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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石竹花

在一個相當酷熱的日子裡,源氏來到六條院東側的釣殿乘涼。夕霧中將在旁服侍,衆多親信的殿上人在做伺候工作,他們現場烹飪調製桂川獻上的從桂川捕來的香魚和附近賀茂川打來的鱸魚。內大臣家諸公子前來造訪夕霧中將。源氏太政大臣說:“寂寞無聊,只覺犯困,你們來得正好。”就請他們飲酒,喝冰水,吃涼水泡飯。他們在餐桌上邊吃邊談,觥籌交錯,十分熱鬧。蒼穹無雲,烈日當空,到了夕照時分,蟬鳴聒噪,聽來更覺酷熱難耐。源氏說:“像今天這樣的大熱天,即使泡在水中也無濟於事,恕我失禮了。”說著,就躺了下來。接著又說:“在這種悶熱的時刻,也提不起興趣玩管絃樂器,成天閒來無事可做,實在悶得慌啊!在宮中奉侍的年輕人,衣帶鈕釦都不解,真難爲他們能忍耐得住這份酷熱呀。在這裡至少還能輕鬆愉快隨便些。怎麼樣,近來社會上有什麼趣聞軼事,足以令人不犯困的事,說來聽聽。不知不覺間我似乎也成了老人心態,不諳世事啦!”年輕人一時想不起有什麼新奇的趣聞可說,一個個畢恭畢敬,背靠在涼爽的欄桿上,沉默不語。源氏便問柏木的弟弟弁少將:“我不知從哪兒聽說,內大臣最近找到外邊女人所生的一個女兒,正在悉心照料她,這種傳聞確有其事嗎?”弁少將回答道:“事情並不像外間誇大其辭的風傳那樣,其實是今年春天,父親請釋夢者來給他占卜了他的一個夢。有個女子隱約聽到此傳聞,找上門來說,她有證據證明她正是那個夢中的孩子。我兄長柏木中將聽到自報姓名的女子的這番言辭後,便去調查情況是否屬實,有無有關證據。事情詳細的來龍去脈我也不甚清楚。的確,近來世間傳聞此事沸沸揚揚。這件事對我們家來說自然是很不體面的事。”源氏聽了,心想:“果然有其事。”於是微笑著說:“內大臣已有這麼多子女了,還硬要在外面尋覓‘脫羣孤雁’,未免太貪婪。我家孩子少,還真想找出如斯有來由的秘密孩子吶,大概人家也懶得自報姓名找上我們這樣的人家吧,我家始終沒有出現這樣的事。不過,那女孩既然找上門來,不至於毫無根據吧。內大臣年輕的時候,相當風流,到處拈花惹草,宛如明月投影濁水中,月影焉能不朦朧啊!”其實夕霧也知道詳情,他毫不在意地當作耳旁風來聽,而弁少將和他的弟弟藤侍從聽了,則覺得非常不堪入耳。源氏借題發揮,諷刺矛頭指向內大臣,他對兒子夕霧開玩笑說:“夕霧朝臣喲,你把這片落葉拾起來怎麼樣?這個女孩將成爲雲居雁的妹妹,與其遭雲居雁的拒絕而留下被人取笑的壞名聲,還不如撿起這‘同插藤花’聊以**,更平安無事呢。”這位源氏太政大臣和內大臣之間的關係,表面上相當親近和睦,但是在風流韻事上,自昔日起總有隔閡不合拍之處,彼此暗中較勁,更何況內大臣不願將女兒雲居雁許配給夕霧,使夕霧中將蒙羞,深感傷心落寞,源氏咽不下這口氣,因此故意說這些譏諷的話語,讓諸公子傳過去刺激刺激內大臣,使內大臣也感到:“真可恨,這番話好狠啊!”源氏聽說內大臣找到了一個私生女兒之後,心想:“如果讓他看到住在西廂房裡的玉鬘長相那麼秀美無可挑剔,肯定會更加珍視她,備加讚揚她吧。內大臣的爲人,總的說來,光明磊落,辦事幹脆利落,明辨是非善惡,稱讚一個人時則極盡褒之能事,而貶斥一個人時則把人家說得一無是處,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因此如果讓他知道我這裡還藏匿著他的玉鬘,該不知道會多麼恨我,還是預先不告訴他,而出其不意地把玉鬘送去。他看見如此標緻的女兒,不至於蔑視她吧,甚或備加精心照料栽培她呢。”隨著日漸黃昏,吹送過來的一陣陣風十分涼爽,年輕人流連忘返,源氏說:“你們放輕鬆,隨便地在這裡乘涼吧,我已行將步入招年輕人討厭的年齡了呀!”說著向西廂房那邊走去,諸公子也都一道送源氏前往。

日暮時分,天色昏暗,諸公子著裝同樣都是一身貴族便服,難於分辨誰是誰,因此,源氏對玉鬘說:“你稍微靠外些坐吧。”還悄悄對她說:“弁少將和藤侍從也跟著我來了。這兩個人早就恨不得飛到你這邊來了,無奈夕霧中將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不帶他們來,夕霧也太無心思了。這些人似乎都在戀慕你呢。即使普通身份人家的閨女,在做姑娘的時候,也會被與其身份相應的各式各樣的男子所戀慕,更何況名聲在外的我家,儘管內部雜亂煩瑣,但外表卻遠比實際更被人們稱道讚許。家中雖然住有秋好皇后和明石夫人等尊貴夫人,但都不是年輕人可以戀慕的對象,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在寂寞無聊時,常常想看看那些戀慕者對你用心的深淺程度如何,現在果然能夠如願以償了。”源氏壓低嗓門,聲音很輕。

庭前未栽植雜花亂草,只種各種撫子花,有唐國種的,也有日本種的,綻放著各種色彩豔麗的花,它們偎依在饒有風流雅趣的低矮籬笆旁,爭妍怒放。在晚霞映襯下呈現的這派暮色景象,簡直美不勝收。諸公子走近花旁卻不能如意地摘取,不禁感到美中不足地在那一帶徘徊。源氏對玉鬘說:“這些公子都是有識之士,在人品性格方面,又各具優秀特色,尤其是右近衛中將柏木性格穩重,舉止格外文雅。怎麼樣,那位公子後來有沒有來信?對待他不要太冷淡。”在這些貴公子當中,左近衛中將夕霧也是一個優秀且俊美瀟灑的公子。源氏說:“內大臣討厭左近衛中將夕霧,真令人遺憾。他是不是希望藤原家族保持純粹的血統,繼續繁榮昌盛下去,而認爲摻和混入源氏血統會不堪忍受呢?”玉鬘說:“但是雲居雁妹妹還是希望‘大君早蒞臨’的嘛。”源氏說:“不,我們倒不是盼望受‘豐盛餚饌何其多’的款待,只是內大臣不讓這兩小無猜了卻永結同心的願望,使他們長年累月天各一方,他的這番用心所在,未免太殘忍。倘若覺得夕霧身份低,作爲女婿在世人面前分量不夠有失體面的話,那麼他大可佯裝不知,而包在我身上由我來安排,我決不會使他感到不安的嘛。”說罷嘆了口氣。玉鬘從源氏的這番話裡領悟到:原來源氏與內大臣之間,竟有如此這般的隔閡。這樣一來,自己又不知要待到猴年馬月才能與生父見面了,不由得悲從中來,鬱悶不樂。

一天,懸月未露面,侍女們把燈籠點亮。源氏說:“靠近燈籠太悶熱,還是燃篝火好。”於是吩咐侍女們說:“搬一臺篝火到這邊來。”源氏邁步走近放置在玉鬘身旁的一張漂亮的和琴,信手撥弄了兩下,相當巧妙地把律調調整好。和琴的音色聽起來也非常悅耳,於是他撫琴彈了一會兒,便對玉鬘說:“我本以爲你對音樂方面可能不感興趣,近幾月來真是小瞧你啦。秋夜裡冷月當空時分,在室內不太深處,和著蟲鳴奏響和琴,會釀造出一股親和、華美的氛圍。和琴固然沒有什麼特別難的曲調,與其他樂器相比似乎相形見絀,雜亂稚嫩,但是它的長處是,具有其他各種樂器的音色和拍子,能與其他樂器和諧相配。和琴這種樂器乍看似乎並不起眼,卻能巧妙地奏出格外深邃的意趣來。這種樂器令人感到似乎是給不能廣泛瞭解外國情況的女子製造的。同樣都要學習,你不妨也學學和琴,要專心致志和其他樂器合奏來學習。和琴的彈奏技法雖然沒有什麼深奧的秘訣,但是要真正把它彈好,恐怕也相當難吧。彈和琴的高手,以當今而言,無人能比得上這位內大臣。看上去似乎誰彈都一樣的,然而一小曲清彈,高手則能奏出萬般樂器的音色迴盪四方,奏出妙不可言的樂聲來。”玉鬘此前也曾學過,略懂和琴,聽了源氏的這番話之後,心中也很想設法使自己彈得更好一些,更想領略父親內大臣高水平的彈奏,於是問道:“若遇上六條院內舉辦管絃樂會之時,我能不能聽聽和琴的彈奏呢?在窮鄉僻壤裡,也有很多人學習和琴,原以爲隨便什麼人都能輕易地學會,殊不知,名人高手彈奏的情趣效果會格外不一樣。”她滿腔熱情,顯出特別想聽的樣子。源氏說:“當然可以。一聽說和琴又叫東琴,就覺得這名字土裡土氣,以爲是低級樂器,誰知皇上舉辦管絃演奏會時,首先宣召的就是掌管和琴的書司女官。不知別的國家情況如何,就日本國而言,和琴是作爲樂器之始祖來對待的吧。尤其是如果能夠得到名列前茅的高手內大臣親臨指點撫琴,也許就更能學到難能可貴的本領囉。今後在適當的機會,內大臣有可能會到六條院裡來,不過,要讓他不惜將彈奏和琴的秘訣傳授,無一遺漏地將和琴秘曲彈奏出來,談何容易啊!無論哪行,但凡高手都不會輕易地就露出自己的絕招的。不過,相信你一定會有機會聽到的。”源氏一邊說一邊短暫地撫和琴彈了一會兒,他那無與倫比的神采,真是合乎時尚,富有情趣。玉鬘聽了,心想:“我親生父親彈得比他更好吧。”於是和琴越發勾起她思念父親的深切之心了,她想:“我什麼時候才能聽到父親毫無隔閡地彈奏和琴啊?”

源氏一邊彈和琴,一邊滿懷戀慕之情唱道:“貫河淺灘一處處,柔軟手臂且當枕。”當他唱到“躲避父母至妻房”這句時,臉上露出微笑,坦然自若地操清彈的技法,奏出的音色無比美妙動人。他唱罷懇切地勸請玉鬘說:“來,你也彈一曲吧。但凡技藝,須不害羞地在人前表演方能有所長進。不過,唯有《思夫戀》這首曲子,有的人只在心中默唸,而不在人前彈奏。除此之外,不論什麼曲子,都無須害臊,與別人合奏纔好。”玉鬘在筑紫那樣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也有個自稱是京城皇族出身的老嫗,曾經教授過她彈奏和琴,但她生怕傳授有誤,彈錯了多麼難爲情,所以不願意去撫琴。她倒是希望源氏多彈一會兒,好讓她多聽多學些東西。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多瞭解和琴的技藝,不知不覺地膝行到源氏近處,她說:“不知是什麼風相助吹來,旋蕩著如此美妙的琴聲。”她覺得不可思議地側耳傾聽,這姿態在篝火的映照下

格外嫵媚。源氏笑著說:“因爲有你這聽覺機敏的人在,沁人肺腑般的風才相助吹來的呀!”說著把和琴推向一邊。玉鬘驀地感覺忐忑不安,由於衆侍女伺候在身旁,源氏纔不便口出慣常的戲言,遂掉轉話頭說:“那些年輕人,沒能盡興觀賞石竹花,終於全都走了。每想到世態無常,就覺得我必須設法讓內大臣也到這花園裡來觀賞一下。曾記得多少年前有一天,內大臣曾經提及你的事,曾幾何時,彷彿就在昨天啊!”源氏略談了當年的往事,感慨萬千,詠歌曰:

“眼見嬌豔石竹花,

伊人尋訪原籬根。

想到倘若內大臣問起夕顏的事,回答起來太麻煩了,因此苦心悄悄地把你秘藏在這裡,委屈你了。”玉鬘聽罷抽泣著答歌:

生於籬根石竹花,

有誰尋根探訪來。

她淒涼無著落似的答歌,那神態真是無比優美水靈。源氏吟詠古歌:“倘若不前來……”藉以安慰玉鬘。他覺得玉鬘越發可愛了,戀慕之情在心中翻騰,無法消愁解悶,簡直不堪忍受。

最近以來源氏經常來探訪玉鬘,但次數過於頻繁,又怕招惹外人有微詞。他內心有鬼而自責,只得適可而止。然而他還是編織各種藉口,不斷和她通信,惟有這件事令他朝朝暮暮總掛心間,揮之不去。他暗自思忖:“自己爲什麼要泛起這種糊塗的戀心,以致招來焦慮不安呢?爲排除這種苦悶,也不是沒有爲所欲爲的路子,然而這樣做的結果,世人又會怎樣議論?勢必譏諷我輕浮。就算我自己甘願承受此罵名,可是對玉鬘來說豈不是太冤枉她了嗎?再說,我知道自己再怎麼深愛玉鬘也無心讓她與住在春殿裡的紫夫人比肩,而讓她位居紫姬之下,與衆姬妾同排並列,對她又有多少榮耀可言。就算自己惟我獨尊,四周有衆多妻妾環繞,而讓她位列末席,在她來說,名聲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吧。與其如此,倒不如將她許配給身份不是那麼高貴的納言一級的、愛情專一不二心的男人,使她受到重視,也許會更幸福呢。”想必她也會明白這點的。她實在太可憐了,有時源氏也如斯想:“乾脆將她許配給兵部卿親王或髭黑大將,讓她嫁出去,不在自己身邊,自己可能也就會斷念吧。這種做法雖屬下策,但也不是不可行。”可是,一來到玉鬘這裡,看到她的姿色,最近又有教她彈和琴的藉口,心中又有某些依依不捨,總想要親近她。起初玉鬘對源氏多少有點厭惡感而疏遠他,後來看見他並無叵測之心,覺得他的行爲還是穩重的,從而逐漸習慣下來,不那麼討厭他了,彼此交談也能維持在過得去的程度。隨著時間的推移,源氏越發覺得玉鬘可愛,覺得她更添姿色了,於是又改變了主意,自己還是難以就此善罷甘休。他想:“不如把她留下來,爲她招個上門女婿,重視照顧他們,這樣我就可以創造適當的機會,悄悄地去會見她,和她作短暫的談心,聊以獲得某種安慰。在玉鬘不諳男女情事期間,要讓她馴服太煞費苦心;一旦她懂得情事之後,丈夫再怎麼嚴格把關,她自然也無所顧慮,只要我熱心愛慕她,即使耳目衆多,總可以設法掩人耳目,行事亦不礙事吧。”他的這番心思實在太荒誕無稽了。他越發心神不定,焦灼萬分地苦戀,思來想去,這也不是,那也不行,痛苦萬狀不能自拔,要想安穩度日,談何容易。這兩人的複雜關係,真是世間罕見。

內大臣最近找到了那個自稱是女兒的近江君,宅邸裡的人對此事很不讚許,大家都瞧不起她。世間人們也譏諷說:“真是做了一件愚蠢事。”這些風言風語都傳到內大臣的耳朵裡。有一回,弁少將在某次談話中,順便提及說:“太政大臣曾問過:確有其事嗎?”內大臣笑著說:“當然有。前陣子不是也傳說源氏太政大臣收養了一個此前聞所未聞的鄉下姑娘,並興師動衆似的精心培育她。一般說,源氏太政大臣這個人不太喜歡非難他人,可是在這方面不知怎的,他竟對與我有關的事件總是豎起耳朵來聽並加以貶斥,承蒙關照我反而感到榮幸吶。”弁少將說:“不過,據說被安排住在西廂房裡的這位姑娘,長相標緻,無可挑剔。兵部卿親王等人相當迷戀地追求她,併爲此而苦惱。大家都在推測她準是個美人,絕非平庸之輩。”內大臣說:“那也不盡然,也許人們因爲是源氏太政大臣的千金,才那樣估計的吧,世間的人心大體上都是如此,她不一定就是人們所傳的那麼美吧。倘若她果真是一個美人的話,此前早就名揚四方啦。遺憾的是,這位太政大臣絲毫沒有受到人們的非議,在這人世間,他身份高貴,享盡榮華。按理說他的正室夫人該爲他生個女兒,悉心栽培,使其成爲一個盡善盡美、無可置疑的千金小姐,好讓人們欣羨不已,但事實上卻沒有。至於其他妾室也少生子女,想必他也感覺擔心吧。身份卑微的妾室明石姬倒是生下一女,這個女孩兒真是前世積德,今生好大福氣,成爲他們家的稀世之寶,前途無量吶。至於剛纔提及的後來找到的女兒玉鬘,往壞裡說,沒準還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呢。這位太政大臣畢竟脾氣特別,說不定有什麼別的考慮,這種事他會幹得出來的。”內大臣如此貶斥玉鬘,接著又說:“但不知道她的婚事,他們會如何決定呢?兵部卿親王有可能如願以償吧。這位親王與太政大臣的關係特別好,人品也很優秀,看來這翁婿關係十分般配嘛。”內大臣說了這許多,內心中還是聯想到自己的女兒雲居雁的事,總覺很不滿意,感到遺憾。他希望女兒雲居雁也像玉鬘那樣,讓年輕人感到她典雅優美,人人仰慕,讓衆多仰慕者焦灼不安,紛紛揣摩誰將被選上當未來的女婿。在嫉妒與羨慕的心情驅使下,他決意:夕霧中將如若官階不晉升到相當的高位,就不把女兒雲居雁許配給夕霧。如果夕霧的父親太政大臣再三啓齒,誠懇請求,那麼他也可以經不住太政大臣的請求,體面地答應這門親事。無奈夕霧中將卻一向不焦急,因此內大臣心中更覺不愉快。

內大臣爲雲居雁的事左思右想,頗爲揪心,他驀地隨隨便便走向雲居雁的房間,弁少將也陪同他前往。雲居雁正在午睡。她穿一身輕羅單衣躺著,看似蠻涼快的。她個子嬌小玲瓏十分可愛,羅衫下透露的肌膚色澤非常美麗。她那雙手的姿勢很優雅,一隻手持扇子,另一隻胳膊當枕而臥。那頭披散的秀髮,並不長得驚人,但發端濃密,相當漂亮。侍女們倚傍在圍屏的背面打盹,因此內大臣進來,她們都沒有立即驚醒。不過,因爲父親內大臣扇了扇扇子,雲居雁這才睜眼,若無其事地仰望父親,那雙瞳眸飽含天真爛漫,臉頰上飛起的那片紅潮,在父親的眼裡實在美極了。內大臣對女兒說:“不是總告誡你不要打盹嗎,怎麼如此衣冠不整的就隨便睡著了呢?你的隨身侍女們爲什麼都不在你身邊伺候,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女孩子家,言談舉止處處都要仔細留心,注意保護自己纔好。無所用心,只顧放任自流行事,那是沒品位的下等女子的作爲。但話又說回來,過分拘謹,活像僧人唸誦不動明王的陀羅尼咒文,比劃手勢那樣的一臉古板,也令人討厭。對待近在眼前的人過分冷淡疏遠,或過分謙虛謹慎,乍看似品格高尚,其實是太欠缺女子的嬌媚可愛勁兒,不能說有誠實的品格。源氏太政大臣正在調教他的明石小女公子,準備讓她將來做冊立皇后的人選。他的教育旨趣,在於教她心胸開闊,通曉萬事,卻不鋒芒畢露,爲人處世步伐既不蹣跚,也不糊塗,而是胸有成竹,溫文爾雅,落落大方。這個教育方針固然是合適的,不過,一個人嘛,生來就各有天性,思想行爲自然而然各具特色及傾向,總是各有千秋吧。真想看到這位小女公子長大成人,將來進宮供職的時刻,那模樣該不知多麼優秀吶。”接著又說:“我本想送你進宮去當女御,看來這個希望落空了。不過,我總得設法讓你不至於成爲世人的笑柄。每當聽到某某人家的女兒各式各樣的傳聞的時候,我總爲你的未來揪心,思緒萬千啊!今後你對佯裝誠懇,前來表‘虛願言語’的男子,暫且不要去搭理他,我這裡自有仔細打算。”內大臣滿懷慈愛心對女兒說了這番話。雲居雁回憶起昔日自己處事不知深淺,曾惹起那場可笑的鬧劇,當時自己不覺難以爲情,還面見父親,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心裡難受,慚愧萬分。祖母那邊久未曾與雲居雁見面,不時來信抱怨訴苦。但是雲居雁顧慮到父親內大臣先前撂下了話,她不敢擅自前往探訪祖母。

內大臣暗自思忖:“該如何處置自己招來並安排住在宅邸內北廂房的近江君?”內大臣雖然把她招來了,心中卻在想:“我這是怎麼搞的,把這個人接來,真是多此一舉啊!倘若囿於世人紛紛譏評,而把她再送回原處,豈不顯得我處事太輕率,像發瘋一般,可是就這樣讓她住下去,世人會不會又風傳我要誠實盡心撫養那個女孩子,指望她當上什麼貴夫人呢?這種風言風語也怪討厭的。索性把她送到弘徽殿女御那裡,讓她當個適合她的一般宮女算了。世人都貶斥她,說她長相極其醜陋,其實她也不像人們所說的那麼其貌不揚。”適逢此時弘徽殿女御告假回孃家,就住在內大臣府內,內大臣探訪弘徽殿女御,邊笑邊對她說:“我把近江君送到你那裡去,你叮囑年長的侍女們,她辦事若有什麼地方不符合規矩,要不客氣地指點教導她,務必使她不成爲年輕侍女們的笑柄。說實在的,我收養這個女孩子,考慮不周,太輕率了。”弘徽殿女御彬彬有禮,頗有品位地回答說:“哪裡呀!其實她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只不過她的長相夠不上柏木中將等人所想象的,是世間無與倫比的美人這個程度而已。世間人們沸沸揚揚地譏諷她,話語粗俗使她難以接受,也許令她膽怯吧。”這位弘徽殿女御的姿容並非完美無缺,但她氣質高雅,神情爽朗,加上態度和藹可親,給人一種宛如黎明時分初初綻放的可愛的梅花的感覺,還有她那含蓄、蠻有風情的微笑,內大

臣看了覺得她確實優秀,與衆不同。他對她說:“柏木中將畢竟年輕,這次的調查考慮欠周啊!”儘管如此議論近江君,另一方面又覺得她怪可憐的。

過了不大一會兒,內大臣從弘徽殿女御這裡告辭退出,順便前往北廂房探視近江君。他來到房門口,便駐步往屋內窺視了一下,只見門簾向外隨隨便便地高高掀起,近江君正在與一個名叫五節的年輕而俏皮的侍女玩雙陸,雙手忙不迭地在搓揉,嘴裡不斷地喊:“小點!小點!”真不愧是口齒伶俐。內大臣覺得:“唉!太不成體統。”他打手勢制止先行的隨從人員前行,自己則從屋角上兩面開的板門細縫裡窺視,恰巧內裡的隔扇敞開著,他看到對手侍女五節使勁擺動搖骰子的盒,嘴裡著急地喊:“回報!回報!”卻不想立即擲出骰子。內大臣心想:“也許這女子心中‘有想法’吧。總而言之,這兩人那高聲嚷嚷的模樣太輕浮了。”近江君的小臉蛋扁平,倒也蠻可愛的,一頭烏髮也挺美麗,看來她的前世果報似乎不錯。只是她的前額低窄,聲音粗啞,顯得浮躁,這些缺陷似乎抵消了她所有的優點。她的容貌雖然不足以大加讚美,但與內大臣也不是毫無關聯,父女相像不容置疑,內大臣一想到她的容貌頗似鏡中的自己,不禁怨恨這份宿緣。內大臣走進屋裡,對近江君說:“你在這裡生活習慣嗎,有沒有感到拘束不方便呢?我事務繁忙,也沒有工夫來探訪你。”話剛落音,近江君立即照例快嘴回答說:“我在這裡生活,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過去在漫長歲月裡,我一直在盼望,有朝一日能面見慈顏,但始終未能拜見。惟有這件事,使我覺得就像玩雙陸時手氣不佳的心情一般。”內大臣說:“的確,我身邊全然沒有找到可供使喚的好侍女,我早就曾經想過,讓你來充當這個角色,安置在我身邊吧。可是,要這樣做也並非輕而易舉。如果是一般僕人,不論是誰,自然都混雜在衆人之中,不會惹人注意,從而可以輕鬆自在。然而,就連這樣的人,人們都要打聽她(他)是誰,是誰家的女兒,或是某某人家的兒子,一旦這樣的人舉止不得體,就會給父母兄弟丟臉,這樣的例子很多。更何況是……”話說到這份兒上,不由得欲說又止,含糊其辭了。可是近江君卻沒有看懂父親的神色,沒能領會父親爲何不好意思說得更多,她連忙迴應說:“沒有關係,過分異乎尋常地重視我,優厚待我,反而會使我感到麻煩,很拘束,我願意爲父親哪怕倒便壺。”內大臣聽了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說:“這種活兒不消你去做,你果真有這份孝心對待難得如此相會的父親的話,以後說話的聲音稍稍放輕柔緩慢些,我就會延年益壽啦。”內大臣好裝糊塗逗樂,見他微笑著,於是近江君說:“我天生就是個快嘴人,記得幼年時代,已故母親總是十分痛苦地告訴我說:‘你出生的時候,有個掌管妙法寺寺務的僧官大德僧人走進產房來,你就像他了。’母親說著嘆息了。我必須想方設法把這個快嘴快舌的毛病改過來纔好。”她說著驀地顯得特別擔心的樣子,內大臣感到她確實有這份深沉的孝心,怪可憐愛的。於是內大臣對近江君說:“那個走進產房接近產婦的大德僧人太無聊啦,他準是受到前世罪孽的報應。猶如啞巴和口吃,是因爲他們前世詆譭《法華經》,所以今世就遭到了如此報應。”內大臣說著心裡在琢磨:“弘徽殿女御雖然是我的女兒,卻是一位尊貴的女御,如果讓她看見近江君這樣的女子,多不好意思,她可能會竊笑:‘父親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竟然不加仔細調查覈實分析,就收養這樣一個古怪的女子。’再說女御身邊的衆多侍女見了近江君,肯定會四處傳播開去的吧。”心中感到後悔莫及,但還是對近江君說:“女御已請假回孃家,現在就在家裡,你不妨經常去探望她,見習一下侍女們的禮儀風範。平庸無奇無所長的人,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只要用心學習,耳濡目染,總能習得一身本事的。你也應該多加用心,常去親近她。”內大臣的話語剛一落音,近江君頓時喜出望外,禁不住得意忘形地快言快語道:“那我真是萬分高興啦。長期以來我用盡千方百計,夢寐以求人們能承認我的存在,近年來除此之外,別的什麼事我都不想。若蒙父親允許了卻我的心願,叫我給她汲水,頂在頭上運來運去,我都心甘情願奉侍。”內大臣心想:“她說話的這股子唧唧喳喳的勁頭,真是拿她沒辦法啊!”便對她說:“你無須親手伐薪,也可以去見女御。只盼你遠離那個你酷似的大德僧人。”可是近江君沒有領悟到內大臣開玩笑式的幽默申斥。內大臣在同輩的諸大臣中,也是一位容貌非常清秀,舉止謹嚴,儀表堂堂,光輝照人的大臣,可使一般平庸之輩望之膽怯自愧弗如,可是近江君領會不到這些,她問道:“那麼我什麼時候去探訪女御呢?”內大臣回答說:“本應挑選個好日子前去才合適,不過不擇日子也罷,何必搞隆重儀式呢。你若很想去,今天就可以去。”內大臣撂下這句話後就走開了。

官階四位、五位的人員,畢恭畢敬地跟隨內大臣,他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威風凜凜的氣勢。目送他遠去的近江君看到此番情景,對侍女五節說:“啊!我的父親多麼神氣啊!我是這位了不起的貴人的女兒,卻生長在污穢的陋屋裡。”侍女五節卻說:“不過,太偉大了反而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莫如有個身份正合適的父親,接你回去,珍視疼愛你,更好呢。”這真是令人吃驚的古怪說法。近江君說:“嗨,別胡說,你又照例要來和我擡槓拌嘴了呀,真令人吃驚,請你以後別用夥伴的口吻和我說話,因爲我不久將成爲一個有身份的人。”她滿臉生氣的神態,有可親可愛之處,坦率露骨、毫不含蓄,自有其天真爛漫,令人寬恕之處。只是因爲她長年累月在極其窮鄉僻壤的古怪下等人堆中成長,所以不懂得什麼是言語藝術。語言之門道嘛,即使極其乾巴乏味的話語,若是沉穩從容地娓娓道來,那麼人家聽起來也是悅耳動聽的;即使沒什麼意趣的和歌,倘能運用美妙的聲調,使它帶有餘情餘韻,把上句和下句吟詠得委婉而恰到好處,那麼聽者縱令沒有思考其深層含意,聽來也覺興味盎然,餘音繞耳。可是,在近江君來說,即使對方說些意義深、情趣濃的話語,她也聽不出有什麼高深含意或情趣來。她用輕浮的聲調說出來的語言,令人只覺死板還帶鄉音,再加上她長期在那位任性不羈、自以爲是的乳母懷裡成長,耳濡目染,其言談舉止自然非常怪異卑下,人品也低劣了。儘管如此,她也並非一無可取之處,三十一個音節的短歌,她也能拼湊得出來,還能將前後句不能自圓其說的短歌句子朗朗上口、快嘴快舌地持續吟詠下來。

近江君於內大臣離開她那裡之後,對侍女五節說:“父親讓我去探訪女御,若遲遲不前往,女御也許會不高興。我決意今夜就去。即使父親內大臣把我看作是天下第一的寶貝女兒,倘若遭到女御等貴夫人的冷淡款待,恐怕我就難以在這宅邸內立足了。”足見近江君也意識到內大臣對她的信任確實很淺薄。她先給女御寫一封信,信中寫道:“我們彼此相距不遠,‘僅隔葦籬’,迄今卻好像‘僅可踩虛影’不得接近,莫非造物‘設置勿來關’?實在令人傷心。人說‘縱然不識武藏野’。恕我冒昧如斯比擬,不勝誠惶誠恐,誠惶誠恐!”文中重複用字甚多,信函背面還寫道:“真的,我想今宵一定去拜訪您。此情此景真可謂‘越恨越心切’吧,好了好了,說來也真怪,恰似‘無水瀨川’吶。”她又在函件一端題歌一首曰:

“草長常陸海,蔓伊香加崎。

鄉下農家女,如何能相見。

‘情繫大川水’啊!”信是用草體假名寫在青色的一折信箋上,字跡潦草,龍飛鳳舞,看不出習的是什麼流派的字體,搖搖晃晃,把日語“し”字拉得怪長的,顯得裝腔作勢。一行行字,向一邊傾斜,彷彿行將倒伏。近江君卻在獨自微笑,望著它自我欣賞。不過她倒很細心,將信箋捲成小條打結,系在石竹花枝上,派打掃廁所的女童把信送去。這女童是個新來的婢女,動作熟練機敏,長相蠻清秀的。她來到弘徽殿女御臥室旁侍女們的值事室,對侍女們說:“請將此函呈遞女御。”擔任雜務的女僕認得這女童,知道她是北廂房的侍童,就把信收了下來而後走了進去。一個名叫大輔君的侍女接過信來,解開系在石竹花枝上的信函並呈遞給弘徽殿女御。女御看後微笑著把信放下,一個名叫中納言的,是女御的近身侍女,她從旁乜斜著眼睛掃視了一下信文,顯得頗想閱信的樣子。她對女御說:“這封信似乎非常時髦啊!”女御說:“也許我看不太懂連筆的草體字的緣故吧,這首和歌似乎前後不相呼應。”說著將信遞給中納言看,並吩咐她說:“回信如若不如此裝模作樣地落筆,也許人家會覺得拙劣而藐視呢,你立即寫封回信吧。”她將回信的任務交給了中納言。大家都不聲張,年輕的侍女們覺得這封信來得蹊蹺,都在哧哧地偷笑,女童催促乞求回信。中納言對女御說:“這封信引用了許多有趣的典故,回信很難寫。若用代筆的口吻來寫,恐怕會失禮。”說著只管用女御的口吻來書寫:“雖然彼此相距甚近,卻相當疏遠,誠然憾事。

常陸駿河須磨灣,

波浪拍擊箱崎鬆。”

中納言寫畢,念給女御聽,女御說:“啊!真糟糕!也許她以爲真是我寫的歌呢。”她感到困窘,中納言回答說:“不會的,讀信的人一讀自然就會明白。”說著把信封好交給了女童。近江君讀了回信後說:“詠歌的語氣富有情趣啊!她說她在等著我吶。”近江君遂把要穿上去見女御的衣裳,用氣味十分濃烈的薰衣香再三薰過,又用胭脂把臉蛋抹得紅通通的,頭髮也梳理了一遍。經過這般梳妝打扮後的模樣,倒也另有一番華麗爽朗可愛的勁頭。她和女御見面時,想必會有許多出格的舉止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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