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終於看到了一場好戰,場中五馬盤旋,兵器的撞擊聲不絕於耳,迸散的火星時明時滅,更有蠻族漢子雄渾有力的喝喊。但這同時也是讓人們感到喪氣的一戰,因爲場中四名武士正在圍剿一個蠻族的女人。
零卿的勇烈在今天展現得淋漓盡致,連敗六人之後,她的體力和精力下降了,甚至還受了傷,但她依然不動聲色,青龍偃月縱橫捭闔,遊走不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單對單,沒有一個武士是她的對手。
然而,這是一場混戰,保存了實力的四名武士將力量合併,便超越了零卿。四種兵器封鎖了零卿的四個方位,有時候零卿必須選擇是挨刀子還是挨槍頭,只要不傷及要害,受傷也顧不得了。
特魯勒在場外急得手心出汗,不住地咬牙,這麼不要臉的戰鬥是他不能認同的。他很想衝過去,知他心意的子歸卻總是擋在他面前,笑得無所顧忌,好像零卿只是在和別人玩耍一樣。
“要是零卿出事,我就跟你拼了。”
子歸不屑地扭過頭去,“你又打不過我,還想幫零卿?老實呆著。”
子歸沒有看特魯勒,卻是在看那場上剩下的一個人,那個人在戰圈之外遛著馬,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上場。子歸擔心的是這個人會不會射冷箭,蠻族的箭術和馬術一樣有名,即便沒有羽族的強,卻是不會差太多的。子歸記得這個人,就是他把特魯勒打得全身是傷,子歸打聽過他的名字,叫做鐵骨勒。
就是這麼一個思考的時間,子歸聽見了人們的驚呼聲,他急忙擡頭,正看見零卿的青龍偃月砍中了一名武士的肩膀,虧得那武士及時用刀橫架了一下,纔不至於被卸下一條胳膊。可是這名武士也是狠辣,居然一把抓住了青龍偃月的刀桿,零卿正想發力收回,其他三名武士的兵器已經攻擊而至。
子歸暗罵自己這個時候還分心,再想暗中幫忙已經來不及了。在一片驚呼聲中,只見那中刀的武士胯下戰馬忽然後腿彎曲,戰馬好像承受了巨大的重力,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零卿還沒反應過來,獅吼馬卻是敏銳如神,後腿急蹬,身體朝前猛地躥出。
人們又開始了驚呼,這一次他們的聲音裡充滿了豔羨。
獅吼馬白鬃飄揚,矯健如龍,陰沉沉的天空下,劃出了美麗的弧線。
可是......
“零卿在搞什麼呀?”特魯勒眨著眼睛,不敢相信零卿現在的狀態。
獅吼馬高高躍起,直接從那中刀武士的頭頂飛了過去,那三名隨後而至的武士的攻擊全部落空,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零卿居然彈離了馬背,飛臨在天。
人們的驚呼聲忽然就滅了。
半空裡的零卿強行扭轉身體,雙手緊握青龍偃月,重重劈出了一刀。
寒風驟臨,被清理過的戰場上冰霜層層爆開,轉眼就波及方圓五丈之地,森寒的凍氣絲絲冒起,這個地方已變成極地冰原。
那三名武士同聲怒吼,各自從馬背上跳起,衝上了天空。他們的戰馬,四蹄皆被冰霜凍結,不住的嘶鳴,卻掙脫不開。
零卿急忙沉氣,身體急速降落下來。獅吼馬低低嘶吼了,急速衝到了她的腳下,腦袋奮力朝上一頂。
“丫頭再來!”
沒有人聽見獅吼馬的聲音,人們只看到零卿的身體又一次彈起。
“都給我滾開!”
怒吼的女人像是憤怒的獅子,頭髮披散成幕,那是憤怒的獅子炸開了全身的鬃毛。
金鐵的交擊聲振聾發聵。
奇怪的粉紅色光芒將四個人的身體完全包裹住,光團之中,傳來了男人們的慘叫聲。
四條人影瞬間隕落。
三個武士重重地摔在平滑如鏡的地面上,他們的身體將冰面砸開了,他們的鮮血很快在冰面上鋪灑。
“真是漂亮啊!漂亮啊!”特魯勒蹦起老高,快要樂瘋了。
人們爆發出巨大的聲浪,喝彩聲衝上了雲霄。
零卿一腳踏在馬頭上,一腳踏在馬背上,單手高舉了青龍偃月。
這一刻的風姿,若干年後仍是蠻族人的印記。
“真是強悍的女人啊!”杏仁低聲讚歎著。
“越來越想跟她打一架了!”思無邪捏著拳頭。
雷烈花!
綻放在獅子沉睡之地的傳奇之花!
五家部族的首領陰沉的面孔比天空還要暗淡,熊昌甚至不敢想象當日滅絕無方部時零卿在場的情況,他有把握滅絕無方部,可是要滅絕有零卿在的無方部,至少要賠上至少百人的精銳鐵騎。
百人斬!
熊昌被自己的念頭嚇得不輕,冷汗瞬間沁出了額頭。
其他四家部族的汗王想到的卻是,這個瀚州,第一武士已經非零卿莫屬!
年老的雙羊部汗王闊勒爾甚至想到是不是要從有熊部的手裡買下無方部,然後讓自己的小兒子娶零卿過門......
“謝謝。“
特魯勒聽到了子歸低低的聲音,扭過頭來,子歸卻是將目光投向了賽場。那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別忘記我就好。“
特魯勒又聽到路然玥低低的聲音,又扭回頭來,羽族少女也是看著賽場。他們兩個好神秘啊......蠻族少年鬱悶地想著。
特魯勒並沒有發覺,包括第一個倒下的武士的戰馬,這三個武士的後背上都有一片白色的羽毛,而這四片白羽,在發揮了效力之後都融化了,那是路然玥用精神力幻化出來的——羽魄!
鐵骨勒忽然擡頭,在一片歡呼聲中他聽見了箭矢破空的聲響,擡頭的那一刻,正好撲捉到一隻鐵箭橫空。
獅子一樣驕傲的女人大概是累壞了,或者是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有人會趁著歡呼雷動的聲音偷放冷箭。她沒有穿著甲冑,箭矢輕易地鑽入了後背,將她射落了馬背。青龍偃月失去了精神力的支持,在冰面上滑出了很遠,變回了小小的一截冰晶。零卿趴伏在冰面上,忽然覺得眼前很黑,像是掉進了深淵,周圍的聲音潮水般退開了。
人們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發箭之人。
鐵棘部汗王鐵顏朵!
瀚州草原上最兇狠的狼!
蠻族流傳著他無數卑鄙的故事,最有名的便是二十年前爲了謀奪鐵棘部汗王的位子將自己的妻子送與了當時的鐵棘部汗王,兩年之後,他親手將鐵棘部汗王斬殺。人們都知道這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角色。
思無邪怒吼了,“這樣的人就該死!”
杏仁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你急什麼?有羽化在,這個女人死不了!”
思無邪餘怒未熄,朝著少年大吼:“這就是你們蠻族的勇武?”
熊羆小心地躲開了他的目光,那邊躺著的老人卻開口了,“現在的草原,能活下來的怕是隻有那些狼子野心的畜生了。”
距離太遠,事起突然,子歸來不及援手,特魯勒先衝了出去,卻被維持秩序的武士攔住了。這時的特魯勒急得額頭青筋冒起,一股蠻力發作,推開了攔截者,衝進了賽場。可是弓弦之聲再起,三支鐵箭連發,目標仍是零卿,特魯勒即便長出翅膀也是來不及上前了。
子歸微微“哦”了一聲,停住了上前的腳步。
血花迸開,滴到了地上,地上的冰霜仍未消融,這樣的紅色便顯得觸目驚心。
鐵顏朵放聲大吼:“鐵骨勒,你在幹什麼?給我滾開!”
擋在零卿身前的男子吃力地擡起了頭,雙腿卻穩穩站立著,“汗王,如此一來,我鐵棘部再沒有榮譽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留下這個女人,只會是禍害!”
“可這是對盤韃天神的褻瀆!”鐵骨勒迴應以咆哮,“我輸給這個女人,是我武技不如人,但我蠻族男兒的血勇從來不曾輸!汗王,收手吧!”
鐵顏朵氣得臉容扭曲,這心腹手下居然站到了敵人的那一邊去,讓他的臉面徹底栽到家了,但即便是此刻收手,部族的榮譽也無法收回,倒不如讓自己的震懾力更加強橫,讓所有人驚懼。他抽出了箭搭在弦上,滿滿地張開了弓。
“違逆我的人,必須死!鐵骨勒,再不讓開,這支箭就送給你了!”
“汗王!”鐵骨勒猛地拔出身上三支箭矢,血從身體裡涌了出來,“鐵骨勒這條命,今天就還給汗王!”
“不知死活!”
鐵顏朵狠狠咬牙,箭頭瞄準了鐵骨勒的胸口。在人們緊張的注視下,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搭在他的胳膊上,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且慢!”
鐵顏朵憤憤地看著兄長,“我處死自家的叛徒,幹你何事?”
熊昌搖頭,“今天不是懲罰的時候。”
他說完就走下了高臺,跨上戰馬,在數十名隨身護衛的簇擁下,馳進了賽場。
特魯勒已經跑到了零卿的身邊,哭著把零卿抱住,卻是說不出什麼話了。這個女人居然睜開了眼睛,分明是不甘心的。
“瀚州的雷烈花啊,獅子一樣的女人。”熊昌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我蠻族男兒都敗在你的手上,這可是一份極深的怨恨。我現在給你一個平息怨恨的選擇,零卿,做我的女人!”
他的聲音甚是響亮,可是卻比不上女人倔強的大笑聲。人們又一次聽見了獅子的咆哮。
“你個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