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莎拉等了一宿,但卡爾再也沒有出現(xiàn)。莎拉感覺一定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但是她不能去找卡爾,或者她被老太監(jiān)禁了呢。第二天一早,在大廳吃早飯的時候,莎拉看見納丁端了一杯牛奶過來,她走過去和納丁搭訕。
“我能和你說句話嗎?”
納丁吃驚地轉過身去,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面對著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女人,這位女人膚色微黑,表情急切。
“啊,當然可以?!?
雖然表面上說的很輕鬆,但她還是身不由己地朝自己的身後投去緊張的一瞥。
“我叫莎拉.金?!睂Ψ嚼^續(xù)說道,“是這樣的,前天晚上,我和你小姑進行了一番長談?!?
一陣淡淡的陰影似乎擾亂了納丁臉上的寧靜。
“你和吉妮談過?”
“不,不是吉妮,是和卡爾。”
陰影消失了。
“是卡爾啊?!?
納丁看起來似乎很高興,卻又非常吃驚:“你是怎麼做到的?”
莎拉把那天晚上的情況簡單給納丁做了介紹。然後,莎拉看見納丁白皙的額頭上,兩道細眉向上微微挑起,繼而,她高興地說:“我真的很高興,能見到卡爾找個朋友聊聊天非常好。”
莎拉儘量小心翼翼地選擇合適的字眼:“我們在一起相處得很好。我們還約好昨晚上見面。但卡爾沒有來~~~”
一陣沉默,納丁沉思半響,終於,她開口說:“我很抱歉,卡爾很神經(jīng)質?!?
又一陣沉默,莎拉鼓起勇氣說:“實際上,我準備當醫(yī)生,我對精神學有一些研究。我認爲你小姑如果能多和人接觸一下,對她會有好處?!?
納丁若有所思地看著莎拉。過了一兩分鐘後,她說:“是的,你說的不錯。但是我想可能做不到。我婆婆身體不好,並且她對任何想要擠入她家庭圈子的外人都有一種病態(tài)的厭惡。”
莎拉不服氣地說:“但卡爾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呀!”
納丁搖搖頭說:“不,她身體方面已經(jīng)成熟,但心智方面並沒有。你和她交談過,你一定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出現(xiàn)緊急情況時,她總會表現(xiàn)得像個被嚇壞的孩子?!?
“你認爲是她害怕了嗎?”
“不,我想肯定是我婆婆堅持要卡爾不再和你來往。”
“那麼,卡爾就屈服了。”
納丁平靜地說:“你覺得她有可能不這樣嗎?”
她們對視了一下。莎拉感覺到,在平凡語言的面具下,她們已互相瞭解。她覺得納丁對局勢很清楚,卻顯然不想進行任何形式的討論。
莎拉感到絕望。那天晚上,她以爲自己已贏得一半的勝利。通過秘密見面的方式,她可以向卡爾灌輸反抗精神。對,還有雷蒙。可是現(xiàn)在,剛進行一場戰(zhàn)役,她就被那雙眼睛放射出幸災樂禍邪光的巨大肉球,給可恥地擊敗了。卡爾不戰(zhàn)而降。
“這真的讓人崩潰!”莎拉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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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丁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莎拉才徹底明白她沉默的含義。莎拉明白納丁一直置身其中,她比自己更清楚絕望的感覺。
電梯門開了,博夫人走了出來。她倚在一根柺杖上,雷蒙從另一邊扶住她。
莎拉微微一驚,她看見老婦人的眼睛從她身上掃到納丁身上,又掃回到她身上。莎拉以爲會在那雙眼睛裡看到厭惡,甚至是仇恨。但她沒有想到她看到的是勝利而又惡毒的滿足。莎拉把臉轉向一邊,納丁向前走到他們兩個面前。
“你在這兒,納丁,”老婦人說道:“我要坐下來歇一會兒再出去?!?
他們把她安頓在一張高背椅上坐下。
“你在和誰說話。納???”
“一位金小姐?!?
“哦,是的。那天在飛機上和雷蒙說話的那女孩?!彼ゎ^看向雷蒙,用一種挑釁的口氣說:“雷蒙,你現(xiàn)在幹嘛不過去和她說話?”
老婦人看著雷蒙,嘴張得老大,露出一副惡毒的笑容。他臉一下紅了,頭扭向一邊,咕噥了一句:“我不想和他說話?!?
老婦人繼續(xù)用那種惡毒的口氣說:“我想也是。你不會和她說話!”爲了強調自己的語氣,她接著說:“不論心中多想都不行!”
她咳嗽一陣,然後說:“雷蒙,去那邊給我接杯水來?!?
“是,母親?!?
雷蒙順從地過去了。他從莎拉身邊經(jīng)過。她擡起頭來,臉上浮現(xiàn)出希望的神情。但他同她擦肩而過,接杯水,又走回去。於是,莎拉看見老婦用那種得意洋洋的目光瞪著她,像是在示威,如何?誰也威脅不了我在這個家中的地位。那一瞬間,莎拉望著她,心頭涌起一種奇異的厭惡感。她看著那老婦鑽在那厚厚的外套中,病態(tài)、無力、軟弱。生來就有的權力慾、統(tǒng)治欲,到頭來卻只能在家裡進行一點小小的暴君統(tǒng)治。她真希望她的子女們能看到她的形象—一位可憐、愚蠢、惡毒、病態(tài)、軟弱無力、裝腔作勢的老婦人。一時衝動之下,莎拉徑直向她走過去,理直氣壯地說:“博夫人,您一直阻止您的兒女們和我交朋友。您不覺得這樣做真的非常愚蠢、幼稚嗎?您喜歡把自己弄得像個惡魔,但實際上您既可憐又可笑。我要是您的話我就立刻停止這種可笑的遊戲。我這麼說,您肯定覺得我討厭又無禮,但是我真的就是這麼想的,也希望您能聽進去一點。您知道,只要您對人友好、仁慈,生活還是會美好的,您還是可以活得很快樂的。只要您肯努力,您能做到的?!?
一陣沉靜。
博夫人像死屍般僵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終於,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張開嘴~~~,但過來一會兒,她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呆呆地看著莎拉背後。
莎拉繼續(xù)激將她:“說呀,您倒是說呀,您對我說什麼都沒關係,但是請您好好想想我對您說的話?!?
最後,博夫人以低沉、嘶啞卻尖利如刺的聲音開了口。她毒蛇般的目光並沒有看莎拉,而是越過她的肩,看著她的身後。她似乎不是在和莎拉說話,而是在對某個鬼魂說話:“我從來不會忘記,記住,我從來不會忘記任何東西,任何一種行爲,任何一個名字,任何一張臉,我都不會忘記~~~”
這些話本身聽起來似乎沒什麼,但是,老婦人說話時的惡毒使莎拉不禁倒退了一步。就在這時,博夫人咧嘴笑了,看起來很可怕。像陣陰風,從莎拉麪前嗖嗖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