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 他現在在哪?”
衆人面面相覷。
“可,可能在公司吧……他現在又不肯讓人跟著,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袁曖把寶寶扔給許姨, 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在公司找了一圈, 並沒有看到人, 她想著他可能會去的一些地方, 卻發現這麼多年來, 只是他了解她,慣著她,她卻對他的喜好、習慣, 知之甚少。
“你經常跟在他身邊,應該知道他會去哪兒吧?”她問小肖, 企圖得到點線索。對方卻皺著眉搖頭:“沈總已經大半個月沒聯繫我了, 也叫我不要打擾他。”
袁曖只好毫無頭緒的亂找, 酒吧、天橋、墓園、還去了郊區的別墅,都一無所獲。
看著夜幕中的閃閃星光, 袁曖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讓小肖把車子開到自己臨走前住過的公寓地址。
可是到了那裡才發現,她臨走時已經把鑰匙還給高維了……從外面看,屋裡並沒有有人的跡象,敲門也並沒有人應。袁曖剛想給高維打電話試試, 肖明亮趕過來遞給她一串鑰匙:“還好, 還好我這裡有備用的?!?
袁曖詫異:“你怎麼會有這兒的鑰匙?”
肖明亮撇一眼她, 淡淡的解釋:“這兒是沈總買下的, 然後讓高維借給你住。”
袁曖不再說話, 靜靜的等他把門打開,然後走進去開燈, 屋內很多地方蒙著灰塵,並不像有人在的樣子,肖明亮懷疑:“你確定他真的會來這兒?”
袁曖也不確定,她只是想,如果沈安御真的想她了,應該會去一些與她有關的地方吧,而這個公寓,是她臨走之前最後留下的東西。他又生著病,爲了不想讓許姨他們打擾,這裡也是最隱秘、最清靜的去處。
走至臥室門口,門虛掩著,她輕輕推來,打開燈,視線循著燈光看向房間另一頭……
一個人影靠在陽臺的躺椅上,似是已經睡著了。他們這樣走進來,都沒有被察覺。袁曖輕悄的走進,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忍不住輕聲哽咽。
肖明亮默默的退出房間,把空間留給二人。
他看起來是安詳的,即使臉龐輪廓因爲生病瘦削了很多,臉色也蒼白了很多,可是他這樣閉著眼睛,遠遠看過去,真的就讓人覺得……安詳。就像是所有將死之人臨走前已無所求的解脫。袁曖甩甩頭,上前去搖他。
他從不可能睡的這麼沉。
好一會兒,沈安御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時眼神迷濛,彷彿還在夢中,他微微一笑,喚她的名字:“小曖?!?
袁曖看著他,久久沒有出聲。
他又徑直說道:“你看,上帝真公平,他會在人死之前幫那個人實現願望。雖然只是在夢中。其實爸爸不在了,你也不在了,這樣的結果應該是好的吧,一個人,總是壞的時候比好的時候多……只是不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我不敢去找你……怕找到了又忍不住要去煩你了?!?
袁曖捂住他的嘴大聲反駁:“不許你這麼想,不許你這麼想,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有我,還有寶寶,你要是敢這麼快就放棄,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聽到寶寶二字,沈安御的眼睛裡又蒙上一層霧。
“寶寶……你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和寶寶……我該死……”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連帶的身體上的不適讓他感覺清醒了些。
袁曖卻緊張起來,把小肖叫進來,要送他去醫院。
在車上的時候,沈安御握住她的手,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半晌說不出話來。下午吃了太多安定片,總感覺思維不那麼清明。
“很難受嗎?”看他一直皺眉,袁曖更加擔心。
沈安御遲疑的開口確認:“小曖……真的是你嗎?”
袁曖點點頭:“嗯,我回來了,你別不要我,我給你生了小寶寶,她很可愛,長的像你,你要好好的,以後還要教她說話、走路……”壓抑太久,現在面對他,袁曖也想不了太多,只是迫切的想把自己的心意表露於他,卻不知道此刻說出的話有多麼震撼人心。
肖明亮在駕駛座上已經聽的目瞪口呆,多嘴的插了一句:“那,那個小孩……原來是沈總的啊?!?
袁曖這纔想起還有外人在,顯得有些難爲情,靠在她身上的沈安御也被徹底驚醒,嘴巴微張的樣子有點可愛,袁曖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是什麼時候……”他緊張的有些結舌。
袁曖不太好意思在這種場合談論兩人間的私事,企圖把話題轉向其他部分,遂假裝板起臉訓道:“生病了爲什麼不肯去醫院,趙醫生說了,你現在只是初期,手術切除是有很大機率可以治癒的?!?
說到這個,幾人都沉默起來。
袁曖剛想發火,沈安御趕緊妥協:“嗯,你說去就去吧?!睒幼訁s顯得並不在意,他還在想著寶寶的事情,難道是她離開前的那個晚上。
“什麼叫做我說去就去!”袁曖似乎更加惱火,要是他們沒去找她,要是她不回來,他就真的準備一個人等死?“沈安御,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種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的態度,我一輩子都不會理你了?!?
感受到她強烈的不滿,沈安御終於警覺起來,小聲安撫:“對不起,我以後真的不會了,所以以前的事你不生我氣了對嗎?”
他眼裡星光閃閃的,袁曖突然沒了脾氣,明明她纔是該祈求原諒的一方,此刻面對他,她卻再次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只是摸摸他的臉頰,笑的有些像哭了。
*
在袁曖的威逼下,幾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幫沈安御辦好了入院手術。
“其實也不用這麼急的……等和醫生敲定手術時間了再住進來也是一樣……”沈安御試著解釋,他並不想這麼快以病人的身份在她面前,可是在看到袁曖不善的目光之後嘴裡的話還是自動消音了,乖乖的進了病房。
隔了沒多久,相熟的醫生就過來和他們說了說具體安排,袁曖邊聽邊用筆在本上記,又問了些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
看到她認真做筆記、替自己擔心的樣子,沈安御心頭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情緒,他不得不極力控制住纔不至於在這樣的場合下失控。
醫生囑咐了很多,臨走時,袁曖也作勢要跟著出去,衣袖卻被旁邊的人輕輕拉住。
“你要走了嗎?”不安的、忐忑的、小心翼翼的緊張模樣,袁曖不禁失笑。
“我只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彼谝淮伟l現,自己對於他而言,是那麼的被需要?,F在,是他需要被照顧了。
沈安御微抿嘴脣,不自然的放開了手。
許姨心疼他,讓袁曖就在這裡陪他,有什麼需要的她去幫忙拿過來。袁曖無奈,點點頭答應了。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尷尬的沉默了一會兒,沈安御卻再度不安起來,怕是許姨的話叫她爲難了:“你可以不用陪我,如果你有什麼事……”
袁曖沒好氣的打斷:“那剛纔是誰拉著我的衣服來著?!?
“我只是,”他張了張嘴,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面對她,沈安御總會有種無措感。時間到底是摧毀了太多東西,即使她再回來,他也依然心有餘悸。
這樣的他,讓袁曖頓時有些心酸,還有心疼。她搬過椅子坐到他身邊,低下頭把他的手握進自己手心,他的手掌比她的快要大一倍,明明是曾經給過自己無數安全感的男人的手,現在卻顯得格外脆弱。
“就算是沒有人在身邊,你也該好好照顧自己的?!彼⑽@息,第一次在他面前像個小大人,“沈伯父若是知道你這般不愛惜身體,回頭肯定要生氣?!?
沈安御靜默的看著她,不知道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許久,才反問:“那你呢?這一年多,你過得好嗎?”
袁曖愣了愣,搖搖頭,又停住,覺得有些委屈。明明一個人的那些日子已經鍛鍊的足夠堅強了,可是他這樣一問,她好像又全部回到原點。
“寶寶……那個時候,有人照顧你嗎?”沈安御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許姨讓他先好好看病,加上也到了該斷奶的時候,便不讓帶寶寶過來,他只回家時看了一眼,他時??人?,也不敢離寶寶太近,一個人的時候總想著,她一個人在外面,發現自己懷孕時是怎樣的心情,又是怎麼讓自己忍受下這整整十個月的煎熬,還有生產時候的劇烈痛苦,那個時候,會有人陪著她,照顧她嗎?
“……有的?!?
沈安御鬆了口氣,有人照顧他,他是該感到欣慰的,卻又有些爲,那個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自己,而有些懊惱。或許,還有一絲絲的嫉妒。
他的各種反應,各種情緒都顯而易見,袁曖故意拖了很久,才慢悠悠的補全後面的話:“房東阿姨人挺好的,這一年來都是她在照顧我。”
於是那兩眉之間的褶皺,在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情況下,瞬間鋪平。