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董愛華是興師問罪地找上門來的。他儘量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低沉的語氣中依舊帶著諸多不滿的憤怒。他徑直推開她們的門,徑直坐在沙發(fā)上,徑直點燃一根菸,然後凜然地看著她們說:“爲(wèi)什麼要抓小寧?”
其實,妘鶴沒必要給他解釋警方?jīng)]什麼抓走了夏寧,抓哪個犯罪嫌疑人畢竟是警方的事情,和自己有什麼關(guān)係呢?事實上,自己在這起案子裡到目前爲(wèi)止一點作用也沒有發(fā)揮,也沒有任何可以提供給警方的建設(shè)性專家意見,至始至終她都在跟著照海和線索走罷了。妘鶴自然可以禮貌地請他出去,至少涵冰就是這麼做的。她哼了一聲,十分挑釁地說:“得,你算老幾,也敢在這裡鬧事?要我說,夏寧肯定不是兇手,因爲(wèi)兇手在這裡好端端地坐著呢?!?
董愛華右手把煙熄滅,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是在說我嗎?”
“你以爲(wèi)還有誰呢?難道是我們嗎?”
他沒有立即反擊,反倒站起來,前進幾步,直接走到涵冰面前。涵冰以爲(wèi)他想動手,擺起架勢就要上自己的右踢腿。誰知他大踏步走到涵冰面前,撩起自己的左胳膊,讓她看自己的左臂。涵冰鬱悶地問:“你讓我看你的胳膊幹啥?”
他用右手狠狠地敲擊著自己的左臂。涵冰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幹嘛呢?說他兩句不至於自殘吧。這麼敲擊了幾下,涵冰始終毫不動容,還是妘鶴開口了:“您的左臂有殘疾是嗎?”
董愛華放下挽起的袖子,點點頭說:“是的,一次地震後被門壓傷留下的後遺癥。地震使我的左臂和左肩部分殘廢。它提不了水,擔(dān)不了柴,甚至拿筆都很困難?!?
涵冰茫然地問:“那說明什麼?”
“說明我根本殺不了朱老太?!?
涵冰終於醒悟了。原來是這麼個意思,直接說明白啊,幹嘛讓人猜來猜去的。想想也對,殺死朱老太的人應(yīng)該是個左撇子,可是董愛華的左臂明顯殘廢了,所以即使他有殺人的動機,但實施不了殺人的行爲(wèi)。想到這一點,涵冰的頭無力地垂下來。原本以爲(wèi)自己找到真兇了,看來又是白費力一場。
董愛華重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然後開誠佈公地說:“你們一直說小寧具備殺人的動機。因爲(wèi)她恨吳震??墒窃谖铱磥恚@根本不可能?!?
“爲(wèi)什麼不可能?連夏寧自己都承認她殺了老太太?!?
董愛華搖搖頭說:“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小寧是怎麼想的,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但現(xiàn)在我來這的目的是因爲(wèi)之前的一件事情。因爲(wèi)你們和其他所有人全部搞錯了?!?
妘鶴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之後,董愛華纔開始說:“你們知道是小寧提出離婚的,但並不是因爲(wèi)吳震愛上了那個傻乎乎的女人,而是因爲(wèi)小寧有外遇了!”
“什麼?”涵冰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你說什麼?夏寧有外遇了?你搞錯了沒有?”
“是的,不是吳震離開了小寧。而是小寧離開了吳震。她和我哥哥董愛國一起離傢俬奔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哥哥出車禍死了。之後吳震擺出大無畏的精神表示依舊接受小寧,可是小寧的心隨著我哥的去世也死了。她強烈要求要和吳震離婚。吳震答應(yīng)了,爲(wèi)了避免大家的猜測和各種緋聞產(chǎn)生,他承認說自己認識了祖樂樂,並因此拋棄了小寧。這纔是事實的真相?!?
“天哪。逆襲,逆襲啊,夏寧到底是怎麼想的?放著有錢又帥的老公不要竟然還玩出櫃呢?她腦子進水了。竟然會爲(wèi)了你哥放棄這麼好的生活?”
董愛華苦笑一下說:“不管你怎麼調(diào)侃我們,但它確實是事實的真相,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吳震爲(wèi)了維護小寧的名聲,對外他就是這麼宣稱的?!?
涵冰終於明白爲(wèi)什麼夏寧會說不好意思拒絕吳震的話了,原來原因在這裡。這麼說夏寧堅持拒絕不要撫養(yǎng)費的原因也在這裡了。因爲(wèi)她纔是家庭關(guān)係中有問題的那一個。
董愛華簡單講完這件事之後又說:“所以你們看,你們所說的動機完全就不是那麼回事。小寧沒有理由去恨吳震。相反的。她對吳震的寬容感激不盡。吳震一直試圖要她接受她不願意要的撫養(yǎng)費??上攵?,當(dāng)吳震要她來這兒和祖樂樂見面時,她纔會感覺難以拒絕?!?
“這麼說,夏寧也沒有殺老太太了,那麼是誰殺了她?這件事情太離奇了。”
妘鶴沉思半天才開口對董愛華說:“你說的情況我會反應(yīng)給警方的,但你要明白,雖然動機可能有問題,但是所有的事實都擺在那裡,事實都表明她是有罪的?!?
董愛華冷笑一下說:“但是兩天前,所有的事實都證明吳震是有罪的。你們的事實到底能證明什麼呢?”
妘鶴微微一笑說:“我想我們會證明給你看的,不過你得給我們時間?,F(xiàn)在我心裡已經(jīng)有一個合適人選了,但我還缺乏正確的實施辦法。就像我說的,這起案件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謀殺。謀殺在很久之前就開始進行了。謀殺是各種錯綜複雜的事情在一個特定時間、特定地點匯聚到一起,並發(fā)展到最後的結(jié)果。大家是處於偶然的原因從世界各個角落被牽扯到這裡面去的?!?
董愛華站起來冷冷地說:“對於你說的犯罪理論,我知道得也不少,而現(xiàn)在我只想知道結(jié)果,想看到真相的結(jié)果,想把真兇繩之以法的結(jié)果。在那之前,你還是少給我上課吧。”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涵冰雙手一攤,瞅著妘鶴做了一個調(diào)皮的動作,那意思是,看吧,你的高談闊論不起作用、沒有吸引力了啊。
妘鶴卻沒有在意這些,望著窗外思忖了一會兒,最後轉(zhuǎn)身回來拿起外套說:“走。我們再去天鵝湖實地看看?!?
涵冰從牀上爬起來嘟囔說:“怎麼又去?不是都去了好幾次了,沒發(fā)現(xiàn)什麼啊。潮也退了,旅遊的人都回去了,還有什麼好玩的。”
妘鶴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地離開了。
湖水已經(jīng)退潮了,湖面看起來很平靜,從對面的酒店游到這裡來應(yīng)該不需要太長時間。旅遊旺季已經(jīng)過去,湖中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妘鶴望著靜靜的湖水,問涵冰:“你泳遊得怎麼樣?”
涵冰當(dāng)然不明白妘鶴的意思,得意非凡地說:“天底下有什麼能難住我涵冰啊。說真的。除了不能像潛水艇一樣一趴幾年幾月在海底,其他的我認爲(wèi)還湊合吧?!?
妘鶴沒有理會她的誇誇其談,只問自己的問題:“從對面游過來的話你需要多長時間?”
“多長時間?我還沒試過。不過現(xiàn)在的湖面很平靜。應(yīng)該還可以,大概需要半小時時間。前兩天就不行了,前兩天是漲潮的時間,在湖中游泳會要命的。我聽說前段時間有人就從上面的那個懸崖上往下跳,他想自殺來著。結(jié)果被懸崖中間的一棵樹擋住了,還好,撿回了一條小命?!焙嶂^,想像著那是怎樣的一個男人,現(xiàn)在什麼地方:“想想吧,被人救下來的時候一定很痛苦。想死都死不了?!?
涵冰的話音剛落,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她們的耳邊響起:“是的,你指望一個長期患病。老婆和人跑了,工作又被人辭掉的人有多高興呢?”
她們詫異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走過來。他神情落寞,一臉的絕望,雙眼呆滯。他孤零零地站在巖石上。像是一顆被人遺忘的樹。
他苦笑一下說:“我就是想讓自己從一個爛懸崖上摔下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別人無關(guān)。我就是要死,礙他們何事?他們何必非要把我救下來呢。”
她們明白了,原來站在這裡的男人就是當(dāng)時要從懸崖上跳下來又被救活的可憐男人。想到這個男人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涵冰的母愛立即氾濫成災(zāi),她豪情地拍男人的肩膀說:“嗨,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這麼年輕,何必尋死呢?”
“我不死幹什麼呢?活著要幹什麼呢?老婆嫌我一無是處和比人跑了,工作也沒了,我活著幹什麼呢?”
一時,涵冰有些無語,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勸解這個男人。妘鶴卻語重心長地說:“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意義的,或者那天上天會需要你,你會成爲(wèi)一個英雄,你的某一件無心的事情會解救別人呢。我們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上天會安排給我們什麼,但我們至少不會因爲(wèi)暫時的失意就喪失活下去的信心?!?
涵冰也跟著說:“對啊,不就是沒工作了,多大的事?你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我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你一份就得了唄。老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們兩個人的勸解終於讓男人開懷,他悶著頭說:“我叫路誠實,之前我有一份無憂無慮的工作,還有一個聰明的老婆。一天,我和老闆一起出差,原本是我開車,可是老闆喝酒後非要鬧著自己開,結(jié)果出車禍了。老闆讓我作僞證,證明他在出事的時候沒有喝酒,並且時速不高於50公里。可是我不能這樣說,那樣有違我的道德底線。結(jié)果可想而知,我被老闆開了。老婆呢,嫌我輕而易舉地放棄一份待遇優(yōu)厚的工作,然後她就跟人跑了。”
大家只知道有個男人想不開在這裡自殺,但不知道自殺背後還有這樣的原因。這年頭,好人難做。想到這裡,涵冰親切地抱著路誠實說:“好人哪,好人總要給條活路。放心吧,只要你遇見了我涵冰,這忙我說什麼也得幫。”說完,她從包裡掏出一張便籤紙,把自己老爹的電話寫上去,塞到男人的口袋裡說:“我冷家電子工業(yè)公司,怎麼地也算是一個跨國企業(yè),虧待不了你?,F(xiàn)在這世道缺的就是你這種異類,把你放我爸身邊,我放心。這就叫那什麼丟了一匹馬,撿了一個金元寶,誰知道是禍?zhǔn)歉D??到那時,讓你的前妻悔斷腸子哭去吧?!?
路誠實還沒有來得及道謝,妘鶴的電話響了,是照海從警局打來的。照海在電話中說如果沒有進展的話,他們可能要把夏寧的案子移交檢察院。妘鶴急忙說不行,朱老太的謀殺還有疑點,她必須搞清楚這些疑點才能定結(jié)論,在電話中,她希望照海再給她兩天時間。
掛了電話後,妘鶴的臉異常凝重。那面的證據(jù)確鑿,夏寧又坦白從寬了,還有什麼好定的呢。
“你們說的是山頂上那個老太太的被殺案嗎?10月5號的事情?”路誠實好奇地問道。
涵冰回答說:“對啊,我們在幫警方調(diào)查這起案子。你是從新聞上知道的吧,最近大家一定都在傳聞這起兇殺案?!?
哪知道路誠實認真地說:“不,那天我就在這裡,就在現(xi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