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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目瞪口呆了很久很久,終於一合掌,“居然是他耶!”

韓斐眼睛有些睜不開了,抽著嘴角道:“公主這是什麼反應(yīng)?”

我將掌心覆在額上,使勁眨了眨眼,笑道:“你不知道,我回朝以來一路擔(dān)心,我這太子弟弟看著這麼忠厚良善,日後如何擔(dān)當(dāng)大任?會不會我一轉(zhuǎn)身他就被滅掉了?如今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原來他還是蠻有謀略,運籌帷幄的,連我都給他擺了一道,孺子可教也。”

韓斐:“……公主,您可否離我遠點,我怕我忍不住以下犯上……”

我識趣的倒退兩步,“好啦,你都知道我這是在自我安慰,努力的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事情發(fā)展,你不認爲(wèi)這是一種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麼?”

韓斐:“這個不叫樂觀,叫白目……”

倒真的是白目。

太子。

這個答案縱然是在意料之外,亦是在情理之中。

兩年前冬,父皇病倒,在滿朝文武的反對和彈劾聲中,年僅十四歲的他走向了權(quán)勢風(fēng)浪的中心。

在此以前,有一個太子叫蕭景嵐,受皇帝寵信,得百官敬崇,在朝上,激濁揚清,在民間,瀟灑疏闊,可以說是汴京最耀眼的皇子。

自此以後,那個和蕭景嵐形影不離,慶國最不可一世的蕭其棠成了他的輔政監(jiān)國,不論是首輔、次輔、四大家族還是王公貴族,看的都是公主的面子。

我想,是我一直忘記,太子都快要十七歲了。而我,正是在十七歲時執(zhí)掌這個監(jiān)國印璽。

韓斐打斷我的思路:“公主在想什麼?”

我閉了閉眼又睜了睜眼,道:“突然閃過了許多事,看來我是需要多刺激刺激才能早日恢復(fù)啊。韓斐,你是從何處知道太子對我下毒之事?有確鑿的證據(jù)嗎?”

韓斐將雙手放在胸前,道:“公主可記得您和駙馬之間的事麼?”

我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您在和駙馬成親了大半年裡幾乎不曾與我說過話,有一日卻忽然找上門來,給了我一顆藥丸,讓我查出究竟是什麼來頭。”

我想了想,“忘魂散?”

韓斐點了點頭,“我查出了那藥丸的出處和大概的作用,失憶兩年後致死或不致死,那顆藥丸是不致命的。”

我張口結(jié)舌:“是……宋郎生的藥?如此說來,我當(dāng)時就知道了?”

韓斐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素來精明的少有匹敵,駙馬雖說冷漠孤寡,卻是個一根筋的,做起虧心事蛛絲馬跡露個明顯,您豈會看不出?不過當(dāng)時駙馬還未對您下過毒,他似乎仍在猶豫,公主倒故意放了幾次水,最後駙馬似乎決意放棄,所以公主您當(dāng)時十分的開心,還爲(wèi)他的壽辰四下張羅。我之所以斷言您中的毒並非他所下,只因他的藥丸早就被您給調(diào)包了,真正的毒藥一直都是公主殿下您自己藏著。”

我鬆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氣,“可,你說是太子又是怎麼回事?”

“那時我發(fā)現(xiàn)同安堂的掌櫃康臨府中忽然多出了幾箱金子,數(shù)目與駙馬付的那筆款差不離,十之□有其他人讓他製作忘魂散,所以順道一起暗探,畢竟公主您口碑不好樹敵太多,鬧不定就是您的勁敵下的血本呢?雖然金面被拋光了無法確認是何處熔制,不過那裝金子的木箱上的鎖卻瞅著手工眼熟,沿著這條線往下查,才值得這原來是專門給宮裡當(dāng)差的木匠所爲(wèi)。後來蟄伏的暗探稟過,與木匠來往極近的正是太子身邊的成公公。所以,太子是最大嫌疑。”

我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道:“太可怕了。”

韓斐負手而立:“是啊,太子城府委實深了點。”

我道:“我說的是你。”

韓斐:“……”

“這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能讓你發(fā)現(xiàn),果斷還是離你遠一點比較好。”

“公主。”韓斐說,“請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我不再說笑,長嘆了口氣,“那也只能說明太子買過忘魂散,不代表他藥的就是本宮。”

韓斐道:“不是駙馬,就只能是他了。當(dāng)然還有第三種可能。”

我問:“什麼?”

“康臨啊。”韓斐似笑非笑,“他要製藥不論多少都行,說不定他也是被公主傷害過的衆(zhòng)男子之一,因爲(wèi)懷恨在心,所以下了毒手,爲(wèi)了掩飾自己的罪行,就……”

“喂,喂。”我截斷他的話頭,重新打量著他,“我說韓斐,本公主記得你第一次,啊,就是失憶來的第一次在大廳上,駙馬隨便說你兩句你就啞口無言了啊,我還一直以爲(wèi)你是那種天然呆的類型,怎麼舌頭也這般厲害……”

韓斐聞言整張臉垮了下來,道:“說到這個我就來氣。爲(wèi)了掩飾我在府裡的真實原因,遵守和公主的約定,只能假裝無能爲(wèi)力被硬劫來做面首的姿態(tài),誰知駙馬仍是看我不順眼,說話明嘲暗諷意有所指。公主我同你說,駙馬每次都喜歡用那種不著邊際和莫名其妙的語言和行爲(wèi)讓人蒙了頭,別人覺得無語凝噎其實是覺得他內(nèi)個……”說到這裡韓斐用手指在腦袋上繞了一圈,“他還沾沾自喜認爲(wèi)自己言辭犀利無人能敵……”

我稍稍回憶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遂點頭道:“原來你也受了駙馬一肚子氣……這樣,本公主準許你在離開前找他一雪前恥,切記防他動手不動口,你也會說他不著邊際,有理說不清的。”

韓斐笑了笑,復(fù)又做出嘆息的神情道:“公主知道了真相,還是執(zhí)意依太子的意思讓我去江浙做監(jiān)察使?太子分明是要把我從公主的身邊支開,而現(xiàn)在公主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動用的權(quán)勢有多少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或已被架空,或令有玄機,所謂監(jiān)國只剩一個空架子……”

不知爲(wèi)何,看著一反昔日冷然的韓斐喋喋不休,我心中浮起一絲溫暖。

這世上,總算還是有人不計因果的關(guān)心我。

“因爲(wèi),你是個很適合的人選。”我不自然的笑了笑,“這樣說,好像有點顯得我太虛僞了是吧,但是,江浙需要你,百姓需要你。”

韓斐眸子中閃著些什麼。

“至於太子……倘若下毒的人當(dāng)真是他,那麼我中的就是必死之毒,命都保不住,架子空否又有什麼干係?”我把眉目舒展開,“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他沒有對我下毒。”

韓斐蹙起眉:“公主不信我?”

我道:“我不能輕信任何人,說句不好聽的,從宋郎生、太子、康臨、周文瑜、你、甚至是太子身邊的成公公,只要任何一個人說謊,就會有不同的結(jié)論。也許宋郎生是幕後操作的人,也許康臨根本不止做兩個藥丸,也許周文瑜就是太子派來誤導(dǎo)我的,也許你是趙首輔康王爺他們派來離間我和太子的,還有可能成公公瞞著太子私下和其他權(quán)勢勾結(jié),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是對我有利的。”

韓斐思慮一番,跟著點頭。

我忍俊不禁,“我可是在懷疑你啊。”

韓斐道:“公主確是言之成理,只要我問心無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道:“是因爲(wèi)質(zhì)疑你的人不是你最在乎的人吧?若是方雅臣呢?”

韓斐渾身震了一震,臉色有些青白,“公主……想起來了?”

我如實道:“那倒不是,主要覺得你們兩個人有點怪怪的,你要我保他平安,他不肯我提及你,我說,你們……該不會是內(nèi)個……斷袖吧?”

韓斐大驚失色,滿臉通紅道:“公主……你胡說些什麼……我們不是,我和他只是普通……”

我打斷道:“行了,看你反應(yīng)我就明白了。”

“不是,我們真的只是……”

“從現(xiàn)在開始呢,你不再是公主府裡的人了,我正式把你趕出去了。”我嘆息搖首,“真是家門不幸啊……”

“……”

我轉(zhuǎn)身離開,背對著他高揮了揮手,“回去收拾的時候記得你爹說清楚,他真是傷透了心,就是不知說了真相會不會更痛不欲生……”

……

離開南苑後,我一路徑直回到臥房裡,拴上門閂,穿過幕簾,停在內(nèi)寢屋的牀邊。

牀的左右兩側(cè)是幾案和櫥櫃,而牀頭靠的是一堵石牆,牆上未刷漆料,由天然青玉石磚鋪成,極之絢麗華貴。

我還一直以爲(wèi),此乃因爲(wèi)昔日的襄儀公主太過奢華無度。

我望著這堵玉牆百來塊石磚,把它們上上下下看進眼裡,合上眼眸,回憶曾經(jīng)的我也站在此處,然後……

伸手在某一處石磚前輕輕一推——觸到機關(guān)的這塊石磚應(yīng)聲緩緩移出,與記憶裡的場景絲毫不差,此乃中空之石,藏有貴重之物。

一塊金制令牌與一個青銅虎符。

方纔一瞬,我腦中想起的不僅僅是關(guān)於一些與太子有關(guān)的回憶,更想起了父皇的話。

前因後果還未理清,但記得那時父皇在御書房裡支開內(nèi)侍,給了看了我兩樣?xùn)|西。

他說:“此令牌乃是明鑑司之令。”

“明鑑司?”

“朕做皇帝,成日坐在宮裡批閱奏章,大多時候看到的都只是臣子願意給他看的,獨攬大權(quán)或是……粉飾太平,朕固然有可以信任的忠臣,只是國之利器不能予人,黨派之爭更要制衡。”

我道:“父皇的意思是,明鑑司是直屬父皇的秘密組織,專聽父皇密令辦事,查辦朝中或民間各種事宜?”

父皇道:“必要的時候,可以不需依行律令秘密處之。”

我渾身一震,卻又不知如何應(yīng)答。他道:“襄儀,公主監(jiān)國實屬不易,百官必會阻撓,你會遇到更多難以預(yù)料的陰謀,父皇知你不喜這類暗地裡的事,可是你必須收著。爲(wèi)父皇,爲(wèi)太子,保住這個清平盛世。”

我收下以後,他又拿出虎符與諭令,正色道:“京畿二十萬大軍可憑此符隨意調(diào)遣。”

我凜道:“父皇,您給我的,不是令牌和虎符,這分明是要我成爲(wèi)衆(zhòng)矢之的,若讓太子弟弟知曉……”

父皇道:“景宴年紀尚淺,今日監(jiān)國之位授你不授他,他心底只怕……襄儀,你該明白,這不止是虎符,還是你的護身符,更是大慶的救命符,用得好,利國利民,用不好,禍國殃民。”

那日父皇似乎還說了很多,可一時間我又無法統(tǒng)統(tǒng)記起,我摩挲著令牌和虎符,垂眸間想了許多,還是收回原處。

還不至用到它們的時候。

我順手執(zhí)起筆在書桌的紙上寫了幾個人的名字,從宋郎生到太子弟弟……等等,方纔我是不是漏了一個人?

煦方。不,應(yīng)當(dāng)說是聶然。

若康臨和周文瑜所言無誤,天下間沒有讓人失憶一段時間的藥,那麼說謊的就是聶然;可若煦方是真實存在的,那麼說謊的就是兩位神醫(yī),他們或許知道箇中緣由,故意的誤導(dǎo)我……

我將筆扔回桌上,不由的心煩意亂起來。

究竟應(yīng)該信誰?

我跌回軟榻上滾了幾圈,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話說,父皇當(dāng)日給我的諭令給藏哪兒去了?似乎是……縫被鋪裡了。我忙坐起身上上下下摸索,猛然記起……那時在國子監(jiān),宋郎生把那牀睡慣了被鋪給送去……所以,現(xiàn)在的密旨居然在國子監(jiān)我的寢間裡?!

糟了,我失蹤好幾日,那被褥該不會已經(jīng)被人處理掉了吧?

我一個激靈跳起來衝出房吩咐下人備車,想了一想覺得不妥,讓人知曉公主曾扮國子監(jiān)生也就罷了,還興師動衆(zhòng)回去拿一牀被褥不叫人起疑纔怪。我折返回房換上了監(jiān)袍,這才匆匆趕往國子監(jiān)。

國子監(jiān)依舊是那片奼紫嫣紅。

這說的是國子監(jiān)的怡人景緻,襯著監(jiān)生們清一色的藍袍飄揚,我低著頭不快不慢的穿梭在人羣中,辨識度自然很低。

事實證明我這個想法太過天真爛漫,下一處拐角,便聽到了身後有人道:“白玉京!”

我慢騰騰迴轉(zhuǎn)過身,擡眼看向這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你……是?”

“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蘇樵啊。”

就是我第一回進國子監(jiān)當(dāng)堂誇我貌比潘安的那個?我忙拱手:“瀘州蘇兄!哎呀,見諒見諒,,小弟有些眼生不大認人。”

蘇樵擺了擺手,絲毫不介懷的模樣,又道:“白兄你這幾日跑哪去了?”

我道:“那日得知府……家中有人得了急病便匆忙趕了回去,好在並無大礙……總算可以安心回來。”怕他不信,我又補充道:“我自然是上報後得到祭酒大人的許可才走得順利。”

蘇樵嘆了嘆:“唉,你倒是沒事,可憐有人卻因你的失蹤差些連小命都保不住。”

我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誰的小命不保?和我有關(guān)係?”

蘇樵又氣又急地道:“陸兄啊!你與他關(guān)係不是挺好,怎麼走了也不與他交代一聲?”

陸陵君?

糟糕!我那時滿心顧念著聶然的突然出現(xiàn),整個人呆的不知所措,回去以後大病一場,醒來以後就煩著忘魂散那檔子事,怎麼會把這傢伙給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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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問:“陸兄究竟出了何事?”

蘇樵道:“他?那日你走後陸兄找不著你,急得幾乎把整個國子監(jiān)都翻遍了,後來只得跑外頭去,課也不上查房也不在連會試都缺考,這不來了個新司業(yè)麼,新官上任總是要燒幾把火的,剛好逮住他下了狠手打了三十個板子……誰曉得陸兄毫不放在心上,傷沒好透又溜出去,還繪了你的畫像到官府去備案,好在……祭酒大人知曉此事攔了下來,直接揪他回來關(guān)了禁閉……兩日不吃不喝,等到放人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燒著呢,遲一點還不知要鬧出什麼大禍端來……”

我越聽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又覺得這的的確確是他的一貫作風(fēng),又問:“那他現(xiàn)在如何?傷都好了麼?”

蘇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傷是好了,不過因爲(wèi)祭酒大人的交代,我們幾個得輪流看住他,免得又跑出去闖禍,他覺得我們限制了他的自由,成日躺著鬧脾氣呢,唉……要不是看在是同門,我早就……”說罷伸出拳頭朝空中一揮,“揍他了。”

我忍俊不禁,以陸陵君的功夫只怕還沒有別人揍他的份呢,他鬧脾氣無非是覺著逗你們很有趣吧?我道:“這樣……你速速帶我去見他吧。”

對陸陵君,我多多少少還是心存愧疚的,我對他視若浮雲(yún),他倒爲(wèi)了我這萍水相逢的兄弟幾番覆雨翻雲(yún),委實是自嘆弗如啊……

好吧,該句是在見到陸陵君之前的心理活動,直至他寢間門口看著他翹著二郎腿耀武揚威地對著屋內(nèi)兩人道:“我再也不會去找個沒義氣沒涵養(yǎng)沒度量沒身高沒氣魄的白玉京了!你們放一百個心,我當(dāng)和一個路人甲打個照面,一轉(zhuǎn)身誰還記得誰,豈會耿耿於懷?”

蘇樵見我臉色不對,忙用力咳了一聲,陸陵君不耐轉(zhuǎn)頭:“你又來做什……”戛然而止,自是因爲(wèi)看到了我。

“白……白賢弟,你怎麼會在這裡?”陸陵君大步蹦躂上前,握住我的肩膀上上下下掃了一眼,“沒事麼?我還以爲(wèi)你……”

“家中有急事罷了。”我挑眉道:“這麼沒義氣沒涵養(yǎng)沒度量沒身高沒氣魄的人還勞煩陸兄關(guān)心,當(dāng)真是折煞愚弟了。”

陸陵君先是鬆了一口氣復(fù)又訕訕摸摸鼻子:“我這不是故意說的讓他們掉以輕心嘛……”

屋內(nèi)兩人聽到這話倒是不悅了,稍胖一些的那個監(jiān)生道:“好個陸陵君,我們誠心待你你只想著算計我們……”

另外一個瘦高的監(jiān)生附和:“你也不想想這些日子你給我們闖了多少禍端……”

我勾了勾嘴角道:“就是,蘇兄都說了,原來我不在給你造成這麼大的困擾啊……”

陸陵君頗爲(wèi)委屈的點頭:“嗯!”

胖監(jiān)生攤手道:“若非白玉京是個男人,我都要懷疑他是爲(wèi)情所困了……”

瘦監(jiān)生聳肩道:“也可以是斷袖啊……”

陸陵君不滿的喂了一聲,“你們的玩笑不好笑喔,白賢弟這麼沒有幽默感的人會當(dāng)真的……”

我這回是真的被他們的“幽默”樂著了,轉(zhuǎn)身拱手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胖監(jiān)生回禮道:“李問。”

瘦監(jiān)生悠然搖晃著手中摺扇:“杜非。”

陸陵君再次瞪了他們兩眼,“要介紹也得讓我介紹啊……嘿嘿,白賢弟,他們兩個傢伙是我的跟班,以後有什麼差遣只管叫他們辦就是了,他們必定萬死不辭……”

李問瞥斜眼,杜非翻白眼,明顯是對陸陵君的話表達充分的不屑,我在陸陵君肩上一捶,哈哈大笑。陸陵君緊了眉:“你笑什麼?”

“喂,我說,你們沒發(fā)現(xiàn)我們五個人的名字有什麼問題麼?”我分別指了開來,“李、杜、蘇、陸、白。”

陸陵君眉頭從緊到鬆,跳了跳,亦笑開:“有趣有趣。”他笑的時候李問和杜飛亦嗤笑一聲,就剩下蘇樵愣愣的:“有什麼問題麼?”

李問道:“李白、杜甫、蘇軾、陸游、白居易。”杜飛道:“古往今來寫詩的那些大人物大才子的姓都讓我們給佔了唄。”

陸陵君瞇著眼道:“既然這麼湊巧,不如以後就換個稱呼吧,別兄啊弟啊的多生分,就李大杜二蘇三陸四白五這樣叫下來……唔,似乎在年齡上這樣排也剛剛好……”

李問,喔,是李大不滿地道:“爲(wèi)何我的名字聽起來最奇怪……”

杜二道:“我不喜歡二這個字。”

陸陵君道:“我還佔了最不吉利的數(shù)字,你們滿足吧……”

我攤手:“五,無所謂啊。”

等到我們調(diào)笑了一圈,站在一邊的蘇樵忽然哈哈的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哈哈哈哈,怎麼這麼剛好,我們的姓和詩仙詩聖差不多……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在場其他人一齊看著遲鈍的某三:“……”

當(dāng)然,此刻的我們絕對無法預(yù)料,國子監(jiān)廣文館五大公子在不遠之後的將來會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闖出多麼驚爲(wèi)天人的大禍,具體是什麼暫且不提,還是按照正常的敘事順序往下說。

我回來了以後……好吧,我本意只是回來檢查被鋪的,好在被鋪在諭令也在,我收好諭令又被陸陵君他們拉去吃酒,直滿身醉醺醺的纔回到國子監(jiān),完了幾個人大喇喇的橫躺在地呼呼大睡至三更我纔想起,我拿完東西就應(yīng)該回公主府的,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我打算離開,哪料一轉(zhuǎn)身就看到死死抱著我的腳爛醉如泥的陸陵君,嘴中喃喃著:“白兄你別都不喝啊……”

這話不偏不倚的讓我怔了怔。

我環(huán)顧屋內(nèi)東倒西歪的幾人,他們都只是平民百姓中寒窗苦讀進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或許日後在廟堂上會因爲(wèi)立場爭鋒相對,但至少在此時此刻都是真心當(dāng)對方是朋友的。

我挪出身來躡手躡腳出了房,夜風(fēng)起,依稀有點涼,我披著外衣漫步目的的閒晃。

朋友,只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詞,爲(wèi)何讓我莫名心寒。作爲(wèi)和風(fēng),她的朋友有誰?作爲(wèi)蕭其棠,她又有什麼朋友?

沒有算計沒有試探只是單純的結(jié)交,這樣的人竟然找不出一個麼?

清淡的月光下一道身影從樹下略過,我條件反射的避了避,又探頭望去,不禁奇怪,這種時間,方雅臣匆匆忙忙的趕往哪去?

好奇害死貓。不過我是公主不是貓,只能任憑好奇心驅(qū)使我鬼鬼祟祟的跟蹤他。

方雅臣一路朝北角,待出了後門,便直奔往國子監(jiān)旁的山上行去。我這樣一路跟著忒感辛苦,幾番想打退堂鼓,好在到了半山腰他停了下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溫泉池,我再定睛一瞧,方雅臣就開始脫衣裳。

……

我忙用手遮住雙眼,原來他折騰半晌就是來泡溫泉浴的。“嘩嘩”的水聲隱約傳來,咳,看來他已經(jīng)脫個精光了,想到這裡我老臉熱了熱,轉(zhuǎn)身,又迴轉(zhuǎn)過身,暗想,既然都曾經(jīng)是面首了,看一看又有何妨?

於是,我就在幾度徘徊掙扎的轉(zhuǎn)身中看到了方雅臣的*。

沒有看錯,我用的是*如此含蓄的詞語,只我看了豐滿的雙丘和優(yōu)美的曲線。

是的……沒有錯……

不,有沒搞錯……方雅臣是女子!

我一手捂口一手捂心口:原來襄儀公主曾經(jīng)是男女通吃麼……

好吧,不開玩笑,我恢復(fù)正經(jīng)的表情對著茫茫夜色暗歎,原來韓斐不是斷袖,所以除了我爲(wèi)何會有一個女扮男裝的面首這個謎團太過匪夷所思外,基本上許多事也都能解釋的通了。

我蹲在角落等到方雅臣泡完溫泉擦乾身子穿好衣服飄然而去,然後移至溫泉池邊,感受冒著熱騰騰水氣的溫泉,嚥了咽口水。

既然來了,恰好一身酒氣,就沒有白來的道理不是,。

這池溫泉似乎是從山上汩汩流入?yún)R聚而成,水面上熱氣蒸騰,並不深,身子一埋進水中便覺得有潤溼的熱浪撲面而來,泡在水裡,只覺得有千萬隻手,輕輕地在身上按摩,舒服至極。

原來方雅臣看去沉寂,竟也是個極會享受生活之人啊。

我看著水面上盪漾的缺口月亮,伸手撥弄著水,濺在水面上發(fā)出嘩嘩的水流聲,只覺得一身疲憊都隨著波光流轉(zhuǎn)的水一掃而去,舒適異常。

喝過美酒沉浸良辰美景之中,若此時還能有美樂助興那就完滿了。

不知是否因爲(wèi)飲酒還是夜深,我覺得困頓起來,迷迷糊糊的靠在石壁上,半夢半醒,隱隱約約間似乎真的聽到簫聲若隱若現(xiàn)。

直到被一個驟然低頭給晃醒,感到自己打過盹,我忙強迫自己睜開眼。開什麼玩笑,泡溫泉若泡睡去,就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醒來吧醒來吧。我這般告誡自己。奈何身體不聽使喚,怎麼樣都使不上力,我努力的天人交戰(zhàn)中,多麼希望此時有什麼能徹底震醒我。

後來我每每回想起這段總結(jié)了我自身的一個潛在特質(zhì)——心想壞事成。

我聽到了身後不遠處,不,是很近很近的距離,幾乎就是從頭頂上方,摻著清風(fēng)的男人溫潤和順的聲音:“你是哪個館的監(jiān)生?何故深更半夜在此處?”

我渾身僵如冰雕,頃刻間只覺得這一池?zé)釡珱鲞^冰泉。

這個聲音太過耳熟了。

不是別人,正是,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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