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張，撕一張；撕一張，寫一張，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原本今夜他可以擁著柔弱似水的嬌軀，享受銷魂蝕骨的溫柔，不至於愧對這良辰美景，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鸞琇那句不該說出口的誓言而終結，他恨透了的那句誓言…

望著一室凌亂的紙張，冰瑩愣住了片刻，她還是第一次見皇上發這麼大的脾氣。好不容易纔安撫好鸞琇，看著她被太監們送回，冰瑩這纔想著她也該回御書房了，可皇上這邊的情形，冰瑩只覺比鸞琇那邊還要糟糕的多。皇上與鸞琇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清理滿地狼藉的時候，冰瑩好奇的將撕碎的紙張拼在了一起，還沒拼完，她就被皇上揪了起來，狠狠的推到遠處。沒有站好，冰瑩倒地的瞬間帶倒了雕花架上的青花瓷瓶；青花瓷瓶碎了，冰瑩的右手剛好按在了瓷器碎片上，鮮血染滿了冰瑩的手；忍著痛，冰瑩將碎瓷片拽出…

冷冷的望著痛苦的冰瑩，皇上說了句，“出去。”同樣是擰緊的眉心，悽楚的容顏，可眼前的冰瑩卻無法讓他的心再起漣漪。

跌跌撞撞的離開了御書房，冰瑩簡單用清水將右手處理了一下，上了點止血的藥，她便去了琇閣。雖然她只看到了紙上的兩個字，她猜想鸞琇應該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纔會激怒皇上的。她想幫鸞琇，就必須知道事情的起因，何況她真的不放心鸞琇。

走進琇閣，冰瑩看到鸞琇依舊在哭，“岫貴人。”冰瑩恭敬的福禮，縱然是好友，也應該有尊卑之分，尤其是在這紫禁城中。

鸞琇回頭，臉上淚痕點點，如夢似幻，“冰瑩，你怎麼來了？”隨侍在皇上身邊的人，怎麼會那麼自由？鸞琇不解，其實她是羨慕冰瑩的，因爲冰瑩每天都可以見到皇上。

笑了一下，冰瑩輕鬆的說道：“皇上把我趕了出來，鸞琇，我想問你，你剛纔對皇上說過什麼？”冰瑩是真的想幫鸞琇得到皇上的恩寵，因爲她知道鸞琇愛著皇上，即使皇上無法愛鸞琇，她最少也要幫鸞琇得到一個孩子，只有這樣，鸞琇的下半生纔會有依靠。

臉紅了，鸞琇輕聲說道：“皇上問我是否愛他，我不過對皇上說了一句，我願意一直陪著他，從此風雨同舟，不離不棄。冰瑩，成妃娘娘無意間對我說過，那是皇上最喜歡聽到的誓言。”她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任何的不妥，這與一般的海誓山盟沒什麼兩樣？

聽到鸞琇的話，冰瑩也覺得沒什麼，這樣的話怎麼會激怒皇上？想到了她看到的那兩個字——我們，冰瑩更覺困惑，我們，指的是誰？

替鸞琇摘下珠釵、絨花，冰瑩梳著鸞琇的頭髮，“岫貴人，以後…以後成妃娘娘的話，你還是不要信了。也許她並沒有害你的心，可你至少也要有防人的心，嬪妃間的爭鬥，或許比你我想象的還要可怕。”成妃對鸞琇出奇的好，總是讓冰瑩覺得奇怪，鸞琇又弱的不得不讓冰瑩去保護。

輕輕點頭，鸞琇的淚又落了下來，“冰瑩，你說，皇上會不會自此以後，再也不翻我的牌子了？”她可不想就這麼寂寞的在深宮中過一生，何況，她是真的愛上了皇上。

按著鸞琇的雙肩，冰瑩安慰著，“放心吧，我會幫你的。”冰瑩不忍鸞琇過於傷心，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皇上再對鸞琇動心。

轉頭望著冰瑩，鸞琇真誠的說道：“謝謝。”只要冰瑩肯幫她，皇上一定會對她再度垂青，因爲皇上很在意冰瑩的感受；早在那日的櫻花林，她就看了出來，只是冰瑩身在其中，不知而已。

“我們是朋友嘛。”冰瑩舒心的說著，終於是看到鸞琇有些展顏了，“鸞琇，你真漂亮。”望著鸞琇，冰瑩由衷的讚賞。

不好意思地垂低了腦袋，鸞琇沒有說話，她是知道自己的美貌的，也許這是她唯一的武器，凌駕於後宮所有嬪妃的武器。然而皇上對於她的美貌有的只是剎那間的心動，她不懂皇上究竟想要什麼樣的女人？

見鸞琇好多了，冰瑩說道：“很晚了，岫貴人，我要回乾清宮了。”

“冰瑩。”鸞琇不捨的拉著冰瑩的手。

再度回到御書房，冰瑩見房中無人，好奇之心再次燃起，她剛要拾起地上的紙屑，受傷的右手就被人緊緊抓住。冰瑩回頭，看到是皇上，心地掠過一絲慌亂、害怕，尤其是她清楚了皇上還處在盛怒之中。

狠狠的捏著冰瑩，皇上的聲音如刀出鞘，冰銳森寒，“回來了，不做你分內的事情，卻想窺探朕的秘密。冰瑩，不要以爲朕喜歡你，你就可以爲所欲爲！一隻手受傷還不夠，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的命搭上。”他不過是在屏風後休息了一下，卻看到冰瑩想再次拼起那些撕碎的紙張。

血順著傷口留了下來，冰瑩疼的眼角含淚，她緊咬著牙，強忍著皇上帶給她的痛楚。這一刻，她知道了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尤其她好奇的對象還是皇上，但她真的很想知道紙上寫著什麼。

鬆開了冰瑩，皇上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如果有下次，朕一定會要了你的命，還不做你自己的本分。”

沒有說話，冰瑩只是忍著痛的在收拾御書房，她的右手還在不斷的流血。看到地上的一滴滴血珠，她有著心痛、心酸，難道這就是皇上的喜歡嗎？喜歡到想要了她的命。

終於是等到了家人探望的日子，冰瑩很興奮的徘徊在餘慶門前，等了很久，也不見任何親人。她很心慌，不知道家裡是不是出了事情？焦急的張望，她終於看到了雲娃。

“格格。”雲娃開心的喊著，衝到冰瑩身邊，抱著冰瑩就哭了起來，“格格，雲娃好想你。”

笑著望向雲娃，冰瑩說道：“傻丫頭，人生有散纔會有聚。雲娃，我阿瑪、額娘他們還好嗎？”她真的很想回家看一看，卻也知道這個心願不可能會實現，誰讓她身在紫禁城呢？不過她想這也沒什麼，反正她是宮女，總有出宮與家人團聚的日子，她很期盼那一天的到來。

面露難色，雲娃輕聲說道：“杭州府尹蘇大人出了事情，老爺受了些牽連，夫人病了，可皇上的聖旨遲遲沒下，學士府中現在是人心惶惶。格格，你既然在皇上身邊，能不能求求情？”這些話是她來之前，暾毅教她說的，至於學士府總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卻是不知的。

冰瑩苦笑，“雲娃，這些是我阿瑪的意思吧？”皇上不喜歡後宮干政，何況她只是一個奴才，怕是還不等她開口求情，皇上就會先治她一個干政之罪。到那時，對暾毅豈非更是不利，她感到這次的事情的嚴重，否則暾毅也不會那麼糊塗想讓她幫忙。

沒有說話，雲娃輕輕點頭。

攏了攏雲娃鬢角的青絲，冰瑩說道：“有機會的話，我會求情的。雲娃，我額娘病的厲害嗎？”她說的不過是安慰的話，因爲她知道作爲一個奴才，是不能多嘴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幫暾毅，她此刻卻是想不出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現在好多了。”雲娃如實地說著。

寬慰的笑了，冰瑩說道：“那就好。”她只覺沒與雲娃聊很久，太陽卻落山了，“雲娃，我要回去了，記得，替我好好照顧額娘。”不捨的與雲娃分手，她回到了御書房。

神情恍惚的隨侍在皇上身邊，冰瑩總想著雲娃的話，自碎紙事件之後，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說一句話，每天都是謹言慎行的，生怕一個不小心，給了皇上殺她的機會。君無戲言的道理冰瑩很清楚，何況那晚皇上的話說的很認真，她知道若她真的再惹怒龍顏，她的性命必然不保。如今暾毅的事情，卻將她的心給攪亂了，她確實有些不知所措。

看了一眼冰瑩的神色，皇上就清楚了見過家人之後的她，一定是知道了暾毅的事情，他只是奇怪爲何她直到此刻也不向他求情？“冰瑩，你有心事？”皇上意有所指的問著。

回過神來，冰瑩說道：“奴婢聽說額娘病的很重，有些擔心。皇上，奴婢想回家看看額娘，盡爲人子女的孝道，但奴婢也知道那不符合宮中的規矩，所以只是想想而已，這就是奴婢的心事。”她沒有提暾毅的事情，卻在暗示皇上她家裡出事了。

“你額娘得的怕是心病吧？”皇上盯著冰瑩的眼睛問道。

對上皇上的眼睛，冰瑩說道：“阿瑪出了事情，額娘自然是擔心的，心病難免也是會有的，不過奴婢相信過不了多久，我額孃的病自然會好的。這同奴婢相信皇上是一樣的，皇上聖明睿智，絕對不會像齊景公那樣，怒氣攻心而殺養馬人的。奴婢相信皇上，對於我阿瑪的事情，一定會有一個公正的處理，所以奴婢只是憂心額孃的病。”若暾毅只是被蘇大人牽連，她相信這番話會讓皇上重新考慮如何處置暾毅；若不是牽連那麼簡單，縱然她說再多，也是無益，說不定還會害了暾毅。

舒服的笑了，皇上問道：“你不想替你阿瑪求情？”冰瑩不像他後宮中的那些女人，若是她們家裡出了事情，早就跑到御書房中哭著求情了。

搖了下頭，冰瑩說道：“奴婢沒什麼好求情的，因爲奴婢相信皇上的決策是不會有錯的。在說，奴婢也不懂朝中大事，怎麼好給皇上添亂呢。”皇上不會因爲一個女人而改變了他原有的決定，這一點，冰瑩很清楚。

望著冰瑩很久，皇上有些睏乏的說道：“朕有些累了，冰瑩，彈首曲子吧，朕如今還記得西湖之上的畫舫中你的那一曲。”冰瑩的琴藝雖好，只可惜還是少了點出塵的韻致，總是比不上他曾經聽到的那些樂曲，也許此生，他都不會再聽到那樣的琴音了。

屈膝福禮，冰瑩恭敬的說著，“奴婢遵命。”取過古琴，冰瑩便開始了撥動琴絃，樂音依舊婉轉悠揚，但冰瑩的額頭卻流了很多的汗。曲子終於結束了，冰瑩的右手卻抖個不停，她心裡有些擔憂，以後彈琴，會不會都是這樣？

“你的曲子可是錯了好幾個音，冰瑩，若是琴師在朕面前彈出此曲，你可知道下場如何？你既不願爲朕撫琴，又何須強迫自己？”皇上不悅的說道，他認定了冰瑩是故意的，雖然她沒有替暾毅求情，但心裡卻在怪他，否則這琴怎會彈成這樣？！

跪在了地上，冰瑩小心的說著，“奴婢很久沒有練琴了，技藝難免生疏，皇上，奴婢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起喀吧。”皇上知道冰瑩心中有些怨氣存屬正常，也就沒再追究什麼。

晚上，冰瑩不停的撫著琴，卻一次彈的比一次難聽，她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心酸的將琴案推翻。看著自己顫抖不斷的右手，冰瑩很難過。

“冰瑩。”小路子的聲音在冰瑩身後響起，自從冰瑩來到乾清宮，他就把冰瑩當成妹妹一樣的在疼著。他是喜歡冰瑩的，因爲冰瑩天性純良，待人以誠，加之個性開朗，在宮裡很難見到像冰瑩這樣的女孩兒。

冰瑩轉身，笑著問道：“你又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小路子對她向來照顧有加，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把他當成了哥哥。

走到冰瑩身邊，小路子說道：“你怎麼就想著吃，也不想想你的手，今日彈琴，你的手抖成那個樣子，也不想著找御醫瞧一下。光是在這裡對這古琴發脾氣，是沒用的。”小路子將琴案扶起，把古琴放在了琴案上。

開心的笑了，冰瑩說道：“我一個奴才，怎麼好麻煩御醫呢。其實我的手也沒什麼，可能是還沒有完全恢復，小路子，有你這麼關心我，我真的可以把所有的煩惱都忘了。”她是很容易滿足的，只要別人用真心待她，就夠了。至於煩惱，她認爲世間本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煩惱，不過是有些人的庸人自擾罷了。

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小路子說道：“這是雪茸青蓮散，用熱水調開，敷在手上，你的手也許會好的快些。冰瑩，我勸你還是去太醫院一趟。”小路子不忘繼續勸著冰瑩。皇上的心思都在琴音之上，自然沒有發現冰瑩的不對，可站在一旁的他，看的卻是清清楚楚，他知道冰瑩的手傷的不輕。

爲小路子倒了碗茶，冰瑩說道：“真的沒事的，你不用替我擔心的。”她不是不想去太醫院，只不過那些御醫們都勢力的不得了，誰會對她一個奴才不敷衍了事呢？

吃著茶，小路子說道：“冰瑩，你若對皇上說句軟話，也不必受這些苦了。”他替冰瑩感到不值，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兒，爲什麼沒有幸福？

“我現在不是很好嘛，每天有你陪著聊天。”冰瑩笑著說道，眼睛彎彎的，很是動人。她喜歡現在這樣沒有爭鬥的生活，“小路子，榮妃娘娘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得到皇上的寵愛很難，可失去卻在霎那間，我可不想自己像她。你在宮裡的日子比我久，嬪妃的心酸看得比我多，她們的日子過的其實不比我好，不過是表面上的風光。小路子，我很好奇爲什麼百合花香會激怒皇上？”最後，她還是問出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

看著冰瑩，小路子想她終究還是個孩子，好奇心將她的右手害成那樣，現在她還在好奇，“冰瑩，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記住，永遠不要去探索皇上的過去，不要對那些事情好奇了，那會害死你的。”皇上希望那些事情可以被所有的人遺忘，可最不能忘記的卻是皇上自己，小路子多少有些無奈的想著，皇上心中的痛什麼時候纔會真正的消失。

沒有再追問，冰瑩知道小路子是爲了她好，轉頭時，她卻見到鸞琇站在門口，急忙起身，“岫貴人。”

來到冰瑩身邊，見小路子也在房中，鸞琇欲言又止，“冰瑩。”

小路子起身，對鸞琇說道：“岫貴人，奴才先行告退了。”他不喜歡鸞琇，總覺得在她柔柔弱弱的外表下，她不是很簡單。

淚珠滑了下來，鸞琇哀怨的說道：“冰瑩，最近我總是會做同樣一個惡夢，夢到皇上不理我了。”話沒說完，鸞琇就撲在冰瑩身上悲傷的啜泣。

輕撫鸞琇的背脊，冰瑩說道：“不會的，岫貴人，你不要太多心了。這樣吧，你明日黃昏在御花園中起舞，我儘量將皇上引去。”因爲皇上那句要殺她的話，她沒敢爲鸞琇做過什麼，因爲她怕皇上會藉此來刁難她，可如今看到鸞琇如此痛苦，她決定冒一次險。

“謝謝。”鸞琇破涕而笑。

拉著鸞琇坐下，冰瑩說道：“你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見鸞琇笑了，冰瑩的心也就開心多了。

坐下的時候，鸞琇不小心將小路子放在桌上的瓷瓶推到地上，瓷瓶碎裂，裡面的雪茸青蓮散撒落一地，“冰瑩，我…”

握著鸞琇的手，冰瑩打斷鸞琇的話，她怕鸞琇歉疚，“沒關係的，那不過舒筋活血的藥，我最近右手有些痠痛，小路子剛纔拿過來的。”如果小路子還有的話，明天再要一瓶就好了，少敷一天的藥不會有事的，冰瑩想著。

“那我幫你揉揉吧。”鸞琇說著，就揉起了冰瑩的右手。

那一刻，冰瑩感到很溫馨，宮裡頭，也就鸞琇與小路子對她真的好。看著鸞琇，冰瑩又想起了皇上那句要殺她的話，若是有一天鸞琇也像她那樣的惹怒了龍顏，皇上會不會也對鸞琇說出那樣無情的話，柔弱的鸞琇又能承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