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藍天幕下,月牙白錦袍的男子姿態如蘭,墨色青絲隨著微風細細碎碎的擋在潔淨如瓷的面頰,清雋雅緻,氣度無雙,在純藍的背景下恍若玉雕般奪人眼目。此刻,他的嘴角掛著前所未有暖暖的微笑,似乎全世界都會在那樣的笑意中變得溫情和睦。
寧若水從來不知道父親的微笑會這般令人沉醉,心神微微一動,自然而然握住了君仕凌伸到面前的小指。兩人相視一笑,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濃濃的親情卻在父女心間脈脈流動,就連曦禾和天嵐也被兩人的情緒感染。
“父親,我們去看孃親吧”,良久,寧若水才撒嬌似的晃了晃君仕凌的胳膊。君仕凌對寶貝女兒這般黏膩的親近顯然極爲受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從薄脣浮出:“好,這就去見你的孃親”。
“咚咚”,君仕凌話音剛落,寧若水便聽到什麼物事重重落到地上的聲音。低頭看時,早已經變成火紅色的小石頭正蹦蹦跳跳,極爲人性化的努力跳上自己肩膀。她疑惑一聲,剛要將這神奇的小石頭拾起,眼前卻飛來渾身雪白的天嵐。
“小主人,你不能將陽石帶進玄心幻夢”,天嵐冰冷如水的雪亮眸子定定的注視著寧若水,雖說他已然知道面前的絕美少女就是主人的血脈,但陽石進入玄心幻夢後必然會不顧一切的與陰石結合,到時候,不止是主人這些年的苦心白費,女主人更有性命之虞。作爲一隻驕傲且忠誠的白狼,他不允許主人發生任何意外。
“嗯?”,寧若水握住小石頭的手頓了頓,君仕凌卻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溫聲道:“天嵐,不用擔心,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言罷,修長的手輕輕一彈,小石頭便安安穩穩的落到了寧若水袖中,眼神益發溫柔:“水兒,沒事,再有一個時辰,驚鴻就會醒過來,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天嵐眸色一暗。這些年,主人爲了驚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天生陰陽石分開,現在卻任由陽石進入玄心幻夢,難道主人已經下定決心與女主人生死與共了麼?心念及此,他素來冷漠的眸子不可抑制的生出幾分悲憤與哀痛。
見他眸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哀慟之色,寧若水心頭涌上不好的預感,悶悶道:“父親,這塊小石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水兒,先不說那麼多了,我和你孃親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牽掛你,若是她見到你,定然會十分開心”,君仕凌深邃的目光中有複雜一晃而過,不過這抹異樣卻被他很快掩了下去。這些年來,驚鴻身上所承擔的痛苦,他看在眼中,疼在心裡,只恨不得親身代替她受苦受折磨。
但再深愛的兩人,也無法代替另一人切身的疼痛。逆天而爲,強行將陰陽天生石分開,能夠讓她在世上多陪伴他十幾年,已是上天對他最好的眷顧。如今,因著他們女兒的機緣,陽石重新回到了白澤聖境,許是命運對他們最大的忍耐了吧。
既然天道終不可違,何不直面慘淡的人生。君仕凌嘴角輕勾,緊緊握住寶貝女兒的小手。雖然沒能看著他們的孩子從襁褓中一步步長大,但上天畢竟待他們不薄,讓他們的寶貝女兒在分別了15年後,再次團聚,他應該慶幸不是麼?
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寧若水瞬間從君仕凌身上感受到濃烈的哀傷氣息。她幾乎想也不想就要把火紅的小石頭丟出,但奈何眼前白光閃耀,下一刻,身邊的場景倏然變幻,卻是到了一處雲遮霧繞的奇妙場景。
纖雲弄巧,銀河暗渡,點點銀芒在白練似的天河水中若隱若現。璀璨天河水,靜流無聲,脈脈繞著一座座仙山島嶼,此情此景,美得令人有種身在畫中的虛幻之感。
“水兒定然還沒有去過虛空幻境,看見了嗎?那片最大的仙山島嶼,就是你孃親從小生活的故鄉”,就在寧若水發愣的空當,君仕凌已經帶著寧若水踏上一柄烏木古劍,凌空御劍飛行。
“這……”,寧若水每每只是在仰望星空之際暢想孃親在虛空幻境的家,此時見到在心中思索了千萬遍的場景,簡直被腳下跌宕起伏的雲境天宮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然,接下來君仕凌的話卻讓她的心猶在雲裡霧裡,半天沒能理解其中意味。
“這是玄心幻夢,此時所見一切都是你孃親夢中心意所化,等你晉升到靈皇境界之後,自然能親自去那裡體驗觀瞻。現在是酉時,只等戌時到來,這裡的一切消失,你母親纔會清醒過來……我們先去她最喜歡的地方待一會兒吧”,君仕凌心念一動,烏木長劍劍身輕顫,帶著兩人飛身直上扶搖,緩緩落在一處古色古香,充滿水鄉菏澤氣息的池沼園囿前。
什麼是玄心幻夢?寧若水疑惑的皺了皺眉。即便是她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雞粉師父東方玄玥,也沒有在琉璃眼中提到過這麼奇妙的東西,她的母親究竟出了什麼事?現在看來,她心中那種極爲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也越發想要了解先前天嵐爲何會露出那般絕望的眼神。
“這是我和你母親初次相識的地方”,君仕凌飽含深情的嗓音打亂了寧若水的思路。他深沉的目光默然看向池沼園囿前的一角。循著他的視線,寧若水在池沼一角,發現一架花藤纏繞的鞦韆。鞦韆之上,有位身穿粉衣,年約17、8歲的少女。但見她杏眸朱脣,彎彎的眉若雨後黛青的山色,皓白的手捏住鞦韆藤邊綻放的一朵紫色牽牛花,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一個人愜意的在鞦韆上發出串串清脆的笑聲。
“夭矯空靈宛若仙,疑是驚鴻照影來”,雖然只是淡淡一瞥,寧若水就認出了鞦韆之上的少女。因著這與自己面容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女子,正是她的母親驚鴻。雖然她曾在畫中見過父親給驚鴻的畫像,但她實在想說,雖然父親畫技極爲高超,將驚鴻古靈精怪的調皮和靈動勾勒的靈活靈現,但還是少了絲鮮活。
寧若水正想走近鞦韆上笑得兀自開心的“母親”,眼前場景一變,卻見池沼花園裡忽然來了位身穿月牙白錦袍的年輕男子,正是她父親年少輕狂時的模樣。那會兒的“父親”與現在模樣相差無幾,只是通身的氣質卻完全不同。
寧若水凝神屏息注視著年少的“父親”,發現他深邃的丹鳳眼隱隱透出狡黠與輕狂的邪魅,完全不似現在這般成熟穩重。聯想到父親先前所說,眼前所見一切都是母親的夢境,她不由睜大了雙眼,好奇的看著即將出現的一切,能讓母親這麼懷念,且在夢中出現的場景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