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嗎?”
假裝隨意的聲音在安靜聽來卻是有些陌生感。安靜拿出那個紙包遞給蘇弈:“我從爸爸那拿的種子,給你。”
在一年前,這是她經常對他說話的方式,那時候蘇弈總會嬉皮笑臉的拿過來,調侃幾句。她知道蘇弈喜歡養(yǎng)花,她去過他家裡,滿院子的花很是漂亮。她第一次給蘇弈種子讓他種下的時候拿了一包來,蘇弈只是挑出了其中一顆。我每次只種下一顆,這樣用全部心思養(yǎng)出來的花才最漂亮。這句話她怎麼都忘不掉。
看著蘇弈,她突然想起了這些事情,不過感覺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發(fā)生的了,真的似乎好遙遠了。
蘇弈卻並沒有接過這紙包,目光已經轉向別處。
“我好久不種了,你留著吧。”
蘇弈的聲音像是從別的什麼地方傳過來,讓安靜沒有真實感。也許是以爲她沒有聽到,蘇弈站了起來,說著:“我早不種了,對不起。”
似乎剛剛反應過來,安靜用一種讓蘇弈心慌的眼神看著他,這個眼神,剛剛似乎就在他眼裡映射過,只是那源頭,是另一個女孩。
蘇弈也說不清安靜此時是怎麼樣的表情,因爲那個含義太過複雜,卻聽到女孩含恨的話:“蘇弈,你看看你的樣子,你曠課去玩遊戲,你什麼都不在乎,伯父伯母如果能看到,會怎麼想?”
紙包被扔在蘇弈身上,他卻沒有反應,他最後只聽到那個女孩聲嘶力竭:“我對你真失望!”然後,轉身離開。蘇弈注視著,那個身影漸漸消失……
許久,蘇弈才低身撿起那個紙包,緩緩打開,裡面是一粒黑色的種子,被一張白紙仔細包著,他嘆了口氣,又小心的將它包好,放進衣兜。
蘇弈走在回家的路上。中午離開學校,下午的時間又是在中興,找人聯(lián)機,發(fā)泄下心中的煩悶。雖然在各個方面,蘇弈都是那種十分聰明而有靈氣的少年,但是在這個年紀,有些事情,還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現(xiàn)在,在他看來,除了中午的兩個插曲,今天的其他時候,似乎和這半年來的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像鐘擺,又回到原來的軌道。但是是並沒有如他想象,今天終究還是會發(fā)生一些他所未預料的事情,而人生也正是因爲充滿著意外,纔會讓人難以把握吧。
從中興到蘇弈的家之間,有個近路,但是要經過一段有些荒涼的小路,之所以荒涼,是因爲這裡是一個廢棄很久的廠房,現(xiàn)在少有人煙。在蘇弈小的時候,經常做的事情就是跑到這裡,聽著裡面轟隆隆的聲響,偶爾能撿到幾塊螺絲之類的零件,可以讓他當作玩具來玩耍。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的聲響不再,路面上也漸漸長起野草。
現(xiàn)在,在他的面前突然走出的幾個人擋住了蘇弈的去路。蘇弈聽到身後的聲響,回頭看去,自己的退路也被三四個人擋住。這個時候,他當然知道怎麼回事,自己被堵了。當他看到人羣裡前幾天剛被自己修理過的陳明,明白了,感情是尋仇來了。
眼前這幾個人都有點面熟,那個顯眼的光頭,就是這附近有名的小混混,人稱光頭劉,在三中附近,也算是個出名的老油子了,倒沒想到陳明還能拉來這些人。
陳明是學校裡面幾個高考無望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學生之一,雖然在旁人看來,此時的蘇弈,貌似也應該屬於其中一員,但是他,還不屑於同其他這些人接觸。
這羣人整天廝混,也喜歡拿學校幾個長相漂亮的女孩過過口癮,可以說是純粹的頑劣。蘇弈就是那天聽到他對另一個傢伙猥瑣的說起安靜,不爽之下才動手的。沒想到這廝看起來高高壯壯卻不經打,兩人被他一個料理一頓。後來他還想這廝名頭壯沒想到也是個膽小怕事的,當時扔下狠話也沒見動靜。原來在這裡等著自己呢。
“劉哥,就是這小子。”陳明頂著一隻熊貓眼低頭哈腰的對著那個光頭劉說著。
光頭劉也不愧是經年的混混,滿臉橫肉的,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小子,聽說你挺狂啊。”叼著牙籤,光頭劉可能自覺小馬哥附體,擺出派頭對蘇弈說著開場白:“你爺爺我最不喜歡太狂的孩子,小明也是一直跟我混的,瞧你把他打的,今天爺爺我就讓你知道惹我的人,是什麼後果。”
估計這些傢伙也都排練過,隨著光頭劉的話,混混們手裡的棍子也同時在另一隻手上拍著,只是似乎訓練不足,看起來有些雜亂。
靠,你們以爲拍電視呢。蘇弈知道今天不好善了,一頓打是免不了。眼光掃過周圍,前後都被堵住,想跑是幾乎不可能的了,只能衝出一條路去。打定主意,蘇弈二話不說,撿起剛纔看好的一塊磚頭就向著前面的陳明衝去。
這幫人倒也沒想到蘇弈這麼光棍,直接就衝過來,所以反應還是慢了一步,讓蘇弈衝到了陳明面前,當頭就是一磚。頓時陳明殺豬一般的嚎叫響了起來。在其他人剛反應過來之前,蘇弈就閃過陳明幾乎衝出包圍。可惜他旁邊的傢伙還是快了一步,一棍子向著他胸口輪了過來。蘇弈下意識用磚頭一擋。這麼一頓的功夫,已經被圍過來的人趕上,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讓他一個趔趄。接著他就被衆(zhòng)人圍住,腳和拳頭便像雨點一樣落在他身上,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儘量護住自己周身的要害,蜷成蝦米一樣翻滾著。
這個時候蘇弈感覺周身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耳邊聽著衆(zhòng)人的咒罵聲。正在他要承受不住的時候,眼前一陣白光,便失去了知覺……
而圍著的衆(zhòng)人,也在從天空落下的一道白光之下便集體倒下,全沒有知覺,三三兩兩倒了一地。光頭劉最後留下的念頭就是:靠,大白天哪來的流星啊!
意識再次恢復的時候,蘇弈感覺周身的疼痛麻酸。四周一片漆黑,藉著月光,蘇弈緩緩爬了起來,方纔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在那廠房旁邊。隱隱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似乎那麼的遙遠。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可能教訓完自己,那些混蛋也就走了。
忍著疼痛,蘇弈緩緩走回家裡。就這月光打開院子的門,走進屋裡。開燈,沒有反應。果然是停電了,怪不得小區(qū)裡面少得可憐的亮光。
周身的疼痛難忍,坐在沙發(fā)上,四周的黑暗,蘇弈的心裡一陣寂寞。就算過了一年,自己還是不能完全適應啊。這麼想著的時候,蘇弈突然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那個白色的紙包,那是剛纔掏鑰匙的時候拿出來順手放到那裡的。看著這個紙包,安靜的話似乎依然響在耳邊。
如果爸媽能看見。蘇弈喃喃的念頭,心裡止不住的悲傷。他慢慢打開那紙包,捻起白紙中間的那顆種子就這麼靜靜坐著。
許久,蘇弈起身,將種子放在桌子上。他藉著微弱的月光,費力找到家裡備用的蠟燭,用火柴點燃。
他就這麼舉著蠟燭,慢慢走到主臥室裡。
這個臥室雖然平時都被鎖著,但還是能看出來經常被打掃,幾乎沒有灰塵沾染。藉著燭光,蘇弈默默看著桌上父母的照片,那裡面的兩個人還是那麼微笑著,眼角的皺紋依然那麼熟悉……
眼前逐漸模糊,蘇弈放下蠟燭,就這麼坐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爸,媽……”隨著蘇弈撕心的吶喊,他開始哭出聲來,用力的哭著,似乎要將心裡的悲傷和委屈都哭出來,他從沒想過,原來一年以後,自己還是不能忘記,或許自己做不到忘記,只是在逃避,或者說埋藏在表面的冷漠之下。
一年前他還是一個別人眼裡品學兼優(yōu)的孩子,有一個自己之前沒意識到的幸福的家庭。可是一場車禍,全都改變了。父母沒了,家庭也沒了,只剩他自己。那一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孤獨和無助。一個只知道學習的少年,突然遇到這種事情,心理能立刻崩潰。他迷茫,在一次次的無助時候,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苦學十幾年的東西都有什麼用?之前,考上一所知名的大學一直是他的理想,可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就算自己得到了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父母的微笑,他再也看不到了。他所有的,只是這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和存摺上二十萬的賠償金
或許,墮落也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逃避吧,除了用冷漠武裝自己,他不知道還能怎麼樣,有時候幸福太過脆弱,讓人難以承受失去的滋味。
不知道哭了多久,到蘇弈都感覺自己沒有力氣再哭了,他感覺地上的冰冷順著身體,一直傳到他的心裡,然後就是渾身的冰冷。
擡起頭來,燭光下父母依然在對著自己微笑,那久違的溫暖。或許,只有在這個屋子裡,他纔能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內心。
他又想起安靜的話,在父母的微笑下,他的勇氣又無比充盈。或者,我不該逃避,也不該懦弱。他如是想。
“爸,媽,我以後不會再流淚。”撫摩著相框,少年心中堅定。
蘇弈突然看到相框上的血跡,就這燭光,自己手上的傷口才被注意。清洗過身上,然後包紮好傷口,少年躺在父母的臥室裡面安然睡去。
這個晚上,他夢到了父母依然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