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蠻攻城時起至今也不過三十九天時間而已,可是雙方損失的代價卻太大了,南關三十萬鐵騎底蘊損失近半,南蠻八十餘萬大軍損失二十餘萬,無數部族從一流跌落會不知能否捱過一個寒冬的小部落,木託王子看過軍中上網之後不禁發出了:老天待中原何其厚也的感嘆。
事到如今,戰事已經處於尾聲,但是還沒有真正的結束,南蠻出動傾國之力的背後所需要的後勤供應數字堪稱恐怖,軍資用度便是最強盛時期的大梁也供應不了多久,何況本來就資源匱乏的南方草原?
在說南蠻軍中的諸多部族已經有了退縮的意思,他們經過此戰之後有很多大部落註定要就此沒落,也就意味著本來有很多部落要崛起,如此情況下王帳議事之中的聲音便有了兩種,一種是以木託爲首想要接著打下去的主戰派,因爲已經走到這一步的南蠻草原,如果還不能拿下這座城池的話,如今的結果對他們來說就是失敗。
不說那些部落是否會被他人吞併消亡,就木託回到草原王庭之後是否能在衆多兄弟的發難下保住性命都在兩說。
如此情形下的南關城,形勢反倒比先前還要更好一些,可是王青相與何春秋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前者自從斷臂之後越發的開始沉默,把政務都交給了手下,由何春秋親自總攬處理,自己則整日吃喝都是在城防處進行,就連駐守此處的統兵校官都沒有他待得時間長。
是夜,處理完了政事的何春秋拎著一個小酒罈子來到城頭與任青敘事,一路從城牆下上到城頭,一步一臺階的“險路”弄得已過花甲之年的何春秋氣喘不止,兩人並未在房中交談,而是在城頭並肩遠眺遠方敵人的軍營。
年歲漸大的何春秋先已經頂不住了,如果再年輕個二三十歲他也就陪著新藩王這麼在城頭深沉緬懷一下也挺愜意的,奈何年紀大了不允許啊!
“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麼,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南關城的兵雖然說不出什麼馬革裹屍的豪言壯語,但是他們知曉自己是爲了什麼而戰,死得其所就是了。”
“小時候老爹一個人喝大了經常躲在府裡抱著樹哭,成天半月的也不出一回門,我老拿這個笑話他,現在輪到我做這個位置了,老師,你知道看著城中家家起縞素的感覺嗎?我不敢下城牆,我不知道該怎麼見他們.....”
在戰場上拼掉了一條手臂也沒有流過一滴淚的年輕藩王此時頭顱低垂,話聲哽咽,哭聲與城中的那些混雜在一起,一道消散在風中。
何春秋仰頭喝了一口酒,低聲道:“他們會體諒的,不怪你。”
老軍師手中的那一小壇酒很快就見了底,有了他勸導開解的王青相振作了一些,揮手止住了一名士兵去買酒的動作,問道;“不知道任宮主現下如何了?”
那日王青相憑著手中氣機昂揚的神劍雖然威猛無敵的殺出了重圍,任青也被他保護的很好,可是回到王府的當天夜裡就發起了高燒,以她的修爲道行來說,這些普通的病癥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見身體情況已經糟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幸好鎮南王府中珍稀靈藥無數,又請了名手診治,一通忙活下來總算是穩住了任青的傷勢不在反覆惡化,相信只要有時間總是能調養好的,至於她斬去的修爲就不太好說了。
聽到王青相問及任青的事情,何春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空蕩蕩的左臂,沉吟道:
“燒是已經退了,但是一直都沒有醒過來,至於....不如你還是自己看吧。”
何春秋不是那種喜歡故弄玄虛的讀書人,此時話不說盡那就一定是別有情況,王青相接連追問之下才見他嘆道:
“沒什麼大事,醫師說恢復的很好,甦醒也就在這幾天了,不如你隨我回府吧,你也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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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在昏迷中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她夢見了很多人,夢見自己一覺醒過來又回到了前世那默默無聞,沉默寡言的男生任青,又夢見南關城的孃親痛苦的在地上掙扎著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夢見惜福回來了.....
當她的意識從那些夢中開始甦醒的時候,周邊夢境就開始變得模糊又不真切,所有人都停下來了動作在盯著自己,那種無形的壓力大的幾乎能叫人發瘋,任青只覺得後腦有隻手在輕輕託著自己腦袋在無限的升高,她渾身雞皮汗毛炸豎,不假思索的背手便將腦後的那隻手掌給握住了,然後她只覺得胸前一燙,好像被人潑了一碗開水,燙的她輕吟一聲終於睜開了雙眼。
古香古色的房間中,任青發現自己正一手抓著一名嬌俏侍女的手腕,地上有一個打碎了的藥碗和湯藥
“對不起,....我做了噩夢。”
任青眼睛恢復了清明後便立即的鬆開了手,剛纔她處於迷糊間下手沒個輕重,硬生生將那嬌俏侍女捏的手腕都要斷了,雙眼中淚水漣漣。
感受著身前那種異樣感覺,任青的臉上也有點發燒,她隨手拉了拉被子遮了一下,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那名侍女已經小聲的問著要不要用點清粥的話。
任青點了點頭,那名侍女先是去給她找了一件換洗的新衣服,低著頭無聲的輕輕放到牀邊,任青低聲跟她道了謝,然後就見她臉色又紅了幾分,快步的出去準備飯食了。
任青一個人在房中換下了衣服,發覺那灑在身上的湯藥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她低頭擦了半天始終有一種擦不淨的感覺,於是又叫過門外的下人準備燒水洗澡。
藩王府鎮的豪奢遠勝過尋常富貴府邸,冰塊熱水都有專門常備的地方,任青的飯食剛送上來沒一會兒熱水便打滿了浴桶,那名先前服侍任青的嬌俏侍女紅著臉想要幫忙伺候,被任青拒絕了,這個一向千依百順的小丫頭卻在這件事上有些固執,直到任青板起臉,端出了任宮主的架勢方纔把她嚇退。
趕走了小侍女,任青特意運轉著氣機在房中四下走了一圈,她如今修爲已經不是天人了,出於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就想要穩妥一點,四下走了一圈任青總覺得房中好像少了什麼,可是具體少了什麼東西一時卻說不上來,直到她正要寬衣的時候纔在浴桶前恍然愣住。
水中倒影的人兒姿容固然是一如既往的清麗無雙,可是....
任青放開了就要解下的衣袋,伸手從腦後拈過一縷髮絲。
浴桶熱氣升騰的水面上,倒映著美人兒一般無二的動作,昔日三千如瀑青絲如今已盡化成雪亮的白髮,任青望著水中的嬌人兒,清晰的見到水面倒映著自己的畫面中,眉心那一抹魅惑的豎線還未曾完全消退,憑添了三分魅惑。
任青此時也終於意識到了先前她在房中總感覺少了什麼東西,鏡子。
自己青絲轉白髮之後,一直在府中處理政事的何春秋便下令將她房中的所有鏡子搬走,不過那是他不瞭解任青是個什麼樣的人。
霧氣升騰中,任青坐在浴桶滿足的嘆息,白髮在水中隨意披散。
斬去天人修爲不算什麼,青絲轉白髮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任青從來南關開始想的便是如何才能把惜福帶回去,能活著回去就是極大的幸運了,哪裡敢有其他的奢求。
洗漱好了的任青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吃著鹹菜白粥,她昏迷了好幾天,剛起來最好先用點清淡的。
一直到快要吃完的時候,那個小侍女方纔聽到動靜進來,它先是看了一眼任青身後溼漉漉披散著的白髮,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殷勤的爲任青添飯夾菜。
“王爺知道您醒了,想託奴婢跟您問一聲兒,要不要吃完了去大堂給那些戰死的將士們上柱香?”
小侍女怯怯的話音惹得任青吃飯的動作一停,然後徐徐的道了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