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總管說完，西次間內(nèi)靜寂，老侯爺和老夫人都凝眸深思，誰都不言語。
半晌，老侯爺問：“就這些？”
葛大總管道是，想了想，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做什麼，有什麼直言無妨！”薛老侯爺正著急，見葛大總管這樣子，就有些不快，說話間不禁聲音鋒利。
“侯爺，你還記得上次秦侍郎和周都督的事嗎？”葛大總管道。
薛老侯爺當(dāng)然記得。那時去歲臘月的事。
秦侍郎是兵部侍郎，周都督是右軍都督，都是薛老侯爺?shù)拈T生。去歲臘月，大雪連綿半月，大漠南止國的遊牧部落受了雪災(zāi)，牛馬羊凍死，生計無保障，便打劫邊關(guān)小鎮(zhèn)，屢次搶殺邊關(guān)百姓。
秦侍郎和周都督上書皇帝，求調(diào)兵鎮(zhèn)守，還擊南止國的搶掠。
蕭太傅不顧皇帝坐金鑾殿，當(dāng)即反駁，還怒斥秦侍郎和周都督不顧兩國和平，執(zhí)意挑起爭端，又說遊牧襲擾邊關(guān)，並不是南止國國主之意，南止國國主會處理，切不可因爲(wèi)小事傷了兩國和氣，妄增戰(zhàn)禍。
秦侍郎不服，跟蕭太傅金鑾殿爭辯，周都督亦助陣。
見二人言談囂張據(jù)理，蕭太傅大怒，揮手就打了秦侍郎一巴掌，不顧聖顏，咆哮金殿，讓御前侍衛(wèi)把秦侍郎和周都督下了大牢，頂戴官服都未除。
滿殿文武不敢吭聲，皇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薛老侯爺冷笑著，爲(wèi)了聖顏，沒有在金鑾殿同蕭太傅吵起來。
回了家中，薛老侯爺上書元昌帝，痛陳邊關(guān)襲擾之害，兩位三品大員並未革職就下大獄，有違國法，請皇上派兵西北，同時釋放秦侍郎和周都督，安撫滿朝文武之心。
結(jié)果，薛老侯爺?shù)淖噙。噬狭糁胁话l(fā)。
第三天，卻下旨革除兩位大臣的官職，交三法司會審。
薛老侯爺氣得兩眼發(fā)黑，從此稱病不朝。
他恨蕭太傅的囂張，亦恨皇帝的隱忍，拿他的門生開刀！
皇帝派了很多與薛老侯爺交好的大臣說勸說老侯爺還朝，薛老侯爺俱不理睬，直到皇帝裝作雍和殿的小太監(jiān)，跟著婁公公親自駕臨薛府，薛老侯爺才重新上朝。
當(dāng)時，老侯爺是很感動的。
按照本朝律令，皇帝只能在老臣臨終前御駕探病，皇帝一去，臣子只能出缺。所以被皇帝探病的臣子，爲(wèi)了維護(hù)這等殊榮，不死也得死！
這是本朝律令上寫明的！
皇帝知道老侯爺只是裝病，紆尊降貴，裝成小太監(jiān)來看他，雖然有躲避蕭太傅的嫌疑，卻也令老侯爺心誠感動。
這等恩寵，老侯爺豈能忘記？
可是這個時候，葛總管提起此事做什麼？
“瑗姐兒封賜郡主，跟秦侍郎的事有什麼關(guān)係？”薛老侯爺蹙眉。
老夫人卻腦海中靈光一閃，臉色微變。
葛總管垂首，態(tài)度更加恭謙：“侯爺因爲(wèi)秦侍郎被貶不上朝，婁公公來探病，您亦不見。而後婁公公說聖主御駕，我不敢攔著，就領(lǐng)了他們進(jìn)內(nèi)宅。在門口，我們遇到了九小姐。”
薛老侯爺聽著這話，再仔細(xì)思量皇上和太后爭執(zhí)的前因後果，豁然開朗。
“……當(dāng)時，九小姐差點滑了一跤，皇上扶了她一把。”葛大總管臉色有些蒼白，“我不敢言明，只是當(dāng)時太巧……”
薛老侯爺和老夫人聽著這話，一瞬間臉色皆陰沉不定。
“你去吧。上下打點一番，貴妃娘娘傳出來的這些話，走漏一個字，你們都別活了！”沉默好半晌，薛老侯爺纔對葛大總管道。
葛大總管起身，保證道：“侯爺放心，一個字都不會走漏！”
老侯爺想了想，又道：“這中間大約還有緣故，你在御書房的太監(jiān)們身上下下功夫，看看是否還能打聽出一些什麼來。”
皇上遇到瑗姐兒，看中了她，跟太后娘娘提出讓瑗姐兒進(jìn)宮，太后有必要暴怒，把瑗姐兒比成妲己、鄭袖之流嗎？
瑗姐兒可是鎮(zhèn)顯侯府的嫡親小姐，哪裡就淪落到被太后如此毒罵？
這中間肯定還有緣故。
葛大總管道是，轉(zhuǎn)身出了榮德閣。
葛大總管一走，老侯爺還是不太放心，起身道：“我去外院瞧瞧，你不用擔(dān)心。”
老夫人嗯了一聲，起身送老侯爺出去。
老侯爺走後，老夫人沉思了半晌，叫了剛剛一直守在門口的寶巾進(jìn)來。
“寶巾，這滿屋子人，我最信你，你可知道爲(wèi)何？”老夫人依偎著銀紅色彈墨織金重錦大引枕，慢悠悠問站在臨窗大炕前的寶巾。
寶巾心中一咯噔，這好似不是什麼好話的開頭。
她垂首恭敬道：“寶巾只知道盡心服侍老夫人，不敢妄猜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恕罪，寶巾不知…….”
聽到這話，老夫人不免脣角微挑，露出一個愉悅的笑意：“你在我屋裡四年了，從來沒有一句話從你口中傳出去，我一直都知曉，你最能守住話，所以我說什麼從不避開你！”
寶巾心頭一熱，低聲道：“這是寶巾的本分！”
老夫人頷首：“你很懂本分。以後也要牢記，別忘了本分。今日不管聽到什麼，依舊不要說半句！”
寶巾忙跪下：“寶巾絕對不說半句！”
老夫人從未專門叮囑過屋裡服侍的不要嚼舌根，有人來打聽消息，老夫人亦睜隻眼閉隻眼。
這還是她頭一回親口叮囑要保密，就是給寶巾十個膽，她亦不敢胡說八道，何況她本身就是寡言謹(jǐn)慎的人！
“你起來吧！”老夫人笑了笑，“去九小姐院子裡，叫了橘紅來！九小姐若是問，只說我要叮囑橘紅仔細(xì)服侍郡主。”
寶巾起身，去了拾翠館。
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寶巾回來了。
跟她一起來的，並不是東瑗的丫鬟橘紅，而是東瑗本人。
東瑗見到老夫人，便噗通一聲跪下，聲音微帶哽咽：“祖母，我是不是惹得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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