他挽起一隻手,手從黑暗中露出來,然後是手臂脫離黑暗。韓雲看過去,一個女孩的背影顯現出來。她側頭對男子一笑:“那我們走吧,不要理她。”

“阿劍!”

韓雲伸出手去抓他,不停向前跑著,男子卻頭也不回地走開。韓雲只覺得痛徹心扉,腳步略微一停,腳下的地忽然裂開,她掉了下去!

“啊……”韓雲大聲喊著,雙手拼命揮著,希望能抓到什麼東西。她掉到了水裡,可這水好奇怪,是鮮紅的顏色,像血一樣。血向她涌來,一羣動物圍過來,有的和善有的兇猛,對她說著什麼,她卻完全聽不懂。

“阿劍!快來救我啊……”她看著周遭的動物向她靠近,覺得好可怕。周圍紅色的血漫了上來,這個世界,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有一隻叫不上名字的動物對著她張開了嘴,她驚恐地想要躲開,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她絕望地呼救,卻沒有人能聽懂她的聲音。

這時忽然有一個人從外面衝進來,拉起韓雲便跑,一直跑到動物們看不到的地方。韓雲感激地對他說:“謝謝你……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我聽得懂。”那人說道,韓雲鬆下一口氣:“太好了,謝謝你救了我,否則我一定會被他們吃掉。”

“你不用謝我。”那個人露出奇怪的笑,然後從袖內抽出一把匕首,衝她刺來,“因爲我並沒有想救你!”

韓雲一聲大喊,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周圍一片安靜,月光透過窗櫺射進來。她摸了摸自己額頭,發現上面滿是汗水:“是夢啊!”

窗櫺是拼成花的格子,描紅的樑柱支撐著房子的架構,簡單的木質傢俱和帶著帷幔的牀……是啊,是夢,她不在家中,而是在另一個不可思議的時空裡。沒有阿劍,阿劍只是她的夢。不再不會語言,因爲她已經刻苦學會那些和漢語略有些相似的話了。回不到她的家,她的家已經不在這個時空。

家……韓雲微微笑起來,哪裡是家呢?在中國?日本?還是這柳國?或者哪裡都不是?

她本來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國女子,爲了跟隨所愛的人的腳步來到日本。在阿劍告訴她他有女朋友之後,一場奇怪的異動將她拖走,她以爲是颱風,或是她在中國大陸從未經歷過的地震,睜開眼之後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她當時在慶東國之東的虛海上漂浮,幸好當時離岸不遠,她手腳並用,竟然爬上岸邊。

“到時間了!起牀做事!”韓雲聽到外面一聲哨響,然後總管的聲音響起來。她連忙起身,下人的衣服雖然粗陋,但這種古裝穿起來還是很費事的——當然如果有人幫忙併且能給很長時間穿戴的話,再怎麼繁瑣也沒什麼關係。但是對下人身份的韓雲而言,自己擺弄這樣一身衣服便很困難了,更何況她和這邊的人不一樣,她從小到大從來沒穿過這種東西,自然更加緩慢。

很辛苦,在這異世界生活。然而和其他“海客”比起來,自己還算是好的吧……

韓雲一邊穿衣一邊想。當日她爬上岸之後,還以爲自己是被吹到了日本海岸的什麼地方,可是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這裡的景色、村莊,處處說著這不屬於她的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口中語言她也完全聽不懂,不是漢語,也不是日語,當然更不是英法德。

“你們要做什麼?放開我!”她被幾名村民架著走,她慌了,不停掙扎叫喊,卻沒有人放她下來。最後她被架到市鎮裡面,站在一所完全不同於剛纔所見村莊的磚砌建築物前。那幾個人把她帶到一名看起來很像是官員的男子面前,男子開口,說的竟然是日語:“你是海客嗎?”

這裡不是日本,不是中國,不是亞洲,不是地球,甚至可能不是銀河系。這裡是十二國,無盡的虛海圍著的十二國大陸。在某些條件下,虛海或者金剛山會發生“蝕”,連接這裡和地球兩個世界。虛海之東可以連接到日本,金剛山則與中國相對。從日本通過“蝕”來到這裡的人被叫做海客,而來自金剛山的人便是山客。

“幸好你是現在來到這裡。”男子介紹完大體情況,對韓雲說,“現在的景王是胎果——呃,也算是海客——所以爲海客提供了很多方便。我就是學了海客的語言專門來接待你們的,要是換了三年前,身爲海客的你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可能是因爲之前把最壞的情況都想過了,韓雲這時候竟然也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那名接待員給她安排了一個工作:在一名已經在這裡生活過兩三年的海客身邊打雜,順便學習語言。

大家都是異世界來的人,可能會比較接近吧?韓雲開始的時候懷著這樣的想法,對那位姓河合的日本人非常尊敬。她跟著他學習語言,以及這個世界上的各種知識。然而漸漸的,她發現他並不喜歡她。她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因爲海客基本都是日本人,而她明明也從虛海上來,卻是中國人。也許是因爲她學習這邊的語言很快,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竟然說得比河合還要好些——韓雲大學主修外語,本來就擅長學習語言,再加上十二國的語言和漢語有些相似,寫起來更是相像,自然更加好學。河合心胸殊不寬宏,便處處刁難她。

韓雲一心想回去,一般人是無法穿越虛海的,所以她只能打金剛山的主意。河合很贊同她的想法,積極爲她準備船隻,讓她穿過慶東國以西的青海到達金剛山。

船使出不久,無風無浪的,竟然忽然散開。韓雲抱著一塊舢板,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河合會怎麼對官府交代她的下落呢?出走?逃離?還是別的什麼?

無所謂吧,反正她也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就是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頂多,就當她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

“阿劍……”她想著他的面容,暈了過去。

所以說韓雲運氣非常好,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舢板上,在海中飄浮。人到了絕境,反而有種非活下來不可的力量和決心,她靠抓海里的魚,餓了吃魚渴了含魚肉的汁液,竟然撐過了近十天。舢板隨波飄蕩,終於看到了岸。

上了岸她才知道,這裡是十二國中相接八國大陸的最北邊的柳國,而她漂過來的時候,離金剛山所在黃海的最近距離,可能只有千米!而她竟然就這麼錯過回去的機會。

“我一定要回去!”韓雲想再次出航,可她身上半點錢都沒有,連用來表明身份的旌券都失去了,別說租船,連生計都有問題。幸好她已經大致會說這裡的語言,並且柳國的法律對她這種沒有旌券的“浮民”還是很寬鬆的,她便在這裡停留下來,尋找工作。旌券是相當於身份證和護照一樣的東西,沒有旌券的話,便得不到本國人民該得到的土地,甚至連謀生都非常難。浮民只能從事最低級最辛苦最危險的工作,而且常常會遭到虐待、被剋扣薪金。故此很多浮民都選擇賣身於富家,不管怎麼說,至少人們還是要保護自己的私人財產的,奴僕也是私人財產,安全上還是可以的。

韓雲到處尋找工作都找不到,最後只好簽了協約,作一名侍女。韓雲的主人叫做千赫,是一名小小的司刑。這裡的官員設置有些像中國古代的三公六官,司刑屬於秋官府——類似於刑部,職責大體相當於法官。柳國的法律是十二國中極爲出色的,秋官府裡的官員自然也就很忙,府上的侍從也就多一些。韓雲品貌佳,人又勤快,很受照顧。她沒有說自己的來歷,不過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了,因爲她和其他人還是有些不同。

韓雲穿上夾衫,看著銅鏡裡的自己,不由得嘆了口氣。鏡子裡的她一副古裝女子打扮,配上剛剛齊耳的短髮,實在有些不倫不類。就像她自己一樣,是個異類,是這世界的闖入者。

“韓雲,該出去了。”同屋的赭素提醒她,她連忙拿起梳子梳了幾下頭,放下鏡子,匆匆忙忙跟著大家跑出去。

用早餐時女子和男子是分開的,一羣女孩在一起,自然十分吵鬧。只是今天的吵鬧有些不同,大家不太活潑,甚至有些陰沉,不時低聲議論著什麼。

韓雲雖然會這裡的語言,但她畢竟是外來的人,她們說得太快的話她就聽不太清楚了。她只見同屋的人在聽了其他人議論之後臉色都有些難看,於是問她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只是……聽說妖魔已經開始出現在芝草山附近了……”一向活潑的莆萇都皺著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而且它們還襲擊了百姓,怎麼會這樣……”

“都怪戴國,那些妖魔一定是從戴國過來的,害我們一直都不安穩!”不知誰說了句,得到大家的一致贊同。

“是啊是啊,戴國自己失道,爲什麼我們也要陪著他們倒黴?”“和這樣的國家做鄰國,真是不幸!看看雁國,五百年的盛世啊,完全不會有妖怪啊、難民啊之類的拖累我們,恭國也有九十年的安穩,只有戴國,連年紛亂。”“連氣候都影響到了我們,這幾年我國連年大旱,東北偏偏還發洪,簡直是不叫人活了。”

在一團紛亂中,有人說了一句:“這不是和失道一樣嗎?”大家忽然靜下來,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般。韓雲看周圍的人臉上都現出恐懼的神色,然而沒有人驚訝。

“胡說八道,王怎麼可能失道?”“王在位一百多年,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怎麼會失道?”“柳國法律嚴格,根本沒有失道的可能!”

然而另一派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可戴國的王已經回來,他們自己國內的妖魔都沒有了,更不要提幹旱了。”“而且這幾年來光景越來越不好,像我們這樣在官府工作的還好,聽說外面的人找工作越來越難了。”“來秋官府告狀的人也越來越多,但處理的越來越少。”“而且沒有錢的話,根本別想辦成任何事情!”

韓雲想起自己初來柳國時,是先到官府說明情況,希望能得到旌券或者一些工作上的幫助,結果官員示意自己像他“表示”就可以得到旌券,她當時非常愕然。

這個國家,已經從根子開始腐爛了……即使人民還不肯承認。

不過他們不承認也是正常的,柳國已經平靜了一百二十年,這些平民根本不曾親身體會過王失道的結果,只是目睹過戴國失道以及前幾年沒有王時的慘狀。他們沒有抵抗天災的能力,卻有對失道本能的恐懼。他們拼命否認,好像這樣就可以真的當作劉王沒有失道一般。

這個世界有十二個國家,每個國家各有一位王和一位麒麟。王是由麒麟選出的,合乎上天的旨意。而當王的施政或本人不得當的時候,麒麟便會生病,被稱爲“失道”。王若失道,國家內就會出現天災和妖魔,百姓也就陷入悽慘的境地。若王一直失道下去,就會導致麒麟死亡,而後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裡,王也會死。

所以對任何國家的人民來說,王坐在寶座上,並且奉行天道,是最大的幸福。倒行逆施的王本來就會給國內人民帶來災難,上天還要幫忙來懲罰人民,實在是太過分了。一切的希望,只在於王的奉行正道。

劉王助露峰維持治世已經有一百二十年,所有人都認爲太平會延續下去,然而就在這幾年,露出了失道的端倪。大家都看到,都在恐懼,然而誰也不敢承認。

可現在,已經到了不承認不行的時候了。妖魔已經不止是在沿海一帶出現,而是跑到了內陸來,眼看就要到首都芝草山所在的豐州,國之大難,就在眼前。

“反正我們也是割旌,不如快些逃跑吧!”不知誰說了句,大家再次沉寂下來。這句話說出了他們的心聲,然而誰也不敢宣之於口。

“你們在說什麼?怎麼還沒吃完飯!快些吃,吃完了好乾活!”管家過來,狠狠敲了下門。衆人停止議論,開始用餐。

不管明天在哪裡,眼下的生活是最重要的。

韓雲正在打掃過路的時候,聽到府外一陣喧譁。她知道必定是來告狀的人,秋官府外每天都會如此熱鬧,他們已經習慣了。但今天的喧鬧似乎格外久,隱約還聽到“不服從判決”“沒有道理”等語聲。她心中好奇,推開門出去看。

門外是一羣百姓,圍著一個衣衫華貴的人叫罵。秋官府的一些衙役正在說著什麼,但那些百姓根本不聽,罵個不停。韓雲問一名熟悉的衙役:“怎麼這麼多人?什麼事?”

“一羣刁民!”衙役憤憤,“案子明明已經判了,他們硬是不服,非要重判。”

“什麼案子啊?”韓雲問,“怎麼引來這麼多人?”

“還不是一羣刁民,覺得自己窮就有道理了,一點法令都不懂,就來胡說!”衙役說道,將事情前後經過告訴韓雲。

其實也只是一件很簡單的案子,一名到富家臨時做工的工人,晚上悄悄潛入那位富人家裡盜竊。因爲有些東西怕碰,所以用幾張紙包著。被抓之後,司刑問他那些紙哪裡去了,他說順手丟了。結果那些紙是那名富人經營的賬目,因爲少了賬目,他的產業蒙受了極大的損失,所以要求賠償。

“伊隸盜竊的時候,並不知道那是記賬的。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很容易被偷到的地方,那是所有者的錯誤,不是他的!”一名男子說道,“不管怎樣,他並沒想去偷那些紙張,也不是有意識去損壞它們,所以這個責任不應該由他負責!他只應該擔負他偷竊的那些東西造成實際損失的責任!”

“他偷竊造成的損失,自然是算在他偷竊金額中的,沒什麼可爭辯的!”一名衙役說,“讓他做三年牢,算是對他從輕發落了!”

“可那幾張紙只是紙的價值,不能算作偷竊的金額!”另一名男人喊道,“以他意外造成的損失爲他定罪,這是不公平的!”

韓雲聽來聽去,聽出一些端倪:在柳國法律中,對盜竊罪行的懲罰是以金額爲標準的。五千錢以下夠不上刑事罪,處以賠償或監禁即可;五千錢到十萬錢是半年監禁以及賠償,以此類推。

那名叫伊隸的男子,盜竊金額不足五千錢,但是秋官爲那幾張紙估價五十萬,加上伊隸負不起賠償金,被判三年。而他的一些熟人和其他平時受那名富人壓榨的工人心中不滿,來這裡抗議。無論如何,秋官給紙張估價這種做法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而且伊隸的盜竊金額,確實不應該算成五十萬。

“他明明只是犯了很小的偷竊罪,以那些紙張不知道怎麼估出來的價格把他判爲重罪,這實在太不合理了!分明是官商勾結歧視窮人!”一名男孩喊道,“那些紙他拿到市場上去賣也賣不出去,所謂的估價根本是錯誤的!那些紙張沒有價格!”

韓雲看向那名男孩,心中有數:一般百姓哪裡會明白什麼責任啊罪名啊,肯定是有人告訴他們。這名男孩雖然衣衫破爛,看上去也很窮的樣子,但眉目之間有種靈氣,看上去和那些渾渾噩噩的人不同。旁人說話之前都會看他一眼,等他點頭之後纔開始嚷嚷,分明是以他爲中心。

“審判的罪名,確實是有問題的,但是判罰卻還大致合理。”韓雲忽然開口說,她是對著那名男孩說的,男孩一愣,擡頭看她。韓雲笑了笑:“我國法律,分爲官法和民法兩種。以官法來論,那位伊隸根本構不成盜竊罪,因爲不管是主觀上還是盜竊的金額來說,都不足五千錢。丟失帳目造成的損失,並不算在帳目價值裡面。”

那名男孩迅速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韓雲和那男孩眸子相對,兩人都是一驚。對方的眼太利,雖然都斂了些光華,但還是看得出。

韓雲怔了怔,繼續說:“但是從民法來說,由於他偷走帳目,給原告造成了損失。原告人可以就民事上的責任起訴他,要求他對任意取走帳本造成的損失進行賠償,而損失到底有多少,由官府來判定。”

男孩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眼前這位看起來很柔弱的女子。韓雲繼續說道:“如果官府給出的議定是五十萬錢,那麼他必須賠償。如果付不出,那麼只能被關入牢中。”她對男孩一笑,“這樣解釋起來,是不是容易接受了些?並不是說窮困就是有道理吧?做出事情還是要負責的,即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賠償還是必要的,不可能推脫過去,只是判罰上的問題罷了。”

“這小姑娘分明在胡說!伊隸什麼都不知道,是那個傢伙沒把東西放好,是他的責任!”男孩身後的男人大喊一聲,便要上來抓韓雲。韓雲絲毫不會武功,傻呆呆站著,看著對方過來。

“她說的有道理。”男孩忽然說,然後他回過身去,抓住那男人的胳膊,“算了吧,本來想靠著這點漏洞大鬧一場,讓伊隸可以被放出來,結果居然連一名侍女都能把我國法令解釋清楚,想把水弄混是不大可能了。”

他身邊的人都露出憤憤不平的顏色,男孩又轉回頭來:“不過這位姑娘,你說話算不算數?如果你說話算數的話,那麼是不是隻要我們湊夠那幾張破紙的錢,就可以讓伊隸出獄?而且不管怎樣,他也是因爲付不出賠償金而入獄的,並非是盜竊罪,是嗎?”

他特意問這句話,是因爲盜竊罪會爲伊隸記下前科,以後做些什麼都很困難。但是如果只是小金額的偷盜加上無法付出賠償金,罪名就小很多了。

韓雲略一遲疑,她自己又不是什麼官員,怎麼能給他這種承諾。她站出來說話,也不過是一時衝動,她是半點影響力都沒有的。只是,不想看著這些人做這些無用的事罷了——民意民憤都是最沒有力量的,這些人聚在這裡抗議,很可能無法驚動任何官員。她覺得這些人很悲哀,這樣的抗議,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怎麼?你已經說了伊隸的罪名是錯誤的,難道要這麼繼續錯下去嗎?法律就是要公平公正纔算是真正的法律吧?若是隻有好看的法條,官員們自己隨便解釋隨便定出罪名,豈不是比峰王還要糟糕?”那男孩說,十足地咄咄逼人,讓韓雲不由得退了一步。她低下頭,聲音低低地:“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

“我會讓千赫處理的。”人羣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韓雲和那男孩一齊看去,在圍觀衆人之間,一名男子卓然而立。男子看上去也有三十上下,看上去甚是儒雅,身上衣衫華貴。韓雲看他一眼,忽然覺得臉有些紅。

這男子和阿劍長得完全不一樣,但是他身上有種氣勢,有些像他。一樣滿身自信,一樣帶著一份剛毅。優柔寡斷的她最初喜歡上阿劍,就是因爲他那種似乎天塌下來都可以頂著的氣勢,和勿庸置疑的決斷力。

——她在想些什麼啊!

韓雲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對面前男子拱手一禮:“請問您是來找我們大人的麼?”

男子走出來,到了她面前,深深看著她的臉:“我本來只是來這邊,順便看看千赫,沒想到會在府衙裡發現這麼一位精通法條的人才。”

韓雲見他眼光,臉更加有些紅了,低下頭:“我只是一名侍女,剛纔也不過是胡說些法律而已。”

“胡亂說說竟然會比司刑更加正確?”男子說道。韓雲聽不出他是在嘲笑她或是誇獎,頭垂得更低了。

“伊隸的事情到底要怎樣?你們既然是官府的人,就給個說法啊!”人羣中有人喊,那名男孩回過頭去:“不要無禮!”然後迴轉頭,對著那男子:“大人既然說會讓司刑大人處理,那我們就放心了。只是希望大人不會太過忙碌而忘記。”

男子脣角微微泛起笑:“你既然不放心,何不跟著我進府?”

男孩搖搖頭:“我還要去安置伊隸的家人,看看能不能湊錢支付賠償。”他深深看著男子,“您可知道,由於今上失道,柳國難得發了洪水。柳國人的房子本來大多建在地下,洪水的危害是難以想象的。多少人流離失所,而富人們趁機壓低人力的價格。否則伊隸也不會鋌而走險。”

“誰說……是失道?”男子忽然變了臉色,怒氣非常清晰地現在臉上。韓雲不由得退了一步,頓時覺得這男子和阿劍半點都不像。而那男孩子側過頭一笑,低低說道:“果然。”

男子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迅速斂了怒氣,對韓雲道:“我要去找千赫,你能幫我帶路嗎?”

韓雲點頭:“您請隨我來。”

她掃了男孩一眼,然後轉身向府衙走去。男子一甩袖子,隨她進去。韓雲低低嘆了一聲,有些明白柳國失道的原因了。

“參見主上!”千赫見那男子,馬上跪倒在地叩首。韓雲知道躲不過,也只好跪下俯首。她和那個男孩子都猜出了這名男子的身份,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位國王,所以乾脆裝作不知道。

這樣的氣勢在柳國自然只能有一個人會具有:劉王助露峰!

早聽說千赫喜歡刻印,助露峰恰好喜歡收集印章,所以二人私交不錯,千赫司刑的官位也是助露峰封的。沒想到在秋官府上當侍女的她,竟然有機會看到這個國家的王。

然而,就是對著王,她的雙膝也不想彎下。這樣的卑躬屈膝太過低微,在她那個時代長大的人不會習慣的。聽說慶國的景王的初赦就是廢止叩頭禮,想必和她胎果的出身有關。

助露峰示意他們站起來,韓雲侍立在一旁。千赫垂首而立,等待助露峰發話。助露峰眼光看向韓雲,對千赫笑道:“千赫,你知道我今天來要做什麼嗎?”

“臣下又刻了些印,主上是要看一看嗎?”千赫回道。

“我本來是在宮裡待得厭了,來律州轉轉,順便來看你又有什麼新作。不過現在我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這些就都不重要了。”助露峰說道。

“意外之喜?”千赫問。

助露峰站起身走到韓雲身邊,一把拉住她:“千赫,這是你府上的侍女吧?我要帶她回芬華宮。”

韓雲一下子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看著助露峰:“主上……”

助露峰挑眉,看上去顯得年輕了些。他極肯定地說:“你跟我進宮,一下子擔任太高的官職對你不太好,你先做個女御吧!”

“主上!我是秋官府做活的一名浮民,怎麼可以在宮中任職?”韓雲見千赫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得臉脹得通紅,拼命反對。

“這又什麼不可以?我重新發給你旌券不就行了?”助露峰說道,“你是哪裡的人?我回宮就寫給你。”

“我……”韓雲遲疑了下,“我是海客!”

她本以爲助露峰會吃驚,然後就會打消讓她入宮的念頭,沒想到他愣了一下,反而笑起來:“蓬萊的法律非常完善,柳國有不少法令都是在海客的參與下立成的。既然你是海客,那就更好了。”

他轉頭對千赫問道:“千赫,要你一個侍女,你不反對吧?”

千赫連連搖頭:“當然不當然不。”

“那好,我們走吧。”助露峰拉起韓雲,“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韓雲。”韓雲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白雲的雲。”

“海客的名字果然很奇怪。”助露峰說道。

命運,以它特有的方式展開了首章。

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六章 反擊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十三章 初赦第九章 假王第十章 雲落第九章 假王第七章 失道第六章 反擊第十八章 風漢第十六章 大學第十四章 清集鄉第十二章 老鼠第十章 雲落第十一章 原點第十九章 柳北國第二章 芬華宮第八章 殞第十四章 清集鄉第十一章 原點第九章 假王第十六章 大學第十九章 柳北國第十九章 柳北國第九章 假王第九章 假王第十一章 原點第二章 芬華宮第十三章 初赦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八章 殞第十章 雲落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十九章 柳北國第八章 殞第八章 殞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十一章 原點第七章 失道第十五章 夕輝第十一章 原點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十五章 夕輝第十章 雲落第九章 假王第十五章 夕輝第六章 反擊第十章 雲落第六章 反擊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十八章 風漢第十四章 清集鄉第十五章 夕輝第六章 反擊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二章 芬華宮第二章 芬華宮第九章 假王第二章 芬華宮第十三章 初赦第十一章 原點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六章 反擊第八章 殞第六章 反擊第七章 失道第十三章 初赦第六章 反擊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十章 雲落第十五章 夕輝第十六章 大學第十章 雲落第八章 殞第九章 假王第二章 芬華宮第十四章 清集鄉第十三章 初赦第八章 殞第十一章 原點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十八章 風漢第十八章 風漢第十一章 原點第二章 芬華宮第十六章 大學第二十章 風起雲涌第七章 失道第十六章 大學第一章 我是海客第十二章 老鼠第九章 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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