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小城火車站,大媽們舉著牌子,打著各種旅館的名字。大叔們扯著嗓子,喊著A城B嶺的地名。四五個要要飯的蹲在地下通道出口,吃著肯德基的漢堡,喝著麥當勞的奶昔,生活水平絕對不是一個月三千塊的工口族能比的。
少年林山揹著一個大行李包,看著站內的繁雜景像,手拿火車票向候車室走去。他的臉冷如冰霜,似乎對世上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他的目光時不時地掃向被路燈拉長的他的影子,直伸向站邊無限的黑暗之中。
“小夥兒,住店不?我們旅館可好了,空調熱水,還有小姑娘。”四十多歲的大媽熱情地攔住了他,拍著自己手中的紙盒板,眉飛色舞地介紹著。
“哦,不用。”林山提了提肩膀,把大揹包的位置調正就向前走。
“唉~!彆著急啊,你要是不喜歡小姑娘,阿姨也有。”
“我真不用。”林山無奈地眨了眨眼,呆呵呵地回著。
“那,其實小夥子也是有的。”
林山徹底無奈了,低頭一看他算明白了。住院期間,來了兩個民政局的爺爺,說是有好人資助了他,要他去上大學。隨後,他的醫療費全有人交了,專人帶著他去百盛商場買了這些貴得要死的T恤,短褲,運動鞋。
站在車站的大媽是什麼眼力?一下就認出了他是個有錢的小少爺。大有錢的她不敢拉,小有錢的,正是她的肥肉菜。說著話,大媽還一直掃著那件T恤的領標。林山記得這衣服是什麼始祖鳥的,他挑了那家店裡最便宜的一款,打完折後還要八百大元。
看到這,他也明白了,他把藏在手中的火車票亮了出來,搖了搖擠出了一個假笑。大媽失望地愣了一下,隨即就露出了生意人標誌的微笑:“啊,出去玩兒啊。祝你玩得開心啊。”
“不是,出去上學。”林山對陌生人也沒有防備,雖然他真的因爲大火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但老好人的本性,本性?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誰知道他的坦誠,卻換來了大媽的逃走,並遠遠地丟了一句:“有病。”
林山也不怪她,進到候車室等起車來。七月份,學生正在放假,他去被要求去順城的東青學院報道。據說是國家重點的大學,雖然他從來沒聽過,但人家敢掛牌對外宣稱,肯定就有自己的實力吧?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匿名好心人給他交了全額學費,每月一千五百塊的伙食費,他再不好好學習,可就真是不識擡舉了。
睡在火車的硬臥上,林山瞪著兩眼想起了往事。安西,沒錯,肯定是他!那個滿身燒著的火人,雖然不知道他怎麼弄的,但就是他燒了整個孤兒院。這個病態到現在還沒有被抓到,林山每晚都暗暗發誓著:我一定要成爲有用的人,然後掙錢遊走,就是走遍全世界,也要把你抓回歸案,讓你受到法律的制裁!
“唉,小夥子,你也睡不著啊?不如陪我聊聊天吧。”對面鋪位上,一個穿得很暴露的中年婦女側過了身子,招著手叫起林山來。
林山掃了她一眼,雖然只有應急燈的車箱裡燈光很暗,但還是看得到她穿著白色的短旗袍,胸前是一個大大的圓洞,擠壓得很深的雪溝顯現著,腿下的開叉太高了,連紅色的小內邊緣都看得到了。林山扭頭看向牆,嚥了下口水,但還是友好地回話了。
“呵呵,你這麼假正經的小子,現在真少見了。剛纔我去廁所啊,遇到一個斯文的男青年,喲,那叫一個噁心啊。他拿著手機在外面偷著拍,以爲我不知道。我出去就給了他一個大耳瓜子。然後呀,他竟然威脅說要殺了我,哈哈,真是的,老孃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唉,你知道麼?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真正的大美人啊,最喜歡的不是壞壞的男生,而是你這種平時老實,關鍵時刻卻能捨命護人的傢伙。”
美婦人侃侃而談,說得口水橫飛。林山卻在這哇哇的催眠曲中睡著了。
呲!火車到了一個大站。林山醒了過來,還沒睜眼就聽到車箱裡一陣吵鬧騷亂。
“各位旅客請注意,由於突發臨時狀況,請各位配合警察檢查,不要私自下車。”廣播響起,人們發出一陣抱怨之聲。
林山坐起身來,發現對面的美婦人已經不見了。沒想到她晚上那麼能講,白天還起這麼早啊?林山佩服著成了年的精力,怪不得常有人說女人三十如狼呢。
兩個警察拿著本子,相機,挨個人問著話。很快就到了林山這裡。看了下鋪位,警察和乘務員都死盯上了他。
“昨天晚上,都幹什麼了?”警察不客氣地問著,聽語調跟問別人完全不同。
林山緊張地回道:“睡,睡覺。”
“沒幹別的?!”一個高大的警察一瞪眼,歷聲喝問。
“啊!有,跟對面的阿姨聊了一會兒。”林山心更虛了,這警察怎麼比土匪還可怕啊?
警察哼了一聲,跟同事使了個眼色。兩人把門堵好後,才繼續問道:“幾點聊的?聊了什麼?你爲什麼起了做案動機?”
“我,熄燈後過一會兒吧,大概十點左右。她說遇到了什麼人,說年輕時喜歡我這類型的,然後,等等!什麼動機?”林山這才反應過來。
“少裝了,她說喜歡你這類型,你就跟她去廁所裡搞?然後想要錢,她不給就把人殺了對不對?刀扔哪了?別以爲我看不出來,那傷口就是你們這小年輕最愛用的瑞士軍刀!”警察大叔幹練地分析著,他的專業水平相當高,看刀口都能推斷工具了。
林山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沒有,我沒有。”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起,對面鋪上的白手帕飛了起來。林山的目光被吸引著,眼看著白手帕落在地上。而手帕所落之處,正站著一個梳三七分頭的斯文青年。林山猛然回憶起來,阿姨不是說了,她在廁所裡遇到這麼個青年?難道?
爲了擺脫嫌疑,林山立即站了起來,伸手一指,“他,是他!我記起來了,阿姨說過,遇到了個斯文男人!”
警察們目光一側,看到了一個白襯衫黑西褲的辦公青年,一看就是一表人才,肯定少不了女朋友的那種。雖然那中年婦女長得有幾分姿色,可這種青年怎麼會看上大自己十歲的女人?這個小朋友倒是極有可能爲了一部蘋果手機什麼的而幹傻事。
“你別血口噴人!小必崽子,你麻的,你自己乾的好事還賴我!”
衆人一愣,沒想到長得如此斯文的青年,竟然出口成髒。而就在他伸手指著林山罵爹的時候,矮個警察的眼前一亮。他小聲對高個警察說了兩句。高個警察立即一把按住了林山,大叫道:“你被捕了,別亂動!”
隨後,一羣人指指點點的,說什麼的都有。搜查也結束了。林山這個委屈呀,但他說什麼對方都不聽。兩個警察押著他向車外走去。經過男青年身邊時,高個警察突然微笑了一下。斯文男陪笑地點了點頭。
突然,兩個警察都鬆了手,一起撲到男青年身邊,幾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上了手銬後,警察開始搜他的行李,果然發現了一把瑞士軍刀,上面已經沒有血跡。但衝得再幹淨,經過高科技手段還是可以檢驗出來。
“你們憑什麼抓我?”男子不服地叫著。
“憑你這把刀,憑你留下來的體液,憑你腋下不注意沾的那一點血跡。怎麼,不夠?”高個老警察瞪著虎目一一列舉著。
斯文男聽著這話,像被錘擊一樣,一步步退著,靠到窗邊,他已經垂下了頭。隨後他供認了買了手機之後,就一直忍不住去拍女性。被發現後,他一時色起,竟然犯了大錯。那個中年婦女什麼也不怕,非說要告到他坐一輩子牢。一氣之下,他揮刀連割再刺,婦女死在了廁所裡。
案子破了,兇手被帶走了。警察道歉時,握著林山的手說道:“小兄弟,真是多虧了你呀,要不然我們還不一定能發現他呢。誰能想到他是個衣冠禽獸。”
“哦,不客氣。”林山跟警察道別,回到了鋪位。
火車再次發動,他吃起了一桶方便麪。邊吃邊回想著,昨天那阿姨跟他聊天時,已經說到了男子以死威脅的情節吧?可是,她爲什麼又回廁所去被人殺掉?難道?
想到這,林山手一哆嗦,方便麪掉在了地上。看著對面的空鋪位,他打了個哆嗦。媽呀!昨晚不是跟鬼聊天兒來著吧?提心吊膽的林山這一路上都站在窗戶邊,任毒烈的陽光曬著自己,聽著別的鋪的人說笑分散著精力。雖然他一直堅信維物主義,但是,哪個小孩兒不睡覺都被講鬼故事嚇過,說不怕這些東西,那是不可能的。
終於,四個小時熬過去了,被曬得迷迷糊糊的林山背起了包,一路平安,可以去學校報道了。臨走,忽然聽到有人熱情地在他身後說道:“再見了小夥兒!”
林山當然也禮貌地回頭假笑道:“再見!”
可說完這話,他的汗毛又全都豎了起來,大熱的天,他感覺像一下被扔在了冰箱裡。後面空蕩蕩的車箱,哪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