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線上的戰(zhàn)鬥沒有持續(xù)太久,被樹人幾乎逼入絕境的士兵們冒著狂風大浪出海了,只在海邊留下了一地的污血、殘肢、臟器……
這場所謂的戰(zhàn)鬥,在神樹的親自操刀下,更像是一場慘烈的屠殺。
很快,一波潮水涌來,淹沒所有殘肢斷臂,等到潮水退去,海灘上空空如也,不見半點血污。
如果不是那兩艘駁船還豎立在海岸上,就好像先前那場戰(zhàn)鬥根本不存在一樣。
而逃出去的少部分殘兵遊勇,坐著簡易的衝鋒舟,在風暴的浪捲浪送之下,一路乘風破浪。
有些被淹沒在大浪之中,有些被衝到了外面的軍艦面前,得到了救援。
還有些被吹到了茫茫無垠的大海上,有些餓死餓死了,有些九死一生的活了下來。
而被救的部份,向上級講述了自己那可怕的遭遇,登島受挫,再加上環(huán)繞納森島暴風和海浪,讓外界軍方暫停了對納森島的軍事行動。
有些行動,一旦暫停,再想啓動就難了,再加上島外的多個異人勢力發(fā)力勸阻,島外的軍方仔細思考了一下得失。
本來,他們以爲軍隊上島,憑藉火力壓制,再加上異人小隊,能輕鬆拿下納森島,就好像當年攻破神州一樣。
但現(xiàn)在,別說拿下納森島,在劇烈的海浪之下,上島都難。
而且,從當前情報來看,納森島上的土著,對神樹相當?shù)尿\,如果強攻,會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
最主要的是,攻破神州,會得到海量的好處,而且神州在大陸上,但攻破納森島則不一定。
爲了不確定的利益,派大軍死磕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最終,這場轟轟烈烈的收服納森島異人勢力的計劃停止了。
納森島恢復了平靜,死去的幾個納森衛(wèi)也得到了補充,神樹依舊屹立在神殿後方,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差別,但損失了多少的信仰之力,就只有神樹自己知道了。
而張之維一行人也沒在納森島待太久。
畢竟進島的時候幹掉了幾個納森衛(wèi),雖然因爲神樹的關係,納森王和其他的納森衛(wèi)並不敢有什麼意見,但衆(zhòng)人待著就很彆扭。
而且,艾薩克也要離開了,他抓住了一直在外面胡作非爲的摯友,雖然是借張之維之手抓住的。
他要把摯友帶回學院,交給魔法部處理。
在知道這一結果的時候,除了陸瑾外,呂慈和田晉中這兩個護短的傢伙非常不理解,不是摯友嗎?怎麼要帶回去審判?
他們也知道一些蓋勒特做的事,這要押回去,還不得被處死。
隨後,艾薩克便給他們長篇大論的講述了一下什麼叫司法,什麼叫正義。
陸瑾聽得到是熱血沸騰,這些正是現(xiàn)在的神州所欠缺的。
呂慈和田晉中則是在暗自思考,若是自己的兄弟(師兄弟)做了不義之事,自己是不是能像艾薩克一樣大義滅親?
呂慈很快得出答案,如果是不相干的外人,他能堅守立場,但如果涉及親朋,那他就是一個護短的人。
田晉中大抵上也是這個想法。
幾人這麼一想,頓時就對艾薩克肅然起敬,他們很難做到,但不妨礙他們敬佩能做到的人。
對於艾薩克的想法,張之維倒是能理解一些,正如異人是少數(shù)一樣,巫師也是少數(shù),純血巫師更是如此。
所以,在巫師界,只要不是在戰(zhàn)鬥中被打死的,不管犯了多大的事,只要進入了審判程序,都不太可能被處死,最多被永久的關押。
對於蓋勒特的野心和所作所爲,艾薩克覺得,把他關起來或許更好。
在打敗蓋勒特之後,張之維繳獲了他手裡的死亡聖器老魔杖,張之維不使用魔法,這件東西對他作用不大。
而且,他主修性命,不喜歡假借外物,也不打算涉足鍊金煉器一道,這東西在他手裡,就跟個燒火棍一樣,他便將其隨意扔給艾薩克了。
艾薩克一臉鄭重的接過老魔杖,沒有客套的推遲,因爲他是真的需要這個。
“張,朋友之間,我就不說感謝了,你以後有什麼事,只要知會一聲,不管有多遠,不管有多難,我都會竭盡所能!”艾薩克一臉鄭重道。
張之維擺了擺手道:“如果有事的話,我肯定不會跟你客氣的!”
“應當如此,對了,在來的時候,我在距離納森島不遠處的一處海礁上留下了一個門鑰匙,你們要隨我一起離開嗎?”
說完,艾薩克怕張之維等人不懂,解釋道:“門鑰匙和飛路粉的功能差不多,可以在短時間內,把巫師從一個地方運送到另一個地方,因爲來的時候就考慮了要抓蓋勒特回去,所以我放置的是一個能多人傳送的。”
“那再好不過,從這裡到神州可不近!”張之維說道。
雖然他撐開閃電通道,化身閃電的話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消耗很大,憑藉他自身的炁是沒辦法做到的,需要動用堂口裡的信仰之力。
一般情況下,張之維不喜歡抽取堂口裡的信仰之力,因爲很多都要發(fā)放給發(fā)放給堂口的仙家,總不能欠賬吧。
以天通堂口所獲取的信仰之力,正常而言,發(fā)放給仙家之後,還會有很多留存,但誰讓天通教主大方呢?
其他堂口發(fā)放給仙家的,都是帶雜念的信仰之力,但張之維發(fā)出去的,都是被他用三味真火提純過的。
提純過程中,會過濾很多雜質,質變高了,量自然也就減少了。
再加上他還要用一部分去溫養(yǎng)天蓬真君,這次和神樹戰(zhàn)鬥也挪用了不少,還要留存一部分作爲儲備,所以能節(jié)約一點是一點,最重要的是,使用門鑰匙趕路很輕鬆。
隨後,一行人來到納森島南面的海邊,這裡沒有海灘,只有一座高聳的懸崖,懸崖下面林裡著衆(zhòng)多礁石。
“就在那裡!”艾薩克指著遠處的一塊礁石說道。
“在哪裡?我怎麼沒有看到?”陸瑾眼睛瞪的老大,硬是沒發(fā)現(xiàn)任何像門鑰匙的東西。
張之維倒是一眼看見了,所謂的門鑰匙,其實就是礁石上的一隻破爛不堪的靴子,他從中感受到了一股類似火德宗火種的能量波動。
“陸,很快你就知道了!”
艾薩克說著,一揮魔杖,面前出現(xiàn)一張飛毯,衆(zhòng)人站上去,乘坐飛毯來到那塊礁石上。
陸瑾站在礁石上,環(huán)顧四周,只看了一隻破靴子,他皺起眉頭,指著破靴子,一臉難以置信道:
“艾薩克,你說的門鑰匙,該不會就是這個吧?”
艾薩克笑道:“答對了,門鑰匙就是一個傳送點,爲避免被別人破壞或利用,把它們製作成一些不起眼的東西是很正常的事?!?
“是那麼回事,但……”陸瑾一臉很難評的說道:“這門鑰匙該不是用你穿壞的靴子做的吧?”“陸,你真聰明,可是沒獎勵!”艾薩克說道。
“這獎勵,有我也不想要!”陸瑾說道。
艾薩克笑了笑道:“要乘坐門鑰匙離開,咱們需要坐在一起,並同時碰到門鑰匙才行,就這樣,伸出一根手指就行可以了……”
艾薩克正在給衆(zhòng)人講解,張之維的意識中,一棵黃金巨樹緩緩出現(xiàn),是神樹來給他送行了。
“好好待著,我會遵守承諾的!”張之維說道。
這點,他確實沒騙神樹,劇情裡,神樹本來就脫困了,那既然如此,以後他放不放都沒區(qū)別。
“我並不擔心你的承諾,我是在擔心你!”神樹說道。
“擔心我?”張之維說,“擔心我什麼?中途隕落?”
“我不擔心這個,能殺你的存在,不多!”神樹說。
“那你擔心什麼?”張之維問。
神樹說道:“在以前,我和王與衛(wèi)的關係很密切,但你知道,爲何現(xiàn)在我從不與王與衛(wèi)交流嗎?”
“願聞其詳!”張之維說。
神樹說道:“因爲我見得太多了,與其和他們交流,指點他們,引導他們,不如給他們一條既定的,永遠不會走偏的道路,如此一來,自然也沒有和他們交流的必要了?!?
張之維說道:“你給了他們道路,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抹殺了他們的道路!”
“是的,在安穩(wěn)的道路和未知的道路之間,總要有所取捨!”
神樹說道:“我能感覺的出來,你對他們的遭遇隱隱有些不滿,覺得我是一個冷酷的獨裁者,給他們編織出一個永遠無法掙脫的囚牢,貪婪的在他們身上汲取養(yǎng)分?!?
張之維沒有否認,坦白而言,他的堂口其實和神樹的神國是差不多的,但他的堂口自由度很高。
別說控制思維,他甚至不限制成員的進出,如果不想跟他混了,只需要和分堂主知會一聲,就可以離開堂口。
神樹繼續(xù)說道:“你覺得我的神國缺乏人性,但其實,你的教會更危險,同時,你也比我更危險百倍?!?
“現(xiàn)在,你對一切還保持著相當?shù)臒岢溃且驙懩阍诤醯臇|西還有很多,但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會慢慢變少?!?
“你熟悉的世界會遠去,只剩下你一個人,而你的生命長度會很長,你會變得很強,並且越來越強,那時你會怎樣?”
張之維依舊沒有搭話,他兩世加起來的長度,都不如神樹一個零頭,這個話題上,沒有論道的必要。
神樹繼續(xù)道:“當性與命高到一定程度,生命層次會進行躍遷,你們把這叫做成仙,那時候,你會和普通的生命有一種割裂感的。”
“你可能覺得自己意識堅如磐石,不會受到一切邪念影響?!?
“但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
“時間,就像潮水,它送來了一切,也會帶走一切。”
“漫長歲月的沖刷,哪怕是最堅固的巖石,也會被磨損。”
“爲了踐行自己的道,我們都在不斷放棄,不斷失去,也會慢慢對生命,情感,失去感覺。”
“你現(xiàn)在鄙夷我沒有同理心,但你也早晚會被磨損殆盡,只有你那打磨到極致的主觀能留存下來,與客觀同在,永恆不滅?!?
“那麼,你的主觀是什麼?留存下來的那部分主觀,會是完整的你嗎?”
“我的主觀是繁衍生息,這是我作爲樹的永恆不變的道。”
“我無意傷害任何人,只是因爲生長,遮蔽了他人的陽光,引來了砍伐,但你呢?”
“你現(xiàn)在可以在我面前以暴制暴,手起刀落,扮演一個擊敗獨裁者的勇士,享受勝利的讚許,批評我的冷酷?!?
“但你只是還沒有厭倦而已,還沒有被磨損而已,可這一切,早晚會對你失去意義?!?
“到時候,那個殺伐果斷,不遵規(guī)則,喜歡以暴制暴的你,會變成什麼?”
“用西方的話說,你會成爲一個天災般最恐怖的暴君?!?
“用東方的話說,將會是以百姓爲芻狗的聖人?!?
“而那時候,你所留下的那個鬆散的教會,又會變成什麼?”
“你說,是不是比我更危險?”
“我懂你的意思!”張之維點了點頭,神樹的這番話裡,有些東西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蘊含了很多東西,張之維聽得明白。
馮寶寶不就是神樹口中所說的存在嗎?
一個對生命,對情感都沒有太多感覺的存在,可以殺土匪如剪草,狗娃子徐翔的父親死在她面前,她也可以淡淡的看著,絲毫不爲所動,她缺乏作爲人的同理心……
當然,也有不同,那就是馮寶寶也沒有自己的道,所以她能被影響。
而如果馮寶寶有了自己的道,那她就會是一個堅定不移的貫徹自我的人,誰擋在前面,都得死。
至於神樹說的留下來的那個教派,張之維莫名想起了聖人楊朱留下的全性。
一念至此,張之維對著神樹拱手鞠了一躬:“多謝提醒!”
“你明白了什麼?”神樹問。
它在納森島近兩千年,極少對納森島的神民降下神諭,也不像出馬仙一樣和弟子有深厚感情。
它只是像一個無情的繁衍機器一樣踐行著自己的道,平等的把帶來異能的種子,播撒到每一個神民的頭上。
就算做出今天這般的算計,也只是受困於納森島這個盆栽裡,讓它無法繼續(xù)再踐行繁衍生息的道,纔不得已而爲之。
在這個過程中,它一直都是孤獨的,沉默的,但張之維的出現(xiàn),讓它有了一個可以平等交流的存在。
最關鍵的是,不管他們之間的道有何差異,至少在接下來的一百年裡,他們會是同路人,所以,它纔會願意多說一些。
對於神樹的問題,張之維回答了四個字:
“全性保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