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放下手中最後一本奏摺,宇文思源揉揉痠疼得脖頸擡起頭來,看到父君已然在案上鋪開宣紙,提筆俯身正在作畫。湊上前去,見那畫現在只添了幾筆,也看不出什麼型物,待要畫完不知還要多久。沒有耐心等父君作畫,看看日頭,李博士的經應該已經講了過半,去也沒有意義,左右無聊,遂稟退了白露,踱出門去,自個兒尋樂子去了。
說是尋樂子,其實也不過是在宮裡東遊西逛罷了。饒是如此大的宮殿,逛個十多年該看的地方也都看盡了。
又是一年春來到,萬物復甦,太清池畔的柳樹已經抽出了嫩綠的新枝,細嫩的枝條紛紛垂下,有如綠色的絲絛一般。一隻鳥兒銜著柳枝飛過,爲築新巢,繁衍哺育。練過內力的眼睛的視力那是相當的好,眼前的景色,不是她前世600多度的視力能比擬的,沒有重影、沒有朦朧,她甚至能細數那鳥兒嘴裡銜著的柳條有幾片葉子,多麼不可思議。
宇文思源漫無目的的在宮中閒逛,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除了樹長高了點,侍人換了幾批,這裡似乎也沒什麼變化,轉過紫藤纏繞的迴廊,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上書房,想想現在已近酉時,那六位伴讀應該已經下課,就過了去,趁機歇歇腳也是好的。
手剛剛觸及房門就聽見裡邊傳來說話的聲音。
“韓小姐您留我下來不知事有什麼要事與我商談?”
“墨煙你看這簪子可好?”韓芝的聲音從室內傳出。
“很好。”這自然是古墨煙的聲音。
宇文思源輕輕一笑,停下手來,也不推門進去了。這世界簪子男女皆可佩帶,可是最常見的定情信物呢。沒想到在古代可以見到這樣八卦的一幕。真是春天到了呀。她很不厚道且心安理得的停留下來聽壁角。這裡是她的地盤不是嗎?
“那……那你還喜歡嗎?”聲音有些輕顫。
“墨煙對這些飾品沒有特別的喜好。”頓了一下,古墨煙纔回答韓芝。
“這是用西域的藍田玉做成的。”
“西域?”
“這簪子是我託母親的從官特地從西域帶回的藍田玉籽料,又尋了京城雕琢玉器手藝最好的匠人雕成梅花的形狀做成的。”
“西域來的玉自然是好東西,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在我眼裡……”
“在大凜,若說哪位男子襯得起梅,也就只有舒尋了。舒尋愛梅衆所皆知,那首‘寒水一瓶春數枝,清香不減小溪時。 橫斜竹底無人見,莫與微雲淡月知’,確實是好句。”古墨煙打斷韓芝的話。
“可……可是……在我眼裡,配得上這簪子得只有你,讓我幫你簪上吧。”
真是青澀而美好的年紀啊,宇文思源摸這下巴感嘆。突然有種吾家有子又有女,一個兩個初長成的感嘆。
突然室內傳出“嘭”的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韓芝的驚叫聲。
“墨煙,你沒傷到吧!”
“腳崴到了。”古墨煙有些惱怒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這如何是好?不如我抱你去太醫院看看吧。”
聽到這裡宇文思源差點破功的笑出聲來,這可是明目張膽的揩油啊!從這裡直接抱去太醫院,如果這事真讓韓芝得手了,只怕一日之內,全京城有點臉面的人就都知道了,到時候古墨煙算是非她不嫁了。對於這點,宇文思源毫不懷疑,宮裡的八卦水平她可是不到週歲便領教過的。不過照著情形看來,韓芝同志的革命尚未成功,道路還很漫長呀。追男孩子這麼心急可不成。她在心裡暗自嘀咕,好像多有經驗似的,其實她連個初哥都不算。
“你去叫人來便好了,隨便移動說不定會出什麼問題。”那是古墨煙急促異常的聲音。
“說的也是,那我這就去找人來,你等等。”說著就向門衝去。
宇文思源暗道一聲不妙,現在被發現這臉可就丟大發了,皇帝聽壁角?哦玉皇大帝,她還不想被那些言官煩死。想到這裡宇文思源迅速的翻上了房頂,幾番縱躍,遠離了韓芝能夠察覺的範圍。
宇文思源靠在宮殿的翹檐後面,看著韓芝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漸漸轉淡,瞇了瞇眼,“宣福。”
“臣在。”
她召喚的聲音剛剛發出,一道身影就出現在宇文思源的面前。宇文思源看著低頭拜下的宣福好一會兒,才道,“算了,退下吧。”
“喏。”宣福在宇文思源面前一拜,轉瞬又消失了身影。
月亮已上中天,本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可是一向嚴謹的韓府聽鬆軒內卻並不平靜。
“韓芝!此事你休要再提!”韓末拍了下桌子便要起身而去。
“母親,我是真的喜歡墨煙。我們家與古家都是朝廷大員,門當戶對,爲什麼您就不肯爲我去古府去提親?”韓芝跪在地上抱住韓末的腿哀聲懇求。
“芝兒,你一向聰明,怎麼在這事上那麼糊塗!帝君既然點了那三府的公子入宮伴讀,就是存了讓那幾位公子留在宮裡的心思。你怎麼能和皇上搶男人!”韓末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韓芝
“可……可是皇上待那三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皇上待我們六人,賞賜均等,根本沒有特別親近誰,她並不喜歡墨煙,況且入宮又有什麼好。”韓芝忍不住反駁。
“孽子!宮裡的事情豈容你到處嚼舌根。皇上,皇上尚且年幼,還未元服,又忙於政務,又怎麼會如你這般清閒,可以一門心思的去想這些。歷來只有天家說要與不要,可從來沒有爲人臣子的說給與不給的。況且,即便陛下沒有選那三人入宮,你以爲你就真的能娶得到那古墨煙了嗎?古墨煙是古將軍的獨子,娶了他就等於得到了古將軍的勢力。我們家與古將軍分別任了大凜的左右都督,若是我們兩家結了姻親,皇上與帝君又怎麼能放心得下?自從那人造的事以後,哪個武將不是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我是這樣想,那古將軍也是一樣的心思。與古將軍結親我是避之不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已經十五了,馬上就能行冠禮,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怎麼能還如此意氣用事,只顧自己快意,不顧家族的興衰存亡?好了,我會讓你父親爲你定門好親事,你也靜靜心吧!”說完,韓末甩開韓芝的胳膊徑自走了。
“母親!”韓芝無助的站在屋內,屋內只剩她一人,四周靜悄悄的,似乎全世界都棄她而去。一時氣急,不甘心的將屋內的東西都砸了個乾淨。幽靜的韓府聽鬆軒內傳出刺耳的瓷器碎裂聲,不知擾了多少人的清夢。
當這話傳到宇文漣的耳中時,他只是停下畫筆淡淡的看了眼驚蟄,“這韓末還算有點眼界,你命人多看著點韓芝,年輕人火氣大,易衝動。”說完便又專注於案上已近完成畫作。
畫中的少女一身玄色描金胡服,搭箭拉弓躍然馬上,肌膚白如凝脂,手指纖長而有力,金色的髮帶、濃密的黑髮似隨風飄蕩,夕陽的餘韻爲那少女撒下金色的光暈,當真英姿勃發。可惜,這樣一幅美人圖中的美人卻背轉過身去,並不見她的面目,卻逾加讓人覺得神秘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