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服
宣德十二年底,帝君命太史院奉制筮日,工部趕製冕服,翰林院撰祝文祝辭,禮部備儀注。宣德十三年正月,筮日,遣禮部侍郎於卉奏告宗廟,於皇城內告示文武百官,百官則留於城內守夜直至天明。元服前一日,內使監遣宮人將御用冠、席、案等陳於太和殿中,萬事俱備,只待明日元服。
天還未亮,已經齋戒三日的宇文思源緩緩走入凜淵,再過幾個時辰便要舉行典禮了,她必須在這裡沐浴淨身後方能去太和殿行禮。
《通典》曰:“傳天子之年,近則十二,遠則十五,必冠矣。”
歷來天子大多十二歲便行了冠禮,像宇文思源這般,拖到十五歲才行元服之禮的皇帝不能說沒有,但肯定是極少的。“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沒有行過元服之禮的天子,依舊被世人看做是幼童,在朝堂上的氣勢總是少了幾分,是不能正式掌權的。
十二歲時,父君也曾詢問過她的意思,卻被她拖延到了今日。其實她不願行元服禮的原因很簡單,元服後她便是成人了,繁衍子息的問題就會立刻被提上日程。直到現在她都還未做好足夠的準備面對這個問題,但是旁人卻容不得她再推託了,所以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唉……”只怕明日以後她是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她現在很迷茫,如果遵從了這個世界的規則,那麼後宮三千是必然。可是她只是一縷來自異界的魂魄,她的心願很簡單,不過是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罷了。只是連自己喜歡的人都還未找到的現在,她又該不該堅持,若要堅持,又能爲誰堅持呢?
有時,還真羨慕著淵底的游魚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逍遙依舊。
遠處已經隱隱傳來鐘鼓奏響的聲音,催班舍人想是已經開始催文武百官準備了吧,那麼她也該回宮更衣了。
宇文思源從凜淵走出,拭乾身上的水漬,著好內單,才由密道回到寢宮之中,這時,白露已在內等候多時了。宇文思源坐在鏡旁,由白露服侍著梳了雙童髻,又著了服空頂幘絳紗袍,這才御輿向太和殿駛去。待她到達時,鐘鼓已奏響了三次,文武百官已在保和殿按序入位,引使客則立於文官之後。
太和殿前陳列的鼎、爐俱已焚香,香菸嫋嫋,縈繞殿宇。殿廊下,鍾、磬、笙、蕭齊鳴,太和之樂已經奏響,宇文思源的儀仗一如往常,直至她行至太和殿的御席,太常博士將太長導引至太和殿御位跟前,禮樂才停止。待捲簾、鳴鞭、雞唱報時完畢,宮中侍衛由殿西門行至西階就位。待通班唱罷,殿前伺候的侍從及執事各就其位。引禮這時便先將沈太師、秦太尉引入就位,其後,引班再引文武官員入丹墀就位。
宇文思源跪坐在席子上,一臉肅穆的看著百官各入其位。每年幾次的各種祭祀活動讓她早已習慣了典禮的莊嚴氣氛,所以並不擔心會出什麼差錯。再者,這樣的典禮,主要勞動的還是太常導、沈太師這樣的人物,她只需要換換衣物而已。
只可惜人生中這樣重大的儀式父君卻是不能出場的,只能等她行過禮後在去寧宮見他,因爲這裡是女尊的國度。不過,父君應該會透過密道中的暗孔觀看她的冠禮吧。想到這裡,宇文思源的心情纔好了些。
待文無百官各入其位,舒和之樂已經奏響,贊禮唱鞠躬拜興拜興拜興拜興平身,沈太師秦太尉及文武百官便依禮鞠躬拜興拜興拜興拜興平身,待衆官禮畢,禮樂方止。
此時引禮引導沈太師淨手完畢,才被白露引至宇文思源面前,白露跪奏,“請加元服。”,接著回到原位。沈太師則上前跪於宇文思源所在的席子的右側,叩拜,將她的空頂幘脫下,交給白露。白露跪著將幘接過,將幘放在櫛箱中。
之後白露將她的雙童髻散開,又束了成年髮式,便退立於西。太師則上前,站於北方,祝曰,“令日吉辰,始加元服。皇帝穆穆,思弘袞職。欽若昊天,六合是式。率遵祖考,永永無極。眉壽惟祺,介茲景福。”
言罷,沈中秋跪著接過內使監奉上的冕冠,爲宇文思源加冠,加簮纓。內使監便令侍從撤了櫛、纚、箱等用具。這時御用監令上前跪拜,奏請宇文思源著袞服,她這才得以從席子上起身,穿起上玄下黃、繡著十二章紋的皇帝袞服,走向一旁的御座。
待她入座,休和之樂隨即奏響,光祿寺卿奉酒授予沈太師,太師則接過酒器行至宇文思源北面祝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承天之休,壽考不忘。”然後跪著將酒器交與白露,白露跪著接過酒杯,才上前奉給宇文思源。
宇文思源沉穩的接過酒杯,隨即站起,祭拜了天地纔將酒飲下,將空盞交給白露。休和之樂乃止。將空盞交給光祿寺卿後,太師由內贊引出殿西門,太和之樂又奏起,直到太師走過西階行至丹墀才停止。其後宇文思源坐于丹陛之上,在一片禮樂聲中,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但這還不算完成,直至見了父君,擇日告了太廟和羣臣,元服之禮纔算完成。
宇文思源出了太和殿便向父君的寧宮去了,待她到時,父君已經在了。照舊跟父君問了安,父君安禮說了些場面話,這禮便算是過了,便招她過來自己跟前坐下。
宇文漣拉著她的手笑道,“今日皇兒做的不錯,很是沉穩。”
“父君就別笑話女兒了,女兒不過是呆在那裡而已,其他自然有人包辦了。”宇文思源眼角抽了抽,能不沉穩嗎。雖然她是典禮的主角,但是其實從頭到尾都不用她忙,她不過是跪坐在那裡任人擺佈而已,話都不用多一句。
宇文漣聽她這樣說,倒也笑了。想當年他行笄禮,須從冠笄、冠朵、九翬四鳳冠一路換下來,倒是要比皇兒繁雜許多。士三加彌尊,天子則只需一加則可,倒也省些麻煩不然只怕以皇兒這性子會更加不耐煩了。
他拿起早已備好的檀木盒子交給女兒。宇文思源接過盒子,打開一看竟是把小鑰匙,她拿起鑰匙打量了幾眼,看這樣式,似乎是……宇文思源有些疑惑的看向父君。
“自古以來,男子便是在家從母,出嫁從妻,妻死從女,此爲三從。你皇祖母薨了的時候你還年幼,這鑰匙便先有宗廟收著,現今你也長大了,自然是要交予你保管的。”宇文連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時間過的真是快,轉眼間女兒就長大了。
宇文思源看著手中握著的貞操鎖鏈的鑰匙,一時也品不出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這個世界的男子太過辛苦,如果父君是個女子又或者生於她那個世界的古代,父君他一定會是位名流史冊的名君吧,而現在卻只能默默在她的身後支持她。她,想讓這個世界的男子活的更自信更有尊嚴些。
“皇兒在想什麼呢?”宇文漣笑著點點女兒的額頭,這孩子明顯走神了。
“孩兒與父君一起這麼些年夜沒覺著父君腰部有金屬鏈子啊?”宇文思源自然不會說她那還沒成型的想法,倒問了個自從李師傅受完課便困擾她至今的問題。從小到大她從未覺得父君身上有金屬鏈子,按理說即使是絞金絲做的鏈子也不會軟到讓人無法察覺的。宇文思源早想問了,只是一直沒能談到這樣的話題,現在機會來了,自然是要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
宇文漣愣了一下才道,“昔年你的祖父疼惜父君年幼,怕父君帶那金屬製的鏈子胳著,便用寒蟬絲爲父君制了條鏈子,只在緊要處加了些金屬部件,你自然是察覺不到的。”
“原來如此。”雖然心中的疑問得以解答,但是宇文思源的臉卻有些紅了,畢竟這個問題太過私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