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上，顧鬆白見她這樣，臉色猛然一沉，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來，在草坪上截住了顧晨歡，聲音低沉問道：“是他叫你過去？”
顧鬆白的話，讓顧晨歡心底，猛然浮現不好的預感：爸爸這話，好像，他真的已經知道了什麼的樣子……
“爸爸，我是真有事，等我回來和您解釋好不好，爸爸？”心猛跳，嘴裡說出的話，就帶上了哀求，希望爸爸不要再逼她，她真的，真的不想把自己骯髒醜惡的一面，暴露在爸爸的面前。
因爲，一直以來，爸爸都是她心底最美好最偉大的形象，而爸爸也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溫暖的港灣，她不希望，讓爸爸知道自己的不堪，怕，這最後的溫暖，也會彌散於風中，再不剩一絲一點。
“那天晚上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你的屋門外，而你的室友——那個單親的媽媽，剛對我說過你不在家……”顧鬆白看著顧晨歡，聲音無比的低沉，蘊藏著說不出的難過：“歡歡，你難道連爸爸都要欺騙？”
顧晨歡猛然一怔，心，忽然掉落進了萬丈深淵，碎裂成了一片一片，那是，此生唯一的溫暖被剝奪的絕望。
“爸……”呢喃出聲，已經淚流滿面：“我沒有騙您，我真的沒有想騙您……我……”
“是慕奕寒找你，是不是？”看顧晨歡哭成了淚人兒，顧鬆白心裡也不好受，但是，他可以允許自己遭受苦難，卻決不允許，自己的女兒也爲了自己而犧牲。
其實，他昨天在宴會上的時候，別人曾當新聞一樣，給他說今天慕奕寒帶了一個女伴過來，他當時心底就有不好的感覺，想起了女兒和那個人的糾葛，但是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倖，最後，朋友給他指了人，他一下子就覺得痛苦不堪——
從讓珠寶店莫名其妙出事，到急迫的開庭，都是慕奕寒逼迫，後來，忽然間暫緩開庭，最後，警察說是證據不足，放李華出來，甚至把珠寶店和房產等返還，他那個時候，就已經明白，大概是女兒又去找了慕奕寒，去求了他。
他心裡不甘、不願，可是，女兒重要，妻子也重要，他在兩個人之間猶豫，他覺得自己太窩囊，纔會讓妻女都遭受苦難。
今天下午出去的那一段時間，就是去了凱承大廈去找慕奕寒，想知道，他爲什麼這麼逼迫他們家，前臺不給他通報，他找了朋友，才知道慕奕寒出差，回家，就聽到妻子竟然過分到爲了讓珠寶店重新開業，把自己的女兒當作物品一樣送人，送的還是她的侄兒。
當時，他在門外聽到，一下子驚呆了，忘了反應，纔會讓女兒受傷，從看到女兒傷口的那一刻，他就決定，即便是死，也不會再讓女兒遭受屈辱。
“爸，你就別問了，真的，別問了，我……”晚霞映紅了半天天，夕陽下，顧晨歡用力抹著臉上的淚水，甚至，不小心碰到了額頭的傷口，都不覺得疼。
這時間，讓爸爸一下子說出了她心底最難堪的、最不願意被人知道的傷疤和羞恥，她心已經疼痛到麻木，那裡還能顧得上傷口的隱痛。
看顧晨歡這樣傷心，顧鬆白上前一步，把顧晨歡抱進自己懷裡，安慰小孩一樣，輕拍她的背，妥協：“好好好……爸爸不問，爸爸不問…
…走，我們回家，回家……”
回家？顧晨歡猛地醒神，馮秘書還在等著她，如果她不聽話，不知道他又會用什麼方式來折騰來懲罰她。
猛然打了一個冷顫，顧晨歡掙脫了顧鬆白的懷抱，搖頭：“爸爸，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了……”
轉身就跑，雖然淚眼迷濛，但是，卻依然能看到馮秘書的身影。
馮秘書是慕奕寒那個惡魔的代言人，也像是一個黑洞，明知靠過去會被吞噬到骨頭渣子都不剩，她卻依然別無選擇，只能自投羅網。
“歡歡，你站住！”身後傳來大喝：“你連爸爸的話都不聽了麼？”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捂著嘴，哽咽著，卻無法停下腳步。
“歡歡，你要是走了，就別再回來了。”顧鬆白的聲音，在微微的停頓之後，忽然又傳來。
沉痛、哀傷、決絕……顧晨歡的身影，猛地一滯——
“歡歡，你難道真的要和爸爸斷絕父女關係？”顧晨歡站在哪兒不知所措的時候，顧鬆白見這個方法有效，不由心底一喜，繼續說道。
“爸……”顧晨歡回頭，愣愣看著顧鬆白。
“歡歡，我們回家。”顧鬆白見顧晨歡站在哪兒，渾身輕顫，神情更是哀傷不已，他心疼女兒，一步步上前，張開手臂，等著顧晨歡投進懷抱。
“咳，顧小姐，時間不早了，寒少還等著我彙報工作呢。”另一邊，馮秘書眼見顧晨歡似乎有被顧鬆白打動的跡象，輕咳一聲，提醒顧晨歡慕奕寒的存在。
顧晨歡身子一震，慕奕寒那冷漠而充滿寒意的臉出現在面前，想起慕奕寒的無情和他的狠辣手段，顧晨歡哪裡敢不去。
深吸一口氣，狠狠抱了抱顧鬆白，顧晨歡退開兩步，哽咽道：“爸，對不起，對不起……”
不敢再看顧鬆白逐漸陰沉下來的臉色，顧晨歡衝到馮秘書面前，冷聲道：“走吧，你問問他……這樣……是不是就滿意了？”
馮秘書依然面無表情，拉開了車門等顧晨歡進去，然後自己坐在副駕駛上，吩咐司機開車。
“歡歡……回來，你回來，他不是個好人……”車開的一瞬間，顧晨歡忽然聽到了爸爸的聲音，充滿了沉痛和疼惜，回頭，就看到，爸爸眼中有著晶瑩閃爍。
車子，已經駛出了很遠很遠，伯爵山莊已經看不到了，可顧晨歡的腦中心底，世界都已經遠離、所以色彩都已經褪去，唯有爸爸眼角的淚滴，像是這人世間唯一剩下的東西，在她的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直到充滿了她的整個身心心。
顧晨歡一下子流出淚眼，瞬間，便淚雨滂沱，是啊，她也知道慕奕寒不是好人，如果他是好人，她怎麼會淪落到此種地步，顧家，又怎麼會被牽連到如此境地。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引起的，既然她是原罪，就讓她去清償好了。
爸爸，對不起，女兒……辜負了您的期望，對不起，對不起……
死死咬著脣，不讓自己哽咽出聲，可眼淚，肆意流淌。
車子停在清苑的草坪前，茂叔一眼就看見了哭著下車的顧晨歡，看見她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哭得傷心
欲絕，看見她額頭上那包纏著著的紗布，看見她被孫嫂慢慢扶著進了主樓，一路上，抽噎的聲音不斷……
茂叔眉頭皺起，看來，是要和少爺談談了，爲了少爺的幸福，即便是冒點兒險，夫人想必也是會原諒他的。
“顧小姐，來，擦擦臉，快別哭了，眼睛都腫了，再哭下去，眼睛可就受不了了。”孫嫂用熱毛巾幫著顧晨歡擦臉，小心翼翼避開了她額上的傷口，但是她剛把顧晨歡臉上的淚水擦去，就又有新的淚水一道道流下，沾溼了白皙臉頰。
“唉，這是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快別哭了，多讓人心疼啊……”
心疼？以前還有爸爸心疼，可今天，爸爸肯定是對她徹底失望了，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會心疼她了。
別人有父母，有親人，有朋友，她的世界，原先還有爸爸和秀敏，可從今天之後，爸爸再也不會疼愛她，而秀敏，她也不敢去見了，所以，她從此之後，便是孤家寡人一個。
即便是死了，都不會有人爲她哭泣。
“孫嫂……我……我要是死了，你會爲我……爲我流眼淚麼？”哽咽著，顧晨歡抓住孫嫂的手，星眸迷離，看著孫嫂。
“嚇，胡說什麼呢！”孫嫂被顧晨歡的話嚇了一跳：“顧小姐，你還這麼年輕，又長得這麼漂亮，人生纔剛剛開始，以後，快樂享福的日子還很多，可別再亂想了。”
快樂？顧晨歡迷茫，這一生，她還會有快樂麼？
已經被毀掉的人，會有快樂到來麼？
接過孫嫂手中的毛巾，顧晨歡想獨自一個人靜一靜，低聲道：“孫嫂，我……我沒事的……你先去忙其他的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誒，好的。”孫嫂答應下來，臨走前，繼續勸慰：“顧小姐，你快別傷心了，好好睡覺，睡醒了就好了。”
孫嫂離開，顧晨歡把毛巾捂在臉上，把嗚咽聲，也捂住，蜷縮在牀上，睡醒了，依然還被關在這兒，有什麼好與不好呢。
心中的刺痛和那種空落落的、似乎像是無根浮萍一樣飄蕩在空中的失重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明知道眼淚無用，可是想起爸爸疼惜的話語和沉痛的表情，她的眼淚，便怎麼也止不住。
孫嫂在樓下呆了沒多久，茂叔就進來問起顧晨歡的情況，孫嫂實話實說了，因爲，顧晨歡問的那句話，真的的嚇壞了她，甚至，她都在想，顧晨歡額頭上的傷口，是不是要撞牆自殺的時候留下的。
孫嫂把自己的猜測一說，也嚇了茂叔一跳，更堅定了要和少爺談談的心思。
“孫嫂，今天你多辛苦點，經常上樓去看看，我看顧小姐，好像真的很傷心呢。”茂叔沉思一會兒，就和孫嫂說道。
“誒，知道，我一定會注意的。”孫嫂答應下來，顧晨歡的狀態，真的讓人挺擔心的。
“顧小姐，你喝口熱牛奶吧，想吃什麼，孫嫂讓廚師給你燒……”隔個十幾分鍾，孫嫂端了一杯熱牛奶上去，從顧晨歡的手裡拿走毛巾，把牛奶遞給她。
顧晨歡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看著眼前的牛奶，卻沒有要接住的動作。
孫嫂拉起顧晨歡的手，把牛奶放進顧晨歡的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