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宇是挨著亨利坐的,至少這樣他可以減少一些緊張,希望校長不要問太多關(guān)於學(xué)習(xí)成績的問題······話說回來,眼前的這個拿著刀叉慈祥的跟隔壁老王頭一樣的人著實讓人感覺到捉摸不透,因爲(wèi),太隨和的人通常都是深不可測的。
平心而論,這幾年跟著亨利博士,真的學(xué)到了不少的東西。他也不太拘束,抓起蒲公英開始蘸醬吃,雖然蘸的是魚子醬。
亨利也沒有說什麼,拉出一副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的表情,也開始吃野菜。這就讓蒙德很奇怪。
“你們別光吃青菜呀,這不有很多別的熱菜麼”說著,往韓天宇的盤裡面夾了兩塊牛腩。
人家是好心,你還能說“你不愛吃,謝謝”,如果是那樣的話,以後估計在學(xué)校就別想混了。
“謝謝校長···”
“唉···什麼校長不校長的,叫我牛腩老師就行”
“是,牛腩老師”韓天宇總是覺得哪塊有些彆扭。
果然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啊,蒙德很欣賞韓天宇的炯炯有神的雙眼,瞳孔鮮明,暗色深黑。
同樣韓天宇也對視著蒙德的眼睛······
那是一個紅色薔薇肆意開放的季節(jié),夏天溫?zé)岬娘L(fēng)觸動著一名中年男子的薄襯衫,天氣炎熱到他只能夠坦胸露乳。沒人會去說他,換句話說沒人想說,因爲(wèi)他是個怪人。
他叫韓向龍,周圍人們都管他叫啞龍,除了請別人幫孩子看醫(yī)生或者餵奶,幾乎不怎麼說話。至於他的孩子,大家都認爲(wèi)是智障兒童,據(jù)說他的老婆也是因爲(wèi)這個纔跟別人跑了,就這樣剩下了孤零零的爺倆,孩子6歲還不會說話,兩隻眼睛呆呆的沒有精神,只喜歡睡覺。他的頭骨上面有一道深深地棱角,像是被什麼擠壓過,啞總會找人,“懂”的人或著朋友鄰居什麼的看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可惜的道德答案往往是勸誡,以一種善意的叫人聽了不會生氣的方式。
街坊鄰居們知道他是一個死腦筋,都不會太關(guān)心,只是嘲笑有時候是有的,譬如“那道棱角就是給門弓子抽了”或者是“讓驢給踢得。”
每次他們只要這麼說,啞龍總會毫不留情面的把他們踹到一邊去,街坊們後來漸漸地瞭解了他的脾氣便不再這樣說了。
啞龍家住的是天臺,那裡不用交房租,可以剩下來買水,買燃料。啞龍的手藝很好,聽說他父輩是木匠出身,自己也會多多少少的耳濡目染些技巧。
找些工地廢棄的木材,廢鐵皮和泡沫保溫板等便宜的東西,用了一兩天,錘錘補補,總算是看的過去。不過這中間可煩壞了頂樓的人家,雖然你人高馬大,但也得講理不是,你老在這“咚咚”的錘砸,我們還用不用睡覺了。
這個時候,啞龍總會張開不怎麼說話的嘴歉意地撓頭道,“不好意思,實在沒有地方住了”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只好悻悻的說些“快些弄完吧”這類的話。
小窩總算是建成了,看著外觀還挺滿意,啞龍抱著男孩一邊撫摸著他的頭,一邊對他說,“小鳩,我們的家怎麼樣······”小鳩是男孩的小名,是他老婆起的。
男孩會不自覺得傻笑著,嘴裡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朋友們總會勸他把他放在孤兒院養(yǎng)吧,這樣是累贅,但是啞龍捨不得,一看見小鳩的紅臉蛋,他就會一點那樣的念頭都沒有了。
啞龍一直相信小鳩會開口說話的,幾年來一直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伺候著,小窩雖然建成了,但是下雨天少不了漏雨,寒冬天也少不了凜冽。但是小鳩很乖,啞龍叫他在屋裡面待著他就哪裡也不會去。出門幹活前,啞龍都會帶一些酒水到頂樓老王家去探望。希望幫助看一下孩子。
老王頭心腸好,還很喜歡小孩兒,所以會答應(yīng)他。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小鳩也逐漸長大。
那一陣子,啞龍幹活更加拼命了,因爲(wèi)他知道,孩子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
樓頂上的風(fēng)很大,經(jīng)常會把小鳩吹出鼻涕,啞龍就這樣一邊給他擦鼻涕,一邊把他帶到天臺的邊上,他會攤開雙臂,這樣,遠處吹來的風(fēng)就會一點不剩的打在身上,啞龍很喜歡這種感覺。不一會兒,小鳩看著爸爸的動作,也開始模仿的張開臂膀,迎接風(fēng)來。
啞龍笑了,“鳩兒,你知道這是什麼麼?是‘風(fēng)’啊”他轉(zhuǎn)過身子蹲下,看著小鳩清亮的眼神,大拇指輕輕地掐在他泛紅的臉蛋兒上面,不一會兒,軟綿綿的肉皮上面鳩出現(xiàn)了深深地坑。
跟爸爸一起說,“風(fēng)”,啞龍多想聽見他開口說話啊。
小鳩還是迷茫地看著他,“風(fēng)”脫口而出,雖然不是很清晰·····
啞龍當(dāng)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話了!他確實說話了!啞龍興奮地手舞足蹈地,那意味著什麼?有人要叫自己“爸爸”了。
正在曬被子的老王頭以爲(wèi)他瘋了,快步跑過來看怎麼回事。啞龍激動地告訴了他······“這簡直難以置信,則麼可能”
於是,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老王頭的耳邊響起“···能”雖然他患有耳鳴,但是這個聲音絕對沒錯,他吃驚地看著啞龍,半天噎出一句話,“恭喜你了···真想不到···”
那一天可謂是“雙喜臨門”,因爲(wèi)到了領(lǐng)工資的時候了。
包工頭翹著二郎腿,桌子上放著數(shù)額不等的幾撘鈔票,一個風(fēng)塵女子裸露著白腿緊緊地簇擁在包工頭的身上。工人們一個一個地拿走自己規(guī)定的工資,旁邊的兩雙眼睛盯得死死地。
輪到啞龍了,風(fēng)塵女子注意到他雖然穿著狼藉,但是模樣俊俏,便有意上前,多拿了50塊慢慢地放在他的手心裡。啞龍表示很感激,但也不會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點頭,風(fēng)塵女子朝他嘿嘿一笑便不再做聲,但是眼睛卻不離他身。直到走遠爲(wèi)止。
這一切,包工頭都看在眼裡。
從工地回家的路途還不算很遠,但是需要經(jīng)過一些偏僻的地方,比如一些轉(zhuǎn)彎和人煙稀少的小道,這些地方經(jīng)常發(fā)生打架鬥毆的事情,因此啞龍總會很謹(jǐn)慎。
拿到了工錢自然心裡很高興,雖然不是很多,不過兒子上幼兒班的費用算是綽綽有餘了,想到這裡,他不禁加快了腳步,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小鳩很聽話,乖乖滴在小木屋子這個圈子裡面玩。老王是個熱心腸,閒著無聊時,便會上來天臺看看小鳩,在小鳩的眼裡面,這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像是個賣店的老闆,手裡總會是有許多好吃的,一見到他準(zhǔn)能吃到糖。而在老王的眼裡面,小鳩就像是自己的孫子 ······
天臺的護欄也是老王修的,防止危險。一有空的話,老王就會來到那個位置,檢查它是否結(jié)實,每當(dāng)他看見小鳩蹦蹦跳跳地,他的臉上都會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啞龍看見不遠處有一家牌子破爛不堪的玩具店,長滿裂縫的玻璃上面貼著彩色的紙字“兒童玩具甩貨”,他把腳步停在了店門前。心裡想到,兒子長這麼大還不知道玩具是啥樣······
他的右手把錢攥得更緊了。
“老闆,買些積木”啞龍從沒有這麼趾高氣昂地說過話。他覺得顧客就是上帝,怎麼著也得上帝一會纔對得起兒子。
“60塊,一個子不能少”
“這麼貴,便宜些不行麼?”
“不行,你看我這裡都已經(jīng)寫清楚了”40左右的中年婦女,端著她的手指頭指著窗子上的字。“最低價,愛買不買”
這要是在平時的話,啞龍絕對會扭頭就走。
“好吧,今天高興,60就60”他小心翼翼地從右手掌指間抽出一張10快的和一張50的,“給,幫我用袋子裝上”
那婦女隨意地從地上的垃圾旁邊抽出了一個紅色袋子。“噌···”灰塵也隨著一股腦地衝了出來,嗆得她咳嗽。
啞龍神清氣爽,在他看來這些積木足夠兒子高興一陣子了。
只是喘息之間,有些不同的東西摻雜進來,他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果然,一羣穿著灰色勞動布衣服的人叫住了他,“嘿,哥們走那麼急幹嘛呀?”話語間盡是嘲諷。啞龍明白他們這是故意要來找茬的。
“不知大哥們找我何事?”啞龍知道這是明知故問,但是也要先穩(wěn)住他們再說。他將剩下的錢揣到褲兜裡然後轉(zhuǎn)過身子。
七八個壯漢已經(jīng)將後路堵得嚴(yán)實。
“啥事你不知道麼?裝特麼什麼孫子!你特麼連頭兒的女人也想動心思!”爲(wèi)首的壯漢直勾勾地盯著啞龍,像是怕他飛走了似得。
那幾個人行動非常迅速,不等啞龍多話,身形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身旁。啞龍很識時務(wù),知道自己不該多要那50塊錢。
壯漢們一看就是打架老手,一個個出手敏捷,幾下子就把啞龍撂倒在地上來了個“狗吃屎”。而啞龍也強忍著身上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能還手,要是還手了,工作就丟了怎麼養(yǎng)活小鳩?
“呦,你這手裡拿的啥幾把玩意兒?紅色兒的?”
“大哥們,我求求你們,這是我給我兒子買的玩具,他······”啞龍的這句話並沒有說完,只看見那些人將袋子一把奪過,五顏六色的積木被瞬間散在了地上。啞龍眼睛裡充滿著絕望。
幾名壯漢仍不罷休,還在積木上面猛踩數(shù)腳,本來那些積木的質(zhì)量就不合格,被他們這樣一踩,全都變成了乾癟的塑料,死死地躺在地上如同垃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