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若君一改這兩個月早起的習慣,被李嬸在門外叫了很久纔起來。
開門出來看見李嬸難以置信的表情,“小姐……你沒事吧?”
若君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沒什麼。”
到了前院,大家都在用餐,看見若君來了,一個個都停了下來,白瑾年被早飯塞得滿滿的嘴忘記了咀嚼;雲(yún)漢羲的臉上也出現(xiàn)驚愕的表情,這是很少見的;梅思遠正在看報紙,聽到碗筷的聲音沒有了,才捨得把眼睛從報紙上移開,愣在那裡,嘴角抽了幾下。
若君坐了下來,無視他們詢問的眼神,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若君,你,你的頭髮。”梅思遠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兒,手顫抖著指著女兒的腦袋。
那一頭齊腰長髮沒了,變成了短到髮根的婦女頭,若君喝了口豆?jié){,“頭髮太長了,累贅。”轉(zhuǎn)頭又對著李嬸道:“到時候去我房間把頭髮拿去賣了吧,還能換些錢。”急急忙忙的吃完就走了。
梅思遠心痛的在那裡惋惜:“若君一直都不喜歡短髮,這是怎麼了,好好的頭髮……唉!”說完撂下筷子,報紙也不看了。一看女兒眼睛紅腫就知道昨夜又哭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情鬧到剪頭髮的地步。
若君踏進教室,一片譁然。
王淑賢湊了過來,“你沒事吧?”
“我看起來像有事嗎?”不自然的摸了摸頭髮,剪短了,感覺很奇怪,覺得脖子後面涼颼颼的。
“爲什麼把頭髮剪了?”王淑賢不甘心的問。
“三千煩惱絲,不留也罷。這樣不是更方便麼?”若君強顏歡笑。
畢竟是同窗好友,見她不願說,也不多問了,“上個月日本人轟炸重慶了。”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王淑賢撇撇嘴,“你最近忙著和那個師範學院的男同學遊玩,怎麼會知道,可是這件事到處都在說,你一點都不曉得?滿街的報童都在吆喝呢。”
這兩個月總是魂不守舍的,自己哪裡還有心思關(guān)心這些,梅思遠不想她關(guān)心這些事情,自然也不會說起,這樣的話,不知道雲(yún)漢羲他們會有什麼變動。
王淑賢還在自顧自地說著,“重慶那邊炸死了幾千人呢。聽說最近日本人搜查很嚴,年初的時候就在抓地下黨,這幾個月好不容易安生些,現(xiàn)在又開始了,真討厭。”
若君心裡一緊,不知道漢羲他們轉(zhuǎn)移了沒有。
當天晚上,若君悄悄地出了門,來到菊兒衚衕。
那個荒院依舊緊閉著大門,悄悄貼著門縫向裡面看去,沒有動靜,他們應(yīng)該轉(zhuǎn)移地點了吧,還是不放心,輕推了一下門,沒有鎖,迅速地進了院子,還不忘關(guān)門。
院子一角的那個小屋裡,除了屋子中間有個桌子,四壁空空,仔細看原來桌子上還有個放油燈的痕跡,只是落了一層薄塵,屋子四周也有些箱子的痕跡,卻也已經(jīng)被一層灰塵蓋上了。
若君舒了口氣,看來他們已經(jīng)換地方了。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十幾個日本兵衝進了院子,槍上的刺刀反射著月光。
若君不知所措的向後退去,隱藏在陰影裡向外面看去,那十幾個日本兵站成兩排,遠遠走來的是那次鎮(zhèn)壓遊行的日軍中尉後藤俊。
後藤的軍靴有力的落在院子的石磚上,只見他一個手勢,兩個士兵上前踹開屋門。
若君知道落在日本人手上的下場,尤其是女人落進他們手裡,簡直不堪設(shè)想。已經(jīng)想好了,實在不行就咬舌自盡,想到這,咬了一下舌頭,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咬舌自盡要很大的勇氣,萬一咬完以後死不了那不是很痛苦?又看了看周圍有什麼能幫助自己自殺的東西,什麼都沒有,只有四面牆,大不了撞牆自殺,只要向前衝,一下子就過去了。
心裡打定了主意便什麼都不怕了,只要他們一進來就撞牆。
雲(yún)漢羲,我是爲了你才死的。若君心裡一陣難過。
後藤手裡拿著槍進來,不待他反應(yīng)過來,若君就衝了過去,緊接著是一聲槍響。
若君一夜未歸,梅家的人卻都不知道,她出去的時候都在睡覺。
早上李嬸以爲小姐又在睡懶覺,敲門敲了十幾分鍾也沒反應(yīng),一推門沒見人,急忙跑到前院通知梅思遠。
梅思遠擰著眉隨李嬸去了後院,出來的時候嘴裡大罵著:“這丫頭,真是想把我氣死!”
“梅伯伯,若君她……”雲(yún)漢羲忍不住問。
“不在房間,想必是昨天晚上就出去了,一夜未歸,現(xiàn)在外面這麼亂,她還往外跑!”說完吩咐了李嬸幾句,打算出去找女兒。
這時候門外有人敲門,應(yīng)該是拍門。
開門是吳有財,對雲(yún)漢羲使了個眼色,“要豆汁兒嗎?”昨晚經(jīng)過菊兒衚衕看見那些日本人抓了一個女孩出來,一看是梅若君,怕事情鬧大還是先通知雲(yún)漢羲,讓梅思遠知道不太好。
雲(yún)漢羲會意,從廚房拿了一個鍋,“怎麼了?”
吳有財舀著豆汁,“你住的那家姑娘被日本人抓走了。”
“什麼!”雲(yún)漢羲情急之下抓住了吳有財?shù)氖滞蟆?
吳有財大概說了昨夜的情形,說完便快速離開,雲(yún)漢羲把那鍋豆汁兒交給李嬸就跑了出去。
路上遇到拉黃包車的胡力,說了情況,胡力便拉著他往東交民巷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裡。
若君醒來時躺在陌生的房間裡。
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想閉著眼就衝了過去,撞倒了後藤俊,導致他手裡的槍走火,不過還好沒有打到她,只不過衝力過猛,撞倒後藤之後又撞上牆,果然一下子就過去了,一下子就暈過去了。只不過如果真的要自殺,若君不提議廣大民衆(zhòng)用撞牆這個方法,輕則撞暈,要不就是腦震盪,重則撞傻,總之撞不死,那就是生不如死。
睜眼看見模糊一片,隱約可以辨別出家具的輪廓,只覺得額頭火燒一樣,伸手去摸腫了起來,硬硬的一塊。下次絕對不選撞牆。
頭還是很暈,額頭的疼痛被一塊浸溼的手巾蓋住,勉強睜眼去看,一個模糊的人形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你是誰?”
“醒了嗎?頭還暈嗎?”是柴鴻羽的聲音。
“我這是在哪裡……”含糊不清的問。
“在我家。”柴鴻羽把她扶起來,待她徹底清醒後,臉色一沉,正色道:“你昨天晚上去那個荒院做什麼?”
若君揉著太陽穴,眼睛微閉,“昨天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可能因爲最近沒怎麼見你,就想起上次在菊兒衚衕遇到你,所以不知不覺去了那邊,經(jīng)過那個荒院,想起你上次說裡面鬧鬼,就大著膽子進去了,沒想到……沒想到會遇到日本人。”
柴鴻羽仔細看著她,沒覺有異,臉色緩和了些,“一個女孩不要總是往外跑,不安全。”
“哦。”若君看著他,“不過,我爲什麼會在你家,昨天明明遇到那些日本人,他們?nèi)ツ茄e做什麼?”
柴鴻羽表情有點不自然,“聽說那是地下黨的聚集點,所以去那裡圍剿了。但是什麼都沒有,一定是情報有誤。”在說那最後一句的時候一臉不滿。難道自己的懷疑錯了?那只是一個荒廢的院子?
他的表情若君盡收眼底,“你還沒說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今天凌晨在那個院子裡看見你的,就把你揹回來了,不過沒看見別人,真的。”
“這樣啊,謝謝你。”若君對他燦然一笑。
當一個人說謊的時候,總是會在最後強調(diào)──真的。
他真的和日本人有關(guān)係。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剪短髮也就算了,居然剪了這麼個婦女頭,難看死了。
這兩天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問這個問題,“頭髮太長了是累贅。”見外面天色大亮,一聲驚呼:“完了,我昨天一晚都沒回家,我爸一定急壞了!而且,而且我在你家睡了一晚,這可怎麼辦!我的名節(jié)!”邊喊著邊下牀穿鞋。
看著亂成一團的她,柴鴻羽笑道:“大不了我娶你。”
“我的外衣呢?”若君裝作沒聽見,柴鴻羽忙把衣服遞給她。
送她到了家,“你今天還是不要去上學了。”
點點頭,進了院子。
拐角處,雲(yún)漢羲走出來,看著遠去的柴鴻羽,胡力在一旁冷哼一聲,“虧你瘋了似的找她,原來是跟情郎幽會去了。”
“她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發(fā)生了什麼事。”雲(yún)漢羲肯定的回答。
若君進了院子,李嬸見她回來趕忙把梅思遠叫了出來。
當梅思遠怒氣衝衝的來到前廳準備大罵她的時候,一眼看見她額頭上的傷,心一下就軟了,想好的訓斥一句也沒說出來。
“閨女,你一個晚上跑哪裡去了?還弄得頭都腫了。”梅思遠捧著女兒的腦袋,左看右看,對著腫起來的額頭又吹又揉。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犯了多大的錯誤,一見頭疼腦熱還是心疼。
雲(yún)漢羲也進來了,悄聲站在廳外。
“沒什麼。”想了想還是別說實話了,“昨晚出去散步,遇到搶劫的,被打傷了,還好被柴鴻羽救下,只是當時我昏了他就揹我回他的住處。”若君輕描淡寫一代而過。
梅思遠卻跳了起來,“什麼!你在一個男人家裡過夜!名節(jié)啊!”
“爸,我們什麼都沒發(fā)生。”若君臉通紅,本來自己沒覺得什麼,被梅思遠這麼一喊倒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累了,回房休息去,今天不去學校了。”小跑著往後院去了。
“一個姑娘家的……真氣死我了,不行,畢業(yè)就要趕快把她嫁出去!”梅思遠拿著公包出門了。
李嬸笑吟吟的對月香和桂玲說:“我看那個人也不錯。”
“李嬸你見過那個人?長什麼樣?給我們說說。”桂玲放下手中的抹布湊了過去。
“這個,我也沒看清楚,不過他倒是經(jīng)常送小姐回家,看起來挺體貼。”說到這李嬸自己到是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了。
三個女人一臺戲,在大廳一邊打掃一邊八卦。
雲(yún)漢羲嘆口氣,靠在迴廊邊,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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