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過、彷徨過、自暴自棄過。
可是,上帝在關上無數的門之後,卻給她打開一扇透著光亮與清風的窗。
在那個下著小雨的初春,她遇見了她,她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後。
她的樣子小小的,一臉的稚氣,身上穿著古板的鐵路制服,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對她說:";你要去哪裡?";
";如果不嫌棄,就住在這裡吧,想住多久都可以。";
";今年鐵路局對外招工,你是應屆大學生可以考考看看啊!";
";太棒了!太棒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就這樣,她留了下來,留在了這個繁華都市的旮旯裡,留在了滾滾紅塵中這片幽靜的角落裡。
沒有一個人理解她爲何會這樣做,只有她知道,比起一切的浮華,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那一縷光,那一個人,帶給她的不僅僅是改變,是希望,更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值得她用盡全力去守護的世界。
樂意仰頭望著街道兩側高大的楊樹,輕輕拍了拍挺拔的樹幹。
一片樹葉落下,她低頭拾起,然後對著夕陽輕輕微笑。
唐淵坐在露臺上,翻著一本書,喜歡這裡總是能帶給他的那種恬靜的感覺。
就像一直在水下掙扎,猛然呼吸到一口水面上的空氣。
處在生活的煩亂中,只有這裡就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低頭看見了那個站在樹下的女孩。
她閉著眼睛,微笑著,額頭上放著一片心形的樹葉。
落日的餘暉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一片暖紅色裡,她的長髮絲絲縷縷飄蕩在晚風中。
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笑容,這是從心底裡透出的微笑。那樣真,那樣純,那樣美麗。
唐淵趕忙用隨手的DV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其實一直在偷偷記錄著她,希望有一天能讓她看到,這些記錄著自己最美好回憶的鏡頭。
週末,向小園又到了程家。
隨著離開的日子一步步逼近,小園心裡竟然覺得有絲愧疚感。
可是這莫名的愧疚感究竟是怎麼來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只能更加謹慎,更加賣力的去工作。
她像個機器人一樣,擦地板,洗窗簾,收拾程浩那亂成一團的衣帽間。以至於,後來擦洗那個龐大的浴缸時,雙臂都在顫抖。
看著她瘋狂的勞動,程浩的臉色越來越沉,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在想什麼。
這種補償心理下,近乎自虐的行爲。
";程先生,都打掃乾淨了。";小園摘下圍裙,喘了口氣。
程浩眼皮都沒有擡。
";很好。";
冷冷的一句,不帶任何感**彩。
小園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撞在一堵冰山上,滿頭的熱汗全化作冷汗。
還有最後一個月,向小園不想再和程浩冷戰,可是他卻關起門來理都不理自己,連吃飯都不出來。
小園咬著筷子笑笑,其實這纔是正常的狀態不是麼?
可是心裡爲什麼會覺得不舒服呢?
連假都沒有請,小園下午又一次來到關善純家。
跟上個禮拜相比,她的狀態沒有看出好多少。屋裡還是一樣亂,她還是一樣頹廢。
小園把一切收拾好之後,向她告辭。
關善純卻突然笑起來,她瘋狂的大笑,笑得小園有些毛骨悚然。
她的聲音尖嘯,刺激著人的耳膜,波浪般的長髮抖動著,散亂枯蕭。
突然,她停下笑聲,冷冷盯著小園。
";你討厭我!";她大叫道,像個瘋子一般卡住小園的脖子。
";我知道你討厭我,你看不起我!";
向小園掙扎著,使勁掰開她的手。
";咳咳,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你看不起我,我就要知道你看不起我!";
她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
一霎那間,小園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裂開了一條口子,在那裡埋藏著自己真正的感覺與意識。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甩開關善純的手,極力掩飾。
關善純冷笑了一聲,眼淚慢慢淌下來。
她是絕色美女,哭的時候好似凋零的花讓人憐惜。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
關善純流著淚,拿起一根菸,慢慢點燃,放到嘴邊。
";你知道嗎?你讓我害怕。你是那種能讓我所有的驕傲全部坍塌的人,你這種人真的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關善純語無倫次的訴說著,仿若自言自語。
";我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你過得那麼辛苦;你跪在地上擦著地板,我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著你。可是爲什麼,我還是感覺我那麼卑微可憐?";
她慢慢擡起頭,滿臉淚痕:";你其實挺鄙視我的,你沒有說過,可是我感覺的到。";
向小園和她對視著,突然轉身逃走,一直跑到戶外,跑了很遠,才定下神。
她大口喘著氣,並不是因爲剛纔頸部的窒息,而是一種被揭穿後的恐懼。
她清楚的知道關善純說對了。
自己是厭惡她的,厭惡她的身份,厭惡她的生活方式。自己並沒有意識到,直到她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時,心底的感覺才慢慢浮上來。
小園不明白她是怎樣感覺到的,自己的哪些行爲引起了她的注意,自己的感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她又如何知曉?
最怕的是自己沒有幫到她,反而刺激了她。
小園的心裡頓時一團混亂。
向小園失魂落魄地回來,站在門廳定了半天神,纔敢走進客廳。
好在程先生現在都不搭理自己,應該不會察覺出有什麼異常。
";站住!";
突然聽見一聲厲喝,不知他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去哪兒了?";程浩的聲音冷得刺骨。
小園不敢看他,裝作撓耳朵的樣子,使勁低著頭。
";沒去哪兒,沒什麼事我上去了。";說完,她拔腿想逃。
程浩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將她轉過來,然後掐住她的下巴,讓她的頭擡起來。
他的眼神讓小園覺得恐懼,像極了那天他舉著花瓶問自己時候的樣子。
";你去關善純那裡幹什麼?";
他的臉貼的很近,近到連呼吸都聽得那樣清晰。
每個字都冷得彷彿像凍住一樣,硬邦邦的吐出來,又砸在小園的心裡。
小園使勁掙扎,掰開他鉗制自己下頜的手。
";好痛...";小園揉著下頜,蹙起眉頭。
";你還知道痛?你的脖子怎麼回事?";
程浩上前一步,小園嚇得退後一尺。
他不說話,瞪著她。
她不知道,在她出門的時候,他一直在露臺上看著她。
看著她走進關善純家裡,又看著她慌慌張張的跑出來,捂著脖子弓著腰,大口的喘著氣,然後慢慢走回來。
她脖子上的的指痕,就像白玉上的一道瑕疵,矚目的令人痛惜。
程浩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那樣生氣。
這道淺紅色的痕跡,就像挑戰著他耐受度的底線一般,從他的心頭穿過。
";沒什麼,我自己不小心。";小園捂著脖子還在極力掩飾。
程浩忍無可忍,一把攬過她,用粗壯的手臂勒住她的脖子。
她只能仰著臉,靠在他胸膛上。
她真的很小,擡著頭還不到自己的下巴,漆黑的眼睛裡蒙著一層水霧,驚恐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