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相揹著任青抵禦的越發艱難,可是刀槍箭只都沒有一處傷及到任青的,若非承受天雷之後的任青此時渾身狼狽不堪,那麼在王青相雙刀之下,任青應當是一塵不染的樣子纔對。
事到如今,任誰都能看出兩人覆滅恐怕只在片刻之間。
身下之人的喘息越來越重,任青渾身筋骨給予斷裂,那是青龍之力使用過後的後遺癥和傷勢在同時爆發,如今她的視線都是一陣陣的發黑昏沉,她竭力的擡頭想望天,見到那始終不曾散去的氤氳劫雷,似乎還在不肯罷休的醞釀著下一次的天雷,她不由得苦笑一聲,對著身下拼死相護的王青相道:
“賀蘭敵已死,可天道恆存常在,就算我擋得住一次九重天雷,也難擋千千萬萬次,放我下來,回去吧,守好南關城,好好待那些女嬰。”
天雷加身果然非同小可,就算任青神完氣足都不見得能抵得住幾次。
王青相雙目猩紅的回過頭來,氣息斷斷續續的道:“不許....下來!”
任青愣了一下,好像看到王青相眼角有淚滑過,心中正詫異,卻聽他努力調勻著氣息,然後說出了幾十年前發生在南關城的那個故事。
那個劍仙洛初南與父親王嶼濤的故事,那個時候她的母親洛初南也是如此的握著大聖遺音劍,義無反顧的衝到了敵陣之中,最後雖然護持著王嶼濤安全回返城中,可是自己卻傷了元氣,不久之後便辭別人世。
任青聽著王青相父母的愛情故事,面色有些不自然,只覺得在這傢伙背上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由始至終她可都是一副直男心腸,想要做些什麼的任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問王青相:
“你娘當年持劍入陣時,修爲幾何?”
“我也不知道,當時人人皆稱其爲劍仙,我想最少介於一品和半步天人之間吧?!?
不對的,不對的!
妖僧hi只有一品境界,因爲同樣都是一品法相的王青相,在前赴後繼的軍陣中將丹田的一口氣盡之後也會陷在其中寸步難行,又如何能夠帶著老王爺王嶼濤安全回返?
可是如果她是半步天人,或是完整的天人修爲,些許士兵又如何能把正值盛年的劍仙洛初南耗得元氣大傷?
任青一時間把目光放到了手中的大聖遺音上,忽然間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爲什麼此劍在洛初南之後別人奉爲天下女子劍修的神器,爲什麼在京都之時,自己劍一上手便氣機圓融無礙,能夠不用兵器僅以劍指便能點破敵方的不破金身。
那是因爲劍仙洛初南,曾用此劍斬去了自己的天人修爲,這才能夠憑著自身遠勝一品的道行與承載了天人大氣象的大聖遺音,破開來千軍萬馬救回王嶼濤,同時也能夠不被天雷加身。
天人不沾因果,因爲天道恆常運轉,只針對無法無天的天人道行纔有諸多限制,其他諸如半步天人之流便放任了許多,最多隻會折損壽命。
大聖遺音清澈的見面倒映著任青的面容,在生死問題和修爲道行的面前,這個決斷並不是那麼的難以選擇。她嘆了口氣,將劍柄緊貼著自己的眉心緩緩的沿著那條紫金豎線抹去,劍柄所到之處,紫金交雜的豎線開始潰散化爲深紅,盡在豎線的最末端遺留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紫意。
空中陰沉沉的雷雲隨著任青果斷的動作而開始消散,任青也在這一瞬間有了某種明悟。
天人已是人間凡人與天爭命的極致代表,因爲其人性核武的巨大威力,在世間食物鏈中分數沒有天敵的最強一位,從而受到天道限制管轄,自己一身機遇道行,種種手段疊加起來已經可以說遠勝天人,堪比神人的存在。
這世間有個詞叫做天妒英才,慧極必傷,說的是太過完美的人會遭到上天的妒忌,那麼導航太高,可以比肩神人的任青,又何嘗不是天道制衡萬物的犧牲品?
借用一句昔日楚霸王於烏江的一句話就是,此天欲亡我,非戰之罪。
將自己的天人氣機全部都灌注到大聖遺音中之後,任青幾乎就要當場睡死過去,她勉力的強撐著眼皮,手中卻再也拿不住長劍,只能任憑大聖遺音無聲的斜插在地面上,有氣無力的道:
“拔劍,就能殺出去。”
說出這一句後,任青當即便昏死了過去。
大聖遺音從她手中滑落之後王青相併沒有接住,因爲他此刻體內氣機匱乏乾澀,手臂雙刀揮舞已經全憑著蠻力,滅亡只在旦夕之間,根本無暇顧及那麼許多,此時聽到任青綿軟無力的話語後竟然憑空生出了一股力氣,直接丟了手中雙刀去握劍。
長劍與手掌接觸的那一瞬間,澎湃的氣機如起陸昂揚的龍蛇拔地而起,方圓數丈之內飛沙走石,劍氣縱橫!
數名騎馬阻攔的大將猝不及防之下,居然連同座下名駒一起被切割成了無數塊血肉,血灑疆場!
這一場生死大戰可謂南關百年以來血腥之最,即便是數十年前老王爺的那一仗也未有過如此酷烈的場面,因爲有天人高手賀蘭敵,在開戰之初便點碎了南關城門的緣故,戰鬥在開始之初便進入到了百萬大軍對撞拼殺的白熱化的階段。
南蠻大軍長驅直入,南關城三十萬騎兵拼死血戰,從晨時一直打到第二天黃昏,屍積如山,血流成海,整整半座南關城都浸染在沖天的血腥之中,終於抵住了南蠻的攻勢。
日暮時分,雙方開始默契的罷手停戰,轉而開始分派出手下軍士開始收攏戰死的屍體,僅僅是一天一夜的戰鬥便生生拼掉了南關近半底蘊的屍體足有十幾萬之多,尋常處理方法已經不管用了,唯有用燒。
是夜,南關城火焰高漲,火光晝夜不息,卻沒有燒掉戰死之人屍體的十分之一,在戰事結束的第二天清晨,陽光方纔衝破黑暗,露出一絲破曉的光芒,斷了一條左臂卻在城頭負劍跨刀的王青相回頭向城中望去,眼中所見,房屋連綿無數起伏,卻是家家起縞素,哭聲滿城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