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中的鐘翠宮都快住了一個月,冰瑩連皇上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每日都是在無聊中度日,還好她結識了一個新朋友——秀女瓜爾佳氏鸞琇。鸞琇是護軍參將戈顏的獨生女,可能因爲家裡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因此鸞琇柔的像水,入宮的這些日子裡,她的眼淚就沒有停過。每一次看到鸞琇流淚,冰瑩都忍不住去心疼她,去保護她。
拉著鸞琇的手腕,冰瑩說道:“我剛做好了一個羽毛毽子,別老是悶在這密不透風的宮牆裡,我們出去踢毽子吧。”在宮裡,她都快忘記自己是冰瑩了,那個愛說愛笑,愛跑愛跳的冰瑩。再者,她也不想鸞琇總是鬱鬱寡歡,鸞琇不想走進皇上的後宮,她也不想;但她們現在已經生活在紫禁城,若是自己不想辦法讓自己開心,還有誰會幫她們呢?
看著鸞琇,冰瑩就替鸞琇擔心,若鸞琇真的被皇上留下,將來深宮的日子鸞琇又要如何度過呀?這些日子裡與鸞琇的相處,冰瑩深知鸞琇遇事沒有她想的開,就像她對鸞琇說想辦法讓自己落選,若能成功,就可以去找尋自己的幸福,若不能成功,畢竟自己曾經努力過,也就無悔了;然而鸞琇的回答卻是——那實在不易,還是算了吧。也許鸞琇是認命了,可若她真的認命,卻又爲何總是獨自垂淚,長嘆唏噓,冰瑩對鸞琇的這些行爲唯一的解釋就是鸞琇太柔弱了。
“不好吧,要是讓嚴嬤嬤知道了…”鸞琇輕聲細語的說著,只要想到嚴嬤嬤那嚴厲的樣子,她就有些怕。
打斷了鸞琇的話,冰瑩說道:“理她呢,整日裡她就像個老妖精一樣,不讓我們做這個,也不讓我們做那個。”說完,冰瑩生拉硬拽的將鸞琇誘哄出了鍾翠宮,呼吸著外面的空氣,她就覺得舒服自在。
不知不覺,冰瑩與鸞琇走到了御花園,“這御花園還真是不錯,建的精緻大方,又不失飄逸靈動,皇上也太會享受了。”冰瑩隨口說著,她覺得自己還是不適合留在紫禁城,御花園雖然景色動人,卻不免人工堆砌,有著一份拘謹,她還是喜歡外面的海闊天空,奔放自由。
搖了搖冰瑩的手,鸞琇說道:“冰瑩,我們還是回去吧,在紫禁城中亂闖,總是不好的。”鸞琇怕惹出什麼事端。
笑了一下,冰瑩說道:“我們玩一會兒就回去,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的。鸞琇,這些日子裡,其實我們都悶壞了。”她已經很久沒笑過了,今天難得的好心情,她可不打算那麼早就結束。
拗不過冰瑩,鸞琇點頭,“那就玩一會兒吧。”畢竟只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玩心重點是難免的。
歡聲笑語,冰瑩與鸞琇彷彿忘記了她們是在紫禁城,毽子在兩人的腳下就像是花球一樣,變換著不同的樣式。鸞琇開懷的笑了,甜甜的酒窩更讓人心醉,這還是冰瑩第一次看到鸞琇發自內心的笑容,冰瑩只覺鸞琇真的很美。其實論姿色,本屆的秀女沒有一個比得上鸞琇,只不過鸞琇的性子太軟了,若她真的成了皇上的女人,冰瑩擔心鸞琇都不夠後宮嬪妃斗的。
踢著毽子,冰瑩一用力,鸞琇沒有接到,此時,冰瑩與鸞琇聽見一聲叱喝,“是誰那麼大的膽子?”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冰瑩愣住了,她看到了羅燁,他怎麼會出現在紫禁城呢?冰瑩只覺奇怪。羅燁身旁站著的那個人看起來很眼熟,他也是那聲叱喝的源頭,可冰瑩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視線突然被羅燁腦袋上面的羽毛毽子吸引住了,冰瑩大笑了起來,她覺得羅燁頂著羽毛毽子的模樣很有趣。
羅燁身旁的那個人把羽毛毽子拿了下來,他正很細心的替羅燁除去頭上的塵土,畢恭畢敬的樣子,十足的奴才像。
乍見到陌生人,鸞琇有些害怕的躲在了冰瑩身後,手也不自覺地抓緊了冰瑩的衣袖。“冰瑩,怎麼辦?”鸞琇顫聲問著。
握住了鸞琇的手,冰瑩說道:“沒事的。”平復了心情,冰瑩對著羅燁盈盈一笑,柔聲問道:“羅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這個奴才…”這半句話是出自羅燁身旁的那個人之口,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羅燁微搖的頭。
走到冰瑩身邊,羅燁說道:“我剛幫朝廷做了一筆大生意,所以皇上特意在御書房嘉獎我,這不,還要他身邊的小路子來帶我過去。”說著,他將手中的羽毛毽子遞給冰瑩,剛纔冰瑩的笑容,是他見過最動人的,因爲那份毫無扭捏之氣的自然。
有些迷惑的望著羅燁,冰瑩對他的話感到奇怪,不過也沒多想,既然他們是朋友,那就應該有信任,何況羅燁也沒有騙她的那個必要。“沒想到,你還這麼本事。”冰瑩誇張的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羅公子,對於在西湖的失約,我一直很抱歉,沒想到今日有機會當面像公子致歉。”她屈膝一拜,很真誠的賠禮;其實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再遇見羅燁,或許他們真的很有緣。
“你信中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必這麼客氣。”羅燁說道。
將身後的鸞琇拉出來,冰瑩介紹,“羅公子,這是鸞琇;鸞琇,這是羅燁羅公子。”她向來喜歡把她的朋友介紹給彼此,多交些朋友,人生的希望也會多一些的,這就是冰瑩的觀點。
望著鸞琇的那一刻,羅燁感到輕飄飄的,她太漂亮了。縱然他見過無數的佳麗,卻沒有一個人讓他有過此刻的心悸,鸞琇就像是水做出來的人,讓人忍不住想去好好的疼惜。面對楚楚動人的鸞琇,他有著想一親芳澤的衝動,是的,他想要這個女人。
回視羅燁的瞬間,鸞琇感到了窒息,他彷彿是她前世的情人,今生的相遇是上蒼讓他們再續前緣的。此刻,鸞琇只想做羅燁的女人,她已決定,寧願死,也不入皇上的後宮。主意已定,鸞琇知道她未來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要得到羅燁的心。
看著發呆的羅燁與鸞琇,冰瑩輕聲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麼了?”這種樣子的失神,她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聽到冰瑩的話,羅燁說道:“我不知道該對鸞琇姑娘說些什麼,這樣吧,反正我還要在宮裡多留幾日,就約你們兩位明日去賞櫻花吧。”
“好呀。”冰瑩衝口而出,她可不願意悶在鍾翠宮裡,及時行樂,這沒什麼不對的。
一旁的鸞琇卻在猶豫著,她想赴約,可是她現在的身份,若是被多事的人知道了,她不敢想象後果。“羅公子,我們…”
挽著鸞琇的手臂,冰瑩說道:“鸞琇,你就答應了吧。”
“是呀,鸞琇姑娘,小路子會安排一切的,你放心吧。”羅燁帶著期待的說著,他想見冰瑩,更想見鸞琇。
默然無語,鸞琇微微點頭,能再見到羅燁,就算是死,也是值得的。鸞琇沒有再想什麼,她也在期待著明天的約會。
陽光下,各色櫻花寂寞清冷的盛開,那種芳華,無論遠觀,近看,都令人震撼。自含苞待放到落英繽紛,爛漫的櫻花總是熱中帶冷,含情脈脈,讓人無法不陶醉在櫻花的海洋裡。一簇簇,一片片,壓滿枝頭,開滿晴天的櫻花,分不清花朵、花瓣、花萼、花蕊,只見一球球,一串串在春風中微蕩,不時飄下花雨,洋洋灑灑。
望著滿樹淡紅粉白,豔而不嬌,如霧似雪,美不勝收的櫻花,冰瑩的心就很安寧,那沁人的馨香更讓她覺得舒服。櫻花,紅者鮮豔,過分則刺眼;淡者雅緻,過分則無味,眼前的景緻讓冰瑩突然想起了雨中的西湖。
自小,冰瑩就非常喜歡櫻花,因爲她覺得著名的四時花卉,總不免有一身的傲氣,牡丹也好,芍藥也罷,個個習慣了孤芳自賞,不如櫻花,給人嬌嫩整體的美感。是呀!那份隨風飄零凋落的花姿,平添了令人心折的風采,在繽紛起落間,成就了彼此間最初的愛戀。
一陣微風吹過,櫻花瓣被風揚起,冰瑩忍不住伸手去接花瓣,閉上雙目,感受著大自然的沐浴。不自覺的擺動手臂,冰瑩隨意的翩翩起舞,一邊跳舞,一邊哼歌…
一旁的鸞琇只是靜靜的望著舞動的冰瑩,她喜歡靜,而冰瑩卻喜歡動,她們兩人完全不同,卻在這深宮內院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冰瑩一開始就對她說要想辦法落選,然後出宮尋找自己的幸福,每一次聽到冰瑩的話,她都很希望自己能跟冰瑩一樣可以率性而爲。若她沒有遇到羅燁,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那份勇氣去讓自己落選…
剛走進櫻花林的時候,羅燁的視線就被櫻花樹下翩翩起舞的冰瑩緊緊地吸引住了,那荼白色配以蘋果綠的滾邊長袍,長袍上繡著同樣蘋果綠的碎花,顯的冰瑩像是林中仙子。這一切都讓羅燁想到了那一年月色中的白紵舞,輕靈飄逸,豔驚四座,那隻舞是屬於天上的,就像舞者一樣,從來不曾屬於過他。眼前的冰瑩在羅燁眼中也漸漸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緩緩向冰瑩走去,羅燁不希望這只是他的幻覺…
轉身之際,冰瑩看到了她眼前忽然出現的羅燁,嚇了一跳。看著那一身淺米色的緞錦袍褂上繡著的團鶴與萬年青花圖案,冰瑩失神了片刻。
見到羅燁的那一刻,鸞琇心緒是激動萬千的,她開心的笑了,心跳加速,手心也透著香汗。然而羅燁的視線根本就不曾望過她,此刻,鸞琇心中升起了另一種感情,她有些嫉妒的看著冰瑩。她並沒有哪裡比不上冰瑩,爲什麼羅燁對她們的態度卻如此的迥異?
“羅公子,你好像來遲了。”站好之後,冰瑩笑著說道。
沒有說話,羅燁看到了冰瑩身後的鸞琇,她還是那麼漂亮,一身桃紅色的長袍,襯得她更爲嬌豔無雙,她與冰瑩完全不同。鸞琇勝在姿容,冰瑩勝在氣韻,若兩人能合二爲一,該有多好,羅燁想著。
含笑福禮,鸞琇輕柔的說著,“羅公子。”欣賞過冰瑩之後,羅燁纔會想起她,鸞琇的心早已不是滋味,爲什麼她總是那第二個人?
看著冰瑩與鸞琇,羅燁問道:“你們是本屆秀女吧?”
“都快一個月了,我們始終都沒有見到那個沉悶的皇上,其實皇上應該把我們這些人中不想留下的都放了,留下那些想留下的。”冰瑩無心的說著,在朋友面前,她向來是不會隱瞞什麼的。
羅燁有些苦笑,“沉悶?冰瑩,你不是沒見過皇上嗎?”
點著頭,冰瑩說道:“是沒見過,可是我見到了這個死氣沉沉的紫禁城,皇上是這裡的主子,他能沒有這紫禁城的味道嗎?”她一直都覺得以十六歲的年紀就能將權臣鰲拜除去,這樣的皇上雖然才智過人,卻不免老成持重;皇上的年齡是不到三十,可是他的心理年齡至少也有六十,用沉悶來形容,她認爲一點都不過分。
盯著冰瑩的眼睛,羅燁說道:“若皇上將你留下,你不是也要變的沉悶,纔好配這紫禁城的氣氛。”與冰瑩在西湖初遇的時候,他怎麼就沒發現這個丫頭還很有趣呢?
咳嗽了一聲,冰瑩一本正經的說道:“只要我一夜不眠,臉上就會起些小小的紅點,我打算帶著這些紅點去見皇上。到那時,皇上一定會說:如此無顏的女子,還妄想走進朕的後宮,來人呀,還不給朕快些打發了。”冰瑩是學著她想象中皇上的樣子說的,故意壓低的聲音,配上她那極爲誇張的動作,看起來可笑的不得了。
一旁的鸞琇忍不住笑出聲來,如銀鈴般的笑聲傳到羅燁耳中,羅燁心底又是一震。鸞琇的一個回眸,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能牽動羅燁的心湖,他喜歡鸞琇的漂亮。
充滿笑意的望著羅燁,冰瑩說道:“怎麼樣,羅公子,若你是皇上,還敢將我留下嗎?”這是她想的最好的方法,反正皇上都是喜歡女子容顏的,因爲皇上是天下人的,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心思花在他身邊的女人身上,所以留些美豔動人的讓自己舒服,這也沒什麼錯。
想了很久,羅燁沉聲說道:“會的,因爲與你在一起,很舒服。顏色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退去,但活潑開朗的性格卻是一生都不會變的,冰瑩,你不知道皇上的後宮缺少的就是你這樣的笑聲。”
聽著羅燁的話,冰瑩說道:“你又不是皇上,怎麼會知道他的想法。羅公子,如果有機會,你可不可以…”她想對羅燁說——如果有機會,你可不可以向皇上要我,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句她做夢都想不到的話給打斷了。
“皇上萬福。”羅燁身後有一豔麗女子緩緩走來,躬身福利。
那一聲皇上,冰瑩傻掉了,她有一種被朋友欺騙的感覺。從西湖開始,她就是以真誠的心在對待羅燁,可羅燁呢?若說西湖他騙她還有情可原的話,那他昨天在御花園中,今日在櫻花林中對她隱瞞身份,就是存心的。冷冷的望著羅燁,應該說是皇上,冰瑩沒有感情的說道:“皇上,你騙了我。”她的心很痛,爲什麼羅燁要是皇上?她可以去愛羅燁,卻絕對不可以去愛皇上;她可以忍受皇上騙她,卻無法忍受羅燁騙她,她的心真的很矛盾。
知道羅燁就是皇上,鸞琇很開心,也很興奮,她不需要爲自己如何落選而想辦法,她終於看到了那個希望,成爲羅燁的女人的那個希望。現在,她真的很願意走進皇上的後宮,因爲皇上就是羅燁。
回頭看了一眼豔麗的女子,皇上問道:“榮妃,你怎麼想著到這櫻花林了?”皇上多少有些不悅,榮妃來的還真是時候。
看出了皇上的不悅,榮妃急忙說道:“臣妾剛好路過,既然皇上有事,那臣妾先行告退了。”說完,榮妃便離開了。
感覺出了榮妃的小心謹慎,冰瑩只覺得榮妃很累,對羅燁,連最後的那一絲好感也被遠離的榮妃帶走了。現在,皇上就是皇上,不再是西子湖畔的羅燁了。“皇上,若沒有別的事情,冰瑩也告退了。”冰瑩只想離開,她的思緒很亂,她不要面對一個欺騙她的人,尤其那個人還是皇上。
抓住了冰瑩的手腕,皇上說道:“冰瑩,你聽朕解釋。”他不希望冰瑩對他有任何的誤解。
平靜的望著皇上,冰瑩沒有波瀾的說著,“皇上不需要解釋,反正你是皇上,想對我怎麼樣,還不都憑你的心情。”她究竟在氣什麼,是皇上,是羅燁,還是她自己?
“冰瑩。”鸞琇想阻止冰瑩的話。
鬆開了冰瑩的手腕,皇上說道:“朕真的沒有想要欺騙你。”
淡然的笑了,冰瑩說道:“都已經過去了,皇上欺騙冰瑩是事實。”冰瑩躬身福禮後,轉身離開。
“皇上,我去勸她。”鸞琇匆忙的說著,她已看出來皇上對冰瑩的緊張,她的心裡很難受,爲什麼冰瑩能得到比她多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