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
鍾小寒沒有像往常一樣握著男人的手坐在病牀邊, 而是靠在窗邊,雙手撐在飄窗上看著張超給他檢查。
“怎麼感覺你這次一點都不擔心他?”張超幫戚澋航紮了針,站直身體有些不滿的看著站在那裡一臉漠然的女人。
鍾小寒低頭笑了笑, 起身走了過去, 摸了摸戚澋航的額頭, 幫他把被子掖好才擡頭看著張超。
“出去聊聊吧。”說著鍾小寒就率先走出病房。
張超看了一眼牀上依舊昏迷的男人, 調慢了點滴的速度跟著她走了出去。
走廊盡頭的陽臺上, 鍾小寒手裡把玩著打火機,卻沒有抽菸,趴在欄桿上, 眼睛看著遠方,嘴角掛著一抹道不明的微笑。
“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在病房說?”張超從她手裡接過打火機點了一根菸慢慢吸著。
鍾小寒扭頭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 然後纔開口“張超, 你認識澋航有多久了?”
“我們是初中同學。”
“哦?那有二十多年了?”
“嗯,問這個幹嘛?”
“你說他小學的時候自殺過?高中的時候得過抑鬱癥?”
“嗯。”張超低著頭應了一聲。
“有自殺傾向的人和得過抑鬱癥的人, 心理是不是都比較陰暗,總是會把人往壞的地方想,他們對於導致自己不幸童年的人是不是會深惡痛絕?”
“。。。。。。。。。。。”張超握著煙的手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爲什麼戚澋航卻像個一個純潔的天使?對於他父親的去世表現的無比悲痛,完全沒有仇恨, 只有悔恨, 毫無怨言的讓戚澋洋進了景帝, 讓出自己總裁的位置, 還。。。。。。送上自己心愛的女人, 張超,到底是你在說謊還是他一直都是在演戲?”
張超震驚的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才恢復如常,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良久,才轉頭看著遠方,低低的說“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考慮這些問題的?”
鍾小寒冷笑了一下,低了一下頭,也不再看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胃癌吧?”
張超頓了一下才開口“嗯,只是嚴重的胃出血。”
“那手術是真的?”
“嗯,傷口是騙不了人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那個問題。”
“自殺是真的,抑鬱癥也是真的!”張超說完就直接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鍾小寒帶著笑意的聲音。
“今天的談話,我不想他知道。”
張超背對著她,站了一會兒纔有些低啞的開口“你要怎麼做?”
“成全他,我會幫他完成他所有的心願。”
“爲什麼?”
有些落寞的笑了笑“不然我會瘋的。”
“小寒,他只是針對戚澋洋,對我們都是真心的。”
鍾小寒聽著他的話,眼裡閃過一絲疑惑,擡眼看著他遠離的背影,眼神越來越暗。
回到病房,坐在牀邊,看著依舊昏睡的男人,擡手輕輕幫他擦拭著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撫摸著他蒼白而消瘦的臉頰,睡得很不安穩,眉心緊蹙,幾近透明的薄脣緊抿著,沒有了掩飾,臉上是深深的痛楚,難道他的演技已經高超到連睡覺都可以僞裝的如此完美嗎?
戚澋航,你到底是個天使還是魔鬼?鍾小寒盯著男人的睡顏整整看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低垂著眼看著自己的腳尖,過了好一會兒嘴角彎了彎,擡起頭,眼底沒有任何情愫,純淨的如一汪清水,臉上的笑容清澈而美好。
戚澋航是半夜醒來的,伴隨著一陣充滿血腥味的刺痛,慢慢睜開了眼睛,首先握了一下手掌,空空如也,猶如這一室的清冷和寂靜,嘴脣很乾,輕抿了一下,溼溼的觸感,已經破皮了,想要起身卻是渾身癱軟沒有一絲力氣,上腹傳來的熟悉的陣痛,讓他咬緊了下脣,閉著眼,微微喘息著。
明明記得她陪著自己上了救護車的,一直都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爲什麼病房裡會只有自己一個人?她,是被澋洋接走了嗎?想到這裡,一陣近乎眩暈的痙攣讓他瞬間蜷在一起。
對了,澋洋向她求婚了,她帶著幸福的笑容接受了,不是沒想過會有這一幕,只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在心裡的疼痛還沒來得及蔓延,這個破胃已經替自己做出反應了,幾乎是瞬間無法忍受的疼痛伴隨著濃濃血腥味兒直接由胸腔間直衝入口,根本來不及掩飾,就那麼狼狽的倒了下去,嘴裡不斷溢出的液體怎麼都捂不住,涌過來的人羣發出一陣驚呼,那一刻突然間有些竊喜,她,也應該聽到了吧,像是等了一個世紀,才感覺到熟悉的溫暖,她靠近的那一刻,才找到了活著的理由,否則,就這樣死了也挺好。
冷汗一身一身的沒有停止過一刻,緊咬著的下脣早已出現了幾重血印,疼痛卻沒有絲毫緩解,其實應該早已習慣了不是嗎?只是心中的淒涼和失望久久不能散去,所以這個破敗不堪的器官就很配合的瘋狂抽動,似乎在不斷的提醒他,這就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
鍾小寒去陽臺抽了根菸回來,就看到牀上的男人微微發顫的身軀縮蜷在被子裡,寂靜的病房裡只有他一下重過一下的喘息聲。慢慢走了過去,卻沒有伸手,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慘白的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滑落。
許是感應到什麼,男人猛地睜開眼,有些費力的擡起頭,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喜,卻是在看清她的臉之後,怔住了!
她的眼裡沒有心疼,也沒有擔心,只有淡淡的笑意,卻是冰冷無比,男人被她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胃部一陣更加猛烈的抽動,讓他直接閉上了眼睛,重新埋在被子裡喘息。
鍾小寒看著他緊咬的下脣瞬間滲出血絲,像是纔回過神來一樣,馬上坐在牀邊,輕輕摟著男人的肩膀,卻是感覺到他明顯的躲了一下。
“我去叫張超。”說著就要站起來,卻是被人緊緊扣住手腕,低頭看到他毫無血色透著灰白的臉上有著探究的神情,重新坐了回去,反握著他的手,輕輕捏著他的手背,沒有開口,等著他提問。
男人藉著她的力道慢慢靠在牀頭,緩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聲音沙啞而虛弱。
“發生什麼事了?”
鍾小寒直視著他的眼睛,很認真的看著他,男人的眼裡除了壓抑的痛楚再無其他,看到她淡漠的眼神,臉上有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過,卻依舊與她對視。
直到他眼底的痛楚越來越濃,鍾小寒才閉了一下眼,再睜開已經有了深深的心疼,坐了過去,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感覺到他全身緊繃,心頭的疼痛更甚。
“放鬆些,靠著我。”說著手伸進被子用勁兒掰開他掐著胃的手,慢慢按揉著,緊繃的身體並沒有放鬆,反而開始輕顫。
“別這樣,聽話,放輕鬆!”輕柔的語調,說不出的溫柔。
按揉著胃的手被一隻冰冷潮溼的手掌握住“小寒,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依舊是低柔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
手下冷硬的皮膚猛烈的抽動了兩下,握著她的手狠狠按了下去,男人轉了一下頭,臉埋在她的頸項粗重的喘息著。
鍾小寒感覺脖頸處立馬溼了一片,心疼的緊緊摟著他的肩膀。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才擡起頭看著她,臉上是毫無掩飾的悲傷,眼神空洞而絕望。
“不要對我演戲好嗎?”
低垂著眼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心裡漸漸升起濃濃的愧疚,在還沒有確定他是否在僞裝之前,自己就已經開始演戲了,如果連自己都不能真心對他,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真心對他。
“對不起。”
“小寒,你可以不見我,但是,永遠都不要對我演戲,我無法承受的。”
“嗯。你放鬆一些,讓我幫你。”
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握著她的手也漸漸不再用力,任由她輕輕按揉著。
“這段時間你住哪裡?”
“張超的公寓。”
“搬回別墅吧,總打擾別人也不好,反正我自己也有公寓的。”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化療結束後,有做詳細的檢查嗎?”
“還沒來得及。”
“明天順便做一下吧。”
“嗯。”
“還疼的厲害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男人低了一下頭,輕輕握著她的手一下一下按著,沒有說話。
鍾小寒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被子拉至他的肩膀處掖好,摟著他,下巴一下一下蹭著他溼漉漉的頭髮。
“那聊聊天?”
“嗯。”
“你跟張超是初中同學?”
“嗯,他是我初中唯一的朋友。”
“這麼多年你們一直都保持聯繫?”
“不是,高中畢業後他就出國了,我們結婚前他纔回國的。”
“哦,他聯繫的你?”
“嗯,他直接去景帝找的我。”
“我聽他說他曾經有個深愛的女人。”
“嗯,後來出車禍去世了。”
“你見過嗎?”
“沒有,是在英國出的車禍,正是因爲如此,他纔回國的。”
“英國?戚澋洋當初也是在英國留學的吧?”
“嗯,我們第一次見面吃飯,澋洋剛從英國回來沒多久。”
“哦。”鍾小寒低低應了一聲,便沒再開口,眼底漸漸有了寒意,過了一會兒嘴角竟彎了彎。
“累了?”男人聽不到她的聲音,有些心疼的開口。
親了他的額頭一下,眼裡是濃濃的愛意“嗯,累了,一起睡好不好?”
男人有些震驚的轉頭看著她,看到她臉上深深的笑意,竟有瞬間的恍惚,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拉著她躺倒,緊緊摟在懷裡,感受著久違的安心和溫暖。
鍾小寒靠在他懷裡臉埋在他胸前,依舊幫他輕輕揉著胃,就在兩人即將入睡的時候,聽到她低柔的聲音。
“澋航,你是不是會一直相信我?”
“嗯。”
“那就好!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