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拐的走進(jìn)御書房,見到皇上的那一刻,他恭敬的說著,“孩兒胤祐給皇阿瑪請安。”他是害怕皇上的,因爲(wèi)在他的記憶裡皇上從未對他和顏悅色過;他不明白,爲(wèi)什麼無論自己做什麼,皇上都不喜歡,都能找出他的錯處?
不悅的盯著胤祐,皇上沒有說話。胤祐那張小小的臉龐,尤其是他的神韻,越來越像他恨意源頭的那個身影了,他想忘記那個身影,可胤祐總是會提醒他那個身影的存在。多年來,那個身影就像冤魂一樣時刻纏繞在他的心頭,打擾他想要的那一份寧靜生活。
站在一旁的冰瑩是第一次見到七阿哥胤祐,她對胤祐的印象只停留在鍾翠宮中成妃蒼白的面孔,以及胤祐曾經(jīng)摔馬的事實,想來胤祐的足疾是那次留下的。望著胤祐,冰瑩只覺得他不應(yīng)該是皇上與成妃的孩子,因爲(wèi)不足六歲的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是那種出世之感,皇上身上沒有,成妃身上更沒有。胤祐給冰瑩的感覺是那麼的靈氣逼人,不染紅塵中一絲的凡俗之氣,看著胤祐,冰瑩柔和而又慈祥的笑了,若她能有胤祐這樣的一個孩子,該有多好。
依舊跪在地上,胤祐不敢起身,,也不敢說話,卻時不時地擡頭望著皇上,眨著他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期望過在皇上身上得到真正的父愛,只要皇上對他能像其他的兄弟,他就知足了。
將手中的絹紙扔到地上,皇上問道:“這就是你寫的顏字,還不如一個月之前,胤祐,你到底有沒有在用心的練字?!彼胱屫返v精通所有的才藝,可這個孩子卻總是讓他失望,琴彈的不好,字寫的也不好,其它的就更不用提了。每一次面對胤祐,他都會怒意,爲(wèi)什麼自己總是對一個孩子發(fā)脾氣,他也不知道??墒钱?dāng)胤祐真的出事的時候,他卻心急如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真的很怕失去胤祐…
有些困惑的望著皇上,冰瑩不知他爲(wèi)何要去爲(wèi)難一個孩子?看了眼絹紙上面的顏字,冰瑩認(rèn)爲(wèi)那已經(jīng)很好了,畢竟胤祐還小。給一個孩子太大的壓力,往往會適得其反的,冰瑩只覺得皇上逼胤祐逼的太緊。
“皇阿瑪,孩兒知錯了。”胤祐小聲的說著,他早就習(xí)慣了,皇上從來就沒有說過他的好。
看著胤祐淡然的臉,皇上也覺自己的語氣重了些,“你跪安吧,下個月若是你的顏字還是沒有進(jìn)益,朕在一同罰你?!笔颤N時候,什麼時候胤祐的才藝?yán)u會讓他感到震撼,他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卻也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胤祐走後,皇上只是靜靜的望著身邊的冰瑩,眼眸深邃,情濃似海。
笑了一下,冰瑩柔聲問道:“皇上,奴婢臉上有什麼嗎?”她覺得皇上的眼睛雖然在看她,可是心卻沒有看她。胤祐的到來牽扯了皇上對過去的回憶,他纔會如此深情的望著她吧,冰瑩想著。
聽到冰瑩的話,皇上說道:“你的臉很漂亮,纔會讓朕一時間失了神。冰瑩,朕明日就冊封你爲(wèi)貴人吧,這些日子,真的是委屈你了?!彼胱尡撆阍谒磉呉惠呑樱C明他的一生不是孤寂的。
跪在了地上,冰瑩說道:“皇上,奴婢能每天這樣陪在皇上身邊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奴婢不想走進(jìn)皇上的後宮,只希望皇上能記住奴婢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裡?;噬希鋵嵪矚g一個人,並不需要天長地久的廝守在一起,只要曾經(jīng)擁有過,就夠了。若皇上心裡真的有奴婢,就請成全奴婢出宮的心願?!辈辉玫降模u會思念一生,就像皇上口中的那個你一樣,冰瑩也希望自己能成爲(wèi)皇上心中永恆的記憶。更何況,她不想再次面對皇上的無情,只想帶著皇上對她的好度過一生,她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這份幸福在紫禁城中是不會有的,對於這一點,冰瑩很清楚。
沉默了很久,皇上說道:“等你年滿之日,朕會成全你的心願?!币苍S時間會改變冰瑩的想法,畢竟離她出宮還有十年,他只希望到那個時候,她會選擇留在他的身邊。
冰瑩感激的笑了。
晚上,皇上翻了成妃的牌子,冰瑩依舊隨侍在西暖閣外。望著夜空,冰瑩開心的笑了,她終於可以在皇上的心裡有佔據(jù)一點點的位置,也終於等到了皇上的那句讓她離宮的承諾了。她是無法陪在皇上身邊一輩子,可只要他會記住他的生命中曾經(jīng)有過一個她,她就已經(jīng)很幸福了。
突然間,西暖閣裡傳出成妃的啜泣聲,“皇上,這幾年來,臣妾待胤祐如何,你心裡很清楚。胤祐摔馬,你怪臣妾;如今胤祐的顏字練不好,你還是怪臣妾,爲(wèi)什麼你要對臣妾這麼的不公平,說臣妾沒有盡到一個做額孃的責(zé)任。早知如此,皇上當(dāng)年何必將胤祐送到臣妾宮中撫養(yǎng)?”成妃的語氣多少有些埋怨,對胤祐太好,皇上說她對胤祐太過縱容;對胤祐過於嚴(yán)厲,皇上又說她沒拿胤祐當(dāng)親生的孩子待!
“因爲(wèi)錯愛?!被噬系穆曇敉钢畾?,“你以爲(wèi)朕不知道你去過冷宮,還是你以爲(wèi)朕不知道,榮妃會去儲秀宮,完全是因爲(wèi)你。這些年來,不管你做什麼,朕都不曾理會,將來亦是如此,朕只要你記住一點,就是你要真心實意地待胤祐,讓他可以成爲(wèi)朕的驕傲?!贬釋m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他卻再也沒有那份心情去管了,不想管,也不願意去管,他已經(jīng)乏了,累了。
西暖閣裡頓時平靜了,外面的冰瑩卻有著困惑,甩甩腦袋,她告訴自己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然而皇上的話,冰瑩卻無法忘記,原來所有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那他爲(wèi)什麼還要冷落榮妃,就因爲(wèi)榮妃身上的百合花香?無意間的錯處也許會成就榮妃一生的悲劇,冰瑩覺得皇上對榮妃真的很無情。胤祐,冷宮,它們之間又有什麼樣的聯(lián)繫,難道說冷宮中住著的是胤祐的親額娘?冰瑩的思緒很亂,她根本就理不清這些錯綜複雜的關(guān)係,算了,何必自尋煩惱呢?冰瑩沒有再想下去,反正她知道皇上心底深處藏著一個女人就夠了。
匆匆歲月,時光流轉(zhuǎn),冰瑩已經(jīng)在紫禁城中生活了三年,她依然是皇上的御前侍女,皇上待她也始終如一。有空的時候,皇上還會陪她一起彈奏鴛鴦琴,她很知足,因爲(wèi)皇上對她的感情雖然是淡淡的,卻如細(xì)水般長流。
三年來,皇上對鸞琇的寵愛有減無增,冰瑩看在眼裡,總是替鸞琇感到難過。最近的這些日子,皇上迷戀著他新封的密貴人,冰瑩不懂密貴人爲(wèi)何會得到皇上的獨寵?論長相,密貴人只是一般,清清淡淡的容顏,比起鸞琇,差的實在太多;若說密貴人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她跳的荷花舞傳神震撼,後宮無人能及??苫噬蠀s經(jīng)常將密貴人傳到御書房中,隨侍在側(cè),每一次密貴人的出現(xiàn),皇上只是靜靜的望著她,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這一切都會讓冰瑩想起三年前皇上很深情的看著她的那一回。
站在迴廊裡,冰瑩指著外面,興奮的喊著,“小路子,下雪了,我們?nèi)ザ蜒┤??!彼芟矚g下雪天,也許因爲(wèi)她的名字裡面有個冰字吧。
小路子笑了,“你呀,怎麼跟初入宮時一樣,那麼貪玩?!彼肋h(yuǎn)都忘不了那一日,冰瑩的羽毛毽子踢到了皇上的腦袋。三年了,冰瑩一如當(dāng)初那樣的開朗,在紫禁城中能有這樣的心態(tài),還真是難得。
“反正皇上現(xiàn)在正忙,不會需要我們的,小路子,走吧。”冰瑩沒有回頭,順手拉著身邊的手臂便跑進(jìn)了雪地中。
雪地裡,冰瑩開心的玩著落在她身上的雪花,笑意輕漾的轉(zhuǎn)著圈,猛然回眸,她突然跪到了地上,“皇上,奴婢該死,不知道剛纔拉著的人是皇上?!毙÷纷釉觞N也不跟她說一聲,冰瑩在心裡嘀咕。
拉起冰瑩,皇上笑著說道:“你不是想堆雪人嗎,朕陪你?!彼€是喜歡看那個無拘無束的冰瑩,現(xiàn)在的她,多少有些拘謹(jǐn)。
“皇上,這於禮不合?!北撜f道。
摟著冰瑩,皇上說道:“朕今日不是皇上,而是玄燁,冰瑩,就算是成全朕可以做一回普通男人的心願吧?!贝丝?,他真的很想沒有禮數(shù)的與冰瑩相處,做冰瑩的玄燁。
推開皇上,冰瑩在地上窩了一個雪球,將它打到皇上明黃色的龍袍上,“好呀,那我們先打雪仗。玄燁,我們比賽,看誰打在對方身上的雪球多如何?”就讓自己放縱這一回吧,就讓她做一次玄燁的冰瑩吧,也讓他們爲(wèi)彼此都留下這雪天的美好回憶吧,冰瑩想著。
霎那間,皇上愣住了,因爲(wèi)冰瑩的那一聲玄燁,彷彿是來自千萬年前的深情呼喚,讓他遺忘的記憶又回到了腦海。
又打了一個雪球到皇上身上,冰瑩笑著喊道:“玄燁,你不是打算就這樣站著當(dāng)我的目標(biāo)吧?!狈怕暤男?,就像悅耳的鈴聲,歡快自由,她好久都沒這麼開心了。
雪球帶回了皇上的思緒,看著冰瑩的如花笑靨,皇上也窩起了雪球,朝冰瑩身上打去。雪地中,皇上與冰瑩互相追逐,玩鬧嬉戲,沒有了君臣之禮,只剩下情人間的歡歌笑語…
抓住了冰瑩的衣袖,冰瑩腳下一滑,皇上與她一同滾在了雪地裡。幾下旋轉(zhuǎn),皇上壓在了冰瑩身上,迎著柔和的陽光,冰瑩用手輕輕的觸摸著皇上的臉頰,“玄燁,你會記住冰瑩一生嗎?”冰瑩帶著期盼的問著,她想聽皇上親口對她說他會記住她。
望著冰瑩迷亂的眼神,皇上衝口而出,“玄燁喜歡冰瑩?!边@句話沒有經(jīng)過思考,他是出於本能。
雙手環(huán)繞著皇上的脖子,冰瑩深情的說道:“玄燁,能遇到你,冰瑩此生無憾。”說完,她第一次主動吻了他。
“皇上。”小路子的聲音打斷了皇上與冰瑩在雪地裡的纏綿。
扶著冰瑩起身,皇上始終含笑望著她,還不時地幫她拍打著身上的雪,“什麼事?”皇上隨口問著。
走到皇上身邊,小路子說道:“岫貴人在成妃娘娘那裡吃壞了東西,現(xiàn)在肚子痛的很厲害,御醫(yī)說…御醫(yī)說岫貴人的龍種怕是保不住。”他不是擔(dān)心岫貴人的安危,而是她腹中的胎兒。
沒有什麼表情,皇上依舊在拍打冰瑩身上的雪,冷漠的說著,“不是有御醫(yī)在嗎,小路子,朕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拿後宮的事情來煩朕。既然你知道岫貴人出了事,就送點補品過去吧?!贬釋m嬪妃間的爭鬥只要不牽扯到朝政,他都會不聞不問,反正他有那麼多皇子,也不在乎少了鸞琇肚子裡的那一個。
小路子沒有說話,原以爲(wèi)皇上向來待鸞琇好,就會對她不同,沒想到,皇上還是那樣的無情。
聽到皇上的話,冰瑩的心再一次的寒了,即使他對鸞琇無情,可孩子畢竟是他的,他怎能狠心如此!“皇上,你去看一下岫貴人吧,她現(xiàn)在真的是很需要你的?!北撝利[琇現(xiàn)在一定很難過,孩子沒有了,她所愛的男人不但沒有陪著她,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瞪了冰瑩一眼,皇上冷聲說道:“你什麼時候也學(xué)會多管閒事了!”他喜歡冰瑩,是因爲(wèi)冰瑩從不多嘴,從不煩他,讓他覺得舒服,可冰瑩現(xiàn)在的話,卻讓他心煩。
沒有再說話,冰瑩跪在了雪地裡,“奴婢知錯了?!遍_心的時刻沒有了,皇上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現(xiàn)在,她只想儘早的去看鸞琇。
扶起冰瑩,皇上看著下的越來越大的雪,想到了現(xiàn)在的天寒地凍,“小路子,你去挑幾件上好的雪裘,送到冷宮。記住,這不是朕的意思。”他的語氣很冷,明明是好意,從他口中說出卻變了。
“喳。”小路子不明白,這麼多年了,皇上到底是在折磨誰?既然痛苦,爲(wèi)什麼不放手呢?
聽著皇上的話,冰瑩覺得他也許並非是一個無情的人,只不過他將所有的情都給了冷宮中的那個女人,纔會對後宮的嬪妃如此的無情吧!鸞琇小產(chǎn)之後,身體每況愈下,皇上始終不曾去看望過她。每一次,冰瑩去琇閣,鸞琇都會對冰瑩問同樣的一句話,“冰瑩,你告訴我,我還會不會再見到皇上?”
再次走進(jìn)琇閣,冰瑩看到鸞琇虛弱的起身,“岫貴人,你身體沒好,怎麼不臥牀休息。”看著鸞琇消瘦的臉龐,她就想起了皇上曾經(jīng)寵愛鸞琇一時無兩,可現(xiàn)在卻狠心的對鸞琇不聞不問。
挽著冰瑩坐下,鸞琇說道:“我知道自己的身體,脫不了多久的。冰瑩,這些日子裡,我想的很清楚,不管我做什麼,都不可能得到皇上的那顆心,因爲(wèi)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冰瑩,我很早之前就想對你說句對不起,那日在御花園我是故意撫琴的,我知道你的手不好,只是想讓你在皇上面前出醜?!比陙恚恢倍荚诶帽摰玫交噬系亩鲗?,如今,對她最好的卻是冰瑩,她多少有些愧疚。可她真的很想在見皇上一次,所以她只能再求冰瑩,冰瑩善良,聽了她的這番話,必然會幫她。其實她還是很嫉妒冰瑩,因爲(wèi)皇上對冰瑩真的很好,是那種真心的好。
望著鸞琇,冰瑩說道:“三年前,我就知道。岫貴人,我沒怪過你,你那麼做不過是因爲(wèi)你愛著皇上??赡銧?wèi)什麼要這麼想不開呢,你還年輕,想要孩子還怕將來沒有機會嗎?”鸞琇的病,多半是因爲(wèi)心結(jié),冰瑩很清楚。她知道鸞琇想見皇上,她一定要想辦法達(dá)成鸞琇的心願。
握著冰瑩的手,鸞琇悲哀的說道:“我剛有喜的時候,御醫(yī)對我說,我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平安的將孩子生下,所以我才利用了成妃娘娘。原以爲(wèi),皇上會看在孩子的分上,對我多一絲的憐惜,沒想到他竟如此的絕情。我愛皇上,在我知道無法得到他的心的那一刻,我就不想活了。冰瑩,其實你的選擇是對的,不走進(jìn)這後宮,還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幸福。”
冰瑩苦笑著,她是沒有走進(jìn)後宮,可她的心早就給了皇上。雖然她不是皇上的人,她卻知道自己的一生也不會將皇上忘記。
見冰瑩沒說話,鸞琇繼續(xù)說道:“冰瑩,皇上喜歡你,在櫻花林中的那一次我就看了出來,但那僅僅是一份喜歡。若你觸及了皇上的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放棄你,因爲(wèi)他緊閉的心是不會允許任何人走進(jìn)去的。冰瑩,我不想帶著困惑離開,你能告訴我皇上心底的那個人是誰嗎?”她相信冰瑩知道答案,因爲(wèi)冰瑩是皇上身邊的人,她想知道自己爲(wèi)什麼會輸給那個人。
“岫貴人,那是你多心了,皇上心底根本就沒有什麼人。也許有,可我一個做奴才的又怎麼會知道。岫貴人,放寬心,你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北摏]有告訴鸞琇什麼,皇上的事情她不該說。
平靜的望著冰瑩,鸞琇沒有再說什麼,冰瑩真的有拿她當(dāng)朋友嗎?在她知道皇上心底有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問過冰瑩,那個時候,冰瑩不告訴她;爲(wèi)什麼到了現(xiàn)在,冰瑩還是不肯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