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 雲爍並沒有在身邊。
只有我一個人,躺在溫暖的被窩裡。
窗外傳來唰唰的聲音,我湊到窗邊向外看, 隔著窗紙, 影影綽綽的看見他在院子中掃雪。
套上件外衣, 我走到門口, 剛掀開門簾,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我連忙將門簾放下,只鑽了個腦袋出去。
雲爍拿了個掃帚正掃的帶勁,從屋門口到街上弄出了一條小道。
只是他掃雪的那個姿式, 我實在不敢恭維,怎麼看都彆扭。
腳下不穩, 手上使勁的用力, 可惜力道用的也不對, 掃帚揮舞的虎虎生風,就是雪沒掃起多少, 他那個樣子,我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象是拿了管大狼毫筆,在雪上寫書法。
可能寫書法寫的太專心了,他一直沒發現我在看他, 直到掃完了, 纔看到了我, 忙放下手中的掃帚, 將我帶進了屋裡:“怎麼站在門口, 鳳英嫂子說你不能吹風。”
“沒事,哪那麼嬌弱了, 冷不?”
“不冷,身上都冒汗了。”果然,他額上冒出了細小的汗珠。
我拉過他的手,手卻是冰涼,小心的攥在手心,替他暖著。
雲爍任我攥著,看著我傻傻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心結開了的原因,今天的雲爍比昨天精神了好多,臉上的愁雲慘霧一掃而光,剛纔這麼一笑,容光煥發。
“雲爍,你笑起來真好看。”癡癡的看著他,眼中盡是他的美。
“那以後天天笑給你看。”
聽到他的回答,我的心甜甜的,也回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雲爍的臉忽然紅了,低頭壓過來,在我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啊,啊,啊,雲爍竟然吻我了,我的心臟頓時停止了跳動,血全部衝上了腦門,大腦轟的一下,當機了。
雲爍好象也被自己這舉動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說:“我去打水給你洗臉。”
嗖一下跑沒影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好大一會兒,心臟纔開始工作,卻又快如擂鼓。
雲爍端了盆熱水放到凳子上:“你,你先洗臉吧。”眼神遊移著,不敢看我。
我也平定下心情,洗臉,漱口,梳頭。
坐在鏡子前,我打量著自己,這還是從進山以後第一次照鏡子。
誰知道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鏡中人瘦骨嶙峋,整個人都脫了形,眼眶深陷,眼睛越發的顯大了,和兩個小燈籠似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灰白灰白的,頭髮乾枯的如同一堆柴草。
我的天啊,這還是我嗎?
曾經水靈靈的小媳婦,竟然變成了癆病鬼。
我心這個寒啊……
這鬼樣子怎麼見人啊,真佩服雲爍了,剛纔他還真能親下去,那得有多大的勇氣啊。
我望著鏡子發呆,雲爍卻以爲我是不會梳頭,拿梳子來,開始替我梳頭。
“雲爍,這鏡子裡的是我嗎?”我傻傻的問他。
雲爍衝我笑笑:“你瘦多了,還在生病,當然氣色不好了,以後我天天給你進補,很快就會恢復你原來漂亮的樣子了。”
我長嘆一聲,雲爍,你真會說話,我僅僅是氣色不好嗎?在我看來,簡直是活鬼現世。
一整天我都沒從這沉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無法接受這無比殘酷的事實。
雲爍不停的說好話,哄我開心。
可我還是難過,依風和雲爍都是貌美出衆的人物,以前的時候,自己還有點自信,站在他們身邊對比不會很大,現在完了,估計別人肯定會說“兩朵鮮花插在那啥上”了。
越想越煩,鬱郁悶悶的躺炕上想辦法去了。
雲爍嚇個夠嗆,以爲我又哪不舒服了,急急忙忙的將李大夫請來了。
李大夫例行檢查一遍,告訴了雲爍一些注意事項和怎麼服藥,雲爍一一記下了。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根據我和雲爍的身體狀況開了補藥的一些養顏的藥給我們。
她積攢了幾年的補藥,全被我們倒騰空了。
張鳳英也天天過來看我,每天來都帶點野雞野兔山菌蘑菇什麼的,說是那二百兩銀子太多了,我和雲爍又不會打獵,以後這些事包在她身上了。
經過三個多月的精心調整,我和雲爍身體都好了很多,雲爍雖然仍有些偏瘦,卻已不再單薄,臉上不再黯淡,又恢復了神采飛揚的帥模樣。
我的身體由於受創極深,還是有些虛弱,不過已經好太多了,不是那付骷髏樣了,李大夫的美容養顏藥不錯,我又是脣紅齒白的俏佳人了。
雲爍是最體貼的情人,洗衣做飯,煎藥打掃,什麼都不用我做,我只乖乖的待在炕上養病就好,看我沒意思的時候,他還會彈琴給我聽。
偶爾牽牽手,來個擁抱,偷個小吻,都會讓他高興好久。
他就象個孩子一樣,容易滿足。
只是一顆心可以分成兩半來給兩個人嗎?一份愛情可以三個人一起來分享嗎?
雖然我已經認定了雲爍是我的責任,我肯定會娶他,但是,我心裡仍是有些發怵。
雲爍是個很好的男人,才華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用情又專一,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完美人物。
可我總是會想起依風,想固守清貧時的依風,寒冷冬夜爲我暖身的依風,和我共同創業的依風,新婚之夜極力安慰我的依風,纏綿溫柔時的依風,共同賞月凝眸相對的依風……
他和我說過不介意和雲爍來共享我,可我的心怎會不去介意,沒有人願意與別人一起分享愛人,試想如果讓我和別的女人一起擁有依風,我想我不會接受,推己及人,依風又怎麼會願意呢?他這樣說,是不想我爲難,不想雲爍受苦。
依風表面上看起來清冷高傲,可實際上,正因爲他的清冷,導致了他很冷靜,一切事情看得很清楚,依他對我和雲爍的瞭解,想必他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當他知道他終將和別人一起來分享我時,心中是怎樣的痛啊。
我再把雲爍帶到他跟前,他又是如何的傷心啊?
依風和雲爍都是好男人,我不想傷了任何一個,可依現在的情形,我勢必會傷害了依風。
誰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夠兩全齊美,不讓任何人受傷?
惶惶恐恐中,我的心,就如同這冬天的太陽,總有些慘淡。
雲爍仍是教小孩們讀書認字,授課地點是在村子的祠堂,他去上課後,我只好一個人在家。
根據李大夫囑咐的,我每天一定要多走走,這樣對腿有好處,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外面實在太冷了,我的身體又禁不住凍,雖然憋的慌,我還不至於蠢到拿命來瀟灑走一回。
象只小鳥一樣在籠中關了好幾個月,現在身體壯實了許多,我實在受不住誘惑,想出去走走。
穿好衣服,看了看窗外的皚皚白雪,打開衣櫃,想找件大衣來穿穿。
衣櫃很舊,分上下兩層,上面是冬衣,下面是夏衣,裡面的衣服都疊的整整齊齊的。
我拽出件大衣,剛想關上櫃門,卻發現下層有一個白綾綢包袱,扁扁的,小小的,不知道包的什麼。
很重要的東西嗎?還專門對待,看樣子好象裡面是一件衣服。
一時好奇心勝,我把它拿了出來,打開一看,裡面只包了一件白色的半舊衣服。
這也沒什麼出奇的嗎,還用特意拿個包袱包起來嗎?
繫上包袱,拎起來,放入櫃中,包袱裡卻輕輕傳來“叮”的一聲,好象金屬相碰的聲音。
難道除了這件衣服還有別的東西嗎?
我又打開包袱,將那件舊衣服也打開,裡面果然別有洞天,一件淡綠色的女裝赫然包裹其中。
我竟楞住了。
這件衣服肯定有紀念價值,不然雲爍不會包裹的這麼仔細,還放到自己的衣服裡包著。
莫非是他的某個情人的?
或者是他曾經心儀的某個女子的?
如毒蛇啃咬一般,心頓時疼痛起來。
雲爍該不會是心裡還有別人吧?
不然,依他的性格,怎麼會收藏著這件衣服呢?
再一想,不會的,他是如此專一的人,如果對別人動過情,肯定不會再對我上心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靜下心神,拎起那件衣服,仔細查找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幾個東西從衣服裡滑出,落到了地上。
我忙低頭觀看,是幾朵絹花,還有一支珠釵。
剛纔那聲音就是釵子碰到了絹花上的銀珠發出來的。
我撿起來,仔細的看這些首飾,看來看去,覺得很眼熟。
細細回憶,終於想起來了,這些首飾好象是我的。
再看那件衣服,毫無疑問,出自我的手,我做的衣服都很好認,每縫到頭的時候,我都會再往回縫幾針,這樣可以更結實一些,久而久之,這成了我做衣服的一個標誌。
只是弱水三千賣出去的衣服袖口上都會繡有“弱水三千”四個小黑字,這件衣服卻沒有。
出自我的手,卻沒有那四個字的衣服,只有我和依風的纔是。
這件衣服難道是我的?
只是雲爍怎麼會有我的衣服呢?
將我和他見過的那幾面細細回想,終於想起這件衣服應該是在聽琴的那個晚上穿的。
當時我穿走的是雲爍的衣服,我的那件髒衣服就扔到他那了。
雲爍竟然沒有扔,而是洗乾淨了,帶在了身邊。
那件半舊的男裝,應該就是當時我穿回去的那一件。
看著這兩件衣服,思及雲爍的用心,不禁潸然淚下。
我何得何能,竟然得到雲爍如此的深情厚意。
得到了,卻不知珍惜,明知他有情,和他在一起三個月了,卻仍是心有不甘,終不肯將心全部交給他。
我真算得上薄情啊。
雲爍,真是瞎了眼纔看得上我。
在這個冬日的午後,倚在衣櫃上,想著雲爍的點點滴滴,我哀哀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