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銀髮少女的眼神灼灼放光,紫發少女的眼神冷冷相向,旁邊三個小夥子瑟縮到遠遠的,都聞到了空氣裡的火藥味,這裡似乎要發生大戰了。
書岑借酒撒瘋沒人管得了,只有默羽的話能讓她恢復常態。這麼兩個少女,一上一下,毫無退避的意思。就在三人以爲戰爭不可阻擋之時,屋頂上的書岑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仰了頭不知道想些什麼,那酒罈子被她遠遠拋開,在街道上砸出砰然的聲響。
三個小夥子暗暗吐了口氣,稍稍放了心。這兩個少女要是真的打起來,這間客棧無疑是最冤枉的了。
“木頭我問你,如果你有個親人在別人手上,而你沒有辦法救她出來的時候,你會只顧著自己在外面跑嗎?”
良久之後書岑問了這個問題,默羽微微詫異,卻很快做了回答,“不能!”
書岑苦笑一聲,“便是如此了。”
默羽沉默下去,想到了在殤陽關外星滅之塔裡偷聽到的她的故事,心裡恍然時,側臉看了羽化一眼。
羽化也正看向她,顯然都想到了這件事,那個時候書岑的瘋狂和痛苦他們親身體會到了,那時候的書岑是最軟弱的,軟弱得讓人心疼不已。
沒有人再說話了,思無邪和杏仁被他們三人的沉默壓得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昏暗的天空裡有金色的流星劃過,在空中炸開絢麗的薔薇之花,耀眼奪目。
衆人看見書岑一下子蹦了起來,然後呆呆地看著那煙火燃盡。
金色的薔薇花。
正是西陸華爾茲的徽章。
羽化暗自咬了牙,知道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地瓜,你上來。”
羽化抿緊了嘴脣,腳尖一點地面,躥上了屋頂,雙腳觸及瓦面的一瞬,他回頭看了看默羽,看不清默羽的表情,只看到了她輕輕點了頭。
“我要走啦,地瓜。”書岑託了腮笑著。
羽化能看出她笑容背後的不捨,這樣寂寞的書岑讓他很想哭。
“不想和我說點什麼?”書岑還在笑。
可是羽化說不出話來,他忽然想到了以前,阿穎離開的時候,他同樣說不出什麼來。這個感覺讓他覺得很糟糕,他想說很多話,只是找不到該說什麼。也許要她留下她就會留下吧?羽化這麼想著,可是立刻就想起了星滅之塔裡少女的無力,她能撐到現在,是因爲她還有一個親人在華爾茲裡,那個人,曾經用生命來保護她。
“說不出來就不說吧。”
書岑笑著伸了手,牽住了他的手。下面的人看著他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牽手的樣子似乎有點滑稽了,可是沒人笑得出來。
“木頭,你上來。“
書岑的話音剛落,杏仁就發現眼前一花,默羽消失在原地,像清風一樣到了書岑的身邊。杏仁覺得更加滑稽了,默羽沒有站在書岑的另一邊,而是站到了羽化的身邊去,於是羽化被兩個少女夾擊了。
“我走之後,地瓜交給你先保管一陣子。“書岑仍舊牽著羽化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緊,羽化覺得有些疼了。
默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目光飄移到蒼穹上,蒼穹上,明月黯淡,有暗月的輪廓顯露。
“你要答應我,不要讓地瓜去碰華爾茲,你死不死我不在乎,可你別因爲你自己的事情讓地瓜陷入危險。”
羽化的心裡更疼了,原來這個女孩這麼在意自己,他如何能還給她同樣多的關愛?羽化只能用力握緊她的手,讓她知道自己不是石頭人。
“木頭,不要老是板著臉,你這樣下去地瓜會被別人搶走的,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看好地瓜,別讓其他女人靠近他。”
羽化於是把手捏得更用力,這個姑娘到了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可是心裡又踏實了一些,也許以後還會回來的,羽化隱約感受到了這一點,卻也沒什麼把握。
“我要走啦,木頭,你也不和我說話?”
“我在,他就在!”
羽化奇怪地看了看這個羽族少女,默羽臉上少有地出現了堅定如鐵的表情,彷彿是很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擠出了這麼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書岑咯咯地笑了,鬆開了手站起身來,朝著下面招手,“思無邪,杏仁,我要走啦。”
“書岑,我捨不得你走啊。”杏仁大叫著。
書岑幽幽嘆口氣,“可你不是地瓜,這話應該他來說。”
杏仁急忙閉嘴,思無邪趕緊補充,“什麼時候回來啊?”
書岑又是幽幽嘆氣,“我也不能確定。思無邪,你要好好當個大俠,然後幫我看好魔王,他最近有拈花惹草的趨勢了。”
“......好的。“
書岑像交代後事一樣的話讓羽化深感不安,幾次動了嘴脣卻依舊說不出什麼話來,然後他聽到書岑了一個問話,“不抱抱我?“羽化立刻張開了雙臂,可是立刻發現自己的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張開的雙臂忽然就僵硬了。
書岑反而笑著飄開了,“記得你欠我一個擁抱!“
銀髮少女的聲音隨著她的身體一起飄飛出去,風裡傳來她最後的叮囑,“別哭!“
少女的身影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點,羽化好想笑,阿穎在離開他的時候也曾這麼叮囑過,這是何其的相似?難道自己真的被她們看得透透的麼?
書岑的身影還在遠處的屋頂起落,她聽見了一聲狼嚎響在了背後。她停下腳步回頭看,那個男子已經看不清了,可是她忽然覺得很溫暖,擦了擦眼淚,便迅速逸去。
“我要去追她,她沒有把我們的位置告訴那個什麼鬼紅衣主教,我擔心她會有危險。“
羽化大聲說出了這句話,思無邪和杏仁在下面猛點頭。可是他不敢看默羽,重重乾咳了兩聲,順著書岑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默羽愣愣地看著他跑遠,不知想到了什麼,緊跟著去了。
於是杏仁很納悶,“我是沒有武功,可你怎麼不跟過去?萬一有情況,你好歹是個幫手啊。“
思無邪搓著下巴怪笑,“你當我傻啊?那是他們的家事。“
杏仁還是沒想明白,只好訥訥點頭,“算了,只有我最傻了。“
“是這樣。“
“......“
書岑一路跑出了天啓城的南方三門之一的太陽門,這一路奔馳倒是略略沖淡了一點傷愁,微微定一定神,朝著十里長亭奔去。來到亭中不見有人,書岑遊目四顧,四野茫茫彷彿沒有人煙,可是她忽然跳下臺階,單膝跪地,將頭深深垂低。
“阿娜麗?諾亞參見紅衣教父大人!“
耳畔處有人重重哼了一聲,然後書岑才聽見了馬蹄的聲響和夸父沉重的腳步聲。可是她不敢擡頭,心裡反而有點煩躁。
“起來吧,阿娜麗。“
書岑恭敬地站起身來,依舊沒有擡頭,“屬下不知教父大人親自到來,這兩天正在等待聖徒,是屬下的疏忽。“
法比尼奧從黑馬上下來,慢慢走進了長亭內坐在石桌邊,雖然沒有說話,卻是伸出了右手食指在面前縱橫劃了四條軌跡。四條軌跡在空中凝出了實質,變成四條金色的線朝著亭外的書岑割了過去。
書岑知道他在考驗自己的實力,也不怠慢,一把“幻想之刃“迅速出鞘,連續晃出刀花,一時間藍光閃爍,煞是好看。
阿斯蘭在旁邊看得面露喜色,只見那四朵刀花分別迎上四條金線,在刀花消散的同時金線也一併失去了光芒,而且有四道風刃從刀花後飛出,朝著法比尼奧反割了回去。
“進步很大。“法比尼奧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四片風刃便像風一樣散了,”武技大概到了高級武道家的層次,只是阿娜麗,你是‘術武雙修’的,這亙白風系的秘法倒是沒見長進。“
“屬下資質駑鈍,以後會更加努力。“書岑始終沒有擡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實力量,至少要保留著最後的力量爲將來做些準備。
“以你的資質,這麼久的時間理應達到中級秘道家初段的實力,你沒有必要在神的使者面前隱藏什麼。你雖然是‘暗祭’,但同樣是華爾茲的重要力量,我不會因爲你不是聖徒就苛責你的。你的工作成績,向來是我滿意的。“
書岑的心裡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紅衣主教的話直透她的內心,彷彿將她看穿了,現在的她猶如赤身裸體示於人前。
“罷了,現在不是討論你的武技秘法的時候。我這次來東陸,一是爲了暗羽餘孽,一是爲了天山魔王,這兩件事某種程度來說都是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力量。”
書岑急忙又單膝跪下,“屬下誓死完成任務。”
“對了,你可曾在附近見過銀羽鶴雪的出現?”
“沒有。”
法比尼奧不以爲意地擡了頭,看向遠方的黑暗,輕輕笑出聲來,走出了亭外,“也許其他人很快會有消息傳來吧,真是一個不省心的孩子。”
他跨上黑馬緩步前行,書岑默默跟在後面,忽然肩上一股大力傳來,回頭看時,高大如山的夸父阿斯蘭正在微笑。書岑也就笑了笑,也許華爾茲裡面,只有這個夸父是個實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